于是走到桌前,把桌上摆着的瓜果点心拿了过来,“吃点垫肚子。”
两人吃了点东西,天子把剩余的东西重新拿回桌子上,看见了摆在一旁的酒壶和酒杯。
他想起什么,耳尖发热,心间也发热发痒。
他犹豫了下,执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回身时,哑声说道:“,喝合卺酒可好?”
合卺酒虽然礼成之后便可以喝,但大多数是在洞房之前喝的,也就是要等到新郎官应付完前面的酒席,再回来的时候与新娘子喝的。
但天子担心错过这样的机会,也许下一刻他就回去了,所以就急着想和今交杯。
今只当是生哥紧张急切,倒也不拒绝。
她羞着脸接过另一杯酒,两人在床前坐下,伸出拿着酒杯的那只手互相缠绕,互相看对方一眼,然后喝下了那杯酒。
心脏在快而有力地跳动着,每一下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元抑从出生起,从未感觉到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的喉咙发紧发痒,心头的热火随着一杯特殊的酒下肚而上升到了丁点。
他分明不是不善酒力的人,却在饮下交杯酒的时候,耳尖和脸都发热起来。
今也感觉害羞,但欢喜占了更多,她主动握住了生哥的手,握得紧紧的,下一刻大掌将她的手反握在自己掌心里,他的掌心热得烫人。
男人沙哑着嗓音,竟亮晶晶地看着她,对着她漂亮的眸子含笑着说:“堂拜了合卺酒喝了,该叫我什么?”
他看似从容,实则紧张得心快跳出嗓门了,这是他梦中都不敢梦的场景,他从未想过,却也渴望着能有一日听到从口中,叫出那一句撩人的亲昵的称呼。
今愣了下,下一秒意识到他在央求什么,害羞地眨眨眼,“夫君……”
嗓音又软又柔,像是秋日里的梨汁熬成的糖,清润解渴,直甜到心里去。
男人眼睛更亮了,他甚至忍不住激动地将她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覆她娇柔的背上的指尖轻轻发颤。
“娘子……”
他沙哑低沉的嗓音,回应了一声,随后又像是不满足般,连着唤了好几声。
两人抱了许久,直到外面开始喊人,起哄叫新郎官出来敬酒,元抑才不得不黑着脸放开自己的“娘子”。
他出门前,眼睛深沉地注视着今,想把她今日“嫁”给自己的模样刻入脑海里,他日哪怕得不到她,有了今日,也足以宽慰。
那样的眼神充斥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浓重的爱意,有喜悦、有庆幸……还有很多今不解的情绪,像一汪最深沉的星海,浩瀚深沉而不知底,她忽然感觉有一丝难受。
在奇怪的感觉涌上来前,男人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天子果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走到窗前,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这时候,他们该洞房了吧?
他特意在书呆子回来之前灌了很多很多的酒,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当然是有用的,天子是在醉了的时候回来的,等瑜生醒时,天已经亮了,他错过了和最重要的人生时刻,只感觉迷茫难受得很!
他怎么会这么糊涂!
瑜生愧疚地握着娇妻的手,“,我不该喝那么多酒把自己灌醉了的。”
事实上,瑜生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他甚至没有了成亲当日的很多记忆。
他是怎么和拜堂的,怎么喝交杯酒的一概不知。
这让过往很多时候的蹊跷都浮现上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
听说有的人脑子有病,天生比别人多了一道魂,平日里看起来无恙,其实内里有两道魂,有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会不会他也生了这种病,所以有时候记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事?
他犹豫了很久,觉得和既然成亲了,就是亲密无间的夫妻,不该有秘密隐瞒,还是这样可怕的病症,为防止某一日无意伤到妻子。
他跟今坦白为难道:“……我可能。”
今含笑问:“你怎么了?”
“我可能有病。”瑜生将自己过往很多次记不住自己干了什么事的事情举例给今听。
“以前我都以为自己喝醉了或者是错觉,但昨日跟的婚礼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我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还把这些事通通忘光了,我怎么舍得忘记呢?怎么舍得马马虎虎呢?”
他难过地说:“,我可能真的生了那种别人说的多了一道魂的病。”
他现在甚至不敢跟洞房了,他如若脑子里有病,体内藏了一个未知的人格,那人如果伤害怎么办?他该怎么负责起一生的幸福?
瑜生难受极了,甚至还后悔跟今成亲了,他没有把握给今幸福,没有把握自己是完全安全的,他连掌控自己都做不到,怎么能娶她给她幸福呢?
今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过往很多时候,她也觉得生哥不像生哥,有时候像变了一个人。
还有昨日跟她拜堂成亲,回新房喝合卺酒的时候,那时的生哥显得很激动,很热切,侵略性也比平常要强,她以为生哥因为大婚才这样激动。
会不会像是生哥说的那样,昨日拜堂的根本不是他?
今想起他出房门前,那深沉的不舍的眼神。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抱住了瑜生,“没关系的不要怕,若是真的,等他哪日再出现我试探一番。”
今以往觉得不对劲儿的时候都没有深想,因为她对生哥太熟悉了,不觉得他有问题,何况这种罕见的病症。
现在却感觉自己太马虎大意了,往这个方向想,过去很多次其实都不太对劲儿,她时常发出生哥今日不一样,生哥好似变了等等这种感叹,却又下意识地给他找借口,找不寻常的理由。
第70章 他不是生哥。
得知自己得了多魂症后,瑜生很是难过慌乱了一阵子,幸好没有嫌弃他没有害怕他,还好生安慰了他。
瑜生想起在府城的时候,有一回,他下学了去接回家,第二日再想起前一晚的记忆,却发现自己虽然隐约记得大致,却发现记忆中那个晚上的自己异常英勇得不像自己。
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兴许超常发挥,也兴许睡了一晚上糊涂了,现在想起来,那晚的人应该就是他身体里多出来的那缕“魂”。
瑜生却松了一口气,因为从那一晚的表现来看,这个魂对是没有恶意的,甚至会紧张她保护她,这至少可以保证在他出现的时候,不会对造成什么伤害。
而他也是最怕那个未知的人格伤害。
成完婚不久,新婚的夫妇小两口就得上京了,蔡家近来生意重心挪到江南,没有北上的商队,他们就另外找了个商队跟着,来回京城的路走了好几回,素来平顺,两人也没有多想高高兴兴上路。谁料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遭遇了劫匪,连同商队在内二三十号人都被绑上山。
瑜生拿出自己的官牌,说自己的朝廷命官也无济于事,若是绑到了当朝丞相他们还会忌惮一点,不过一个七品小官,死了就死了朝廷还能为他发兵剿匪不成?
这个举动反倒让劫匪注意到了他,然后看到了他身边貌美如花肌肤莹莹如玉的小娘子。
劫匪头子要把貌美小娘子抓去当自己的七号压寨夫人,听说前头六个压寨夫人都是抢来的良家女子,全都死于折磨之下。
瑜生苍白了脸,牢牢将护在怀里,死也不撒手,他梗着脖子说:“你们若是敢动我娘子一根手指头!我就杀、杀了你们!”
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书呆子,生得清清瘦瘦文文弱弱的,这话说出来,让在场土匪笑成了一片。
“就凭你这个小白脸?”土匪头子轻蔑地看他一眼,拍拍手命人把今绑上去。
今和生哥紧紧依偎在一起,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武功而且身上被捆了绳子,无法逃跑,周围至少几十上百号拿着刀的土匪,拿什么抵抗?
两人心下一片绝望,今定了定神,告诉生哥不要慌,“没事的,没事的……”
然而也只能说这么一句,到底要如何才能没事,她也不知道。
几个土匪过来,强行要把今拉上去,瑜生死抱着不撒手,俨然一副要动她就从他身上踏过去的架势。
其余被一起劫来的人忍不住红了眼睛,害怕之余心下发酸。
当土匪的各个大鱼大肉身体强壮,几个大汉一起发力,还是把小两口分开了,瑜生被狠狠踹到一边,今红着眼睛,她看见生哥嘴角都流了血。
瑜生爬了起来,突然朝架着今的那个土匪冲过去,狠狠地咬了他手臂一口,甚至撕下一块皮肉下来。
土匪疼得嗷嗷叫,瑜生连忙把带到一边紧紧抱住,那个土匪快气疯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拿着刀就要对着瑜生两人砍杀,被土匪头子阻止了。
“莫伤了我的小娘子。”
今没有看过生哥这副样子,眼睛赤红,冲过来的那一瞬间甚至带着不曾有的狠戾,像一只被逼急了狼崽子。
今甚至差点以为是生哥说的那个魂出来了,但与他说了两句,才知道不是,人还是生哥。只是逼急了,他也会咬人的。今不怀疑他说的,若是他们伤了她,他会杀人这样的话。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很快就又被分开,他们被送往牢房关押,瑜生刚才咬的土匪虽然畏惧于头子的威严不敢杀人,但他还是拿起鞭子,把被绑起来的瑜生抽打了一顿。
今甚至不敢看,却强迫自己睁眼看,她想冲过去,但抓住自己的人将她抓得牢牢的,土匪头子也乐于给个下马威,让貌美小娘子看看她那个没用的夫君,好心甘情愿向自己投怀送抱。
今唯一庆幸的是,似乎准备拿瑜生来威胁他,所以这些人也没准备杀人,抽了一二十鞭子就停手了。
饶是如此,瑜生也是鲜血淋漓,这些土匪下手的力道如此之重,让今眼泪掉个不停。
好在土匪窝人不少,房子不够用,所有人都关押在一间大柴房里,没有分开关。
今摸着黑,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布料,给生哥擦拭伤口,可她没有药,土匪也不会大发善心打了人还帮他抓药,只能草草处理了。
当夜瑜生就发起了高烧,烫得几乎能滚鸡蛋。
今抱着昏迷发烧中的生哥,双眼红通通,脸色苍白疲乏,她内心是绝望但却有一丝坚韧,她拍门找看门的土匪要治伤退烧的药,土匪当然不可能给,哪怕宅子里确实有一位掳来的赤脚大夫平日为土匪们看病。
今退而求其次,请他们送来一坛烈酒,她把头磕在地上,磕得额头都出了血,外面看门的土匪听见动静才开门进来。
今肤白貌美,一双眼睛哭成红通通的样子,满是哀求地看着他,那个土匪就心软了,让她等着,随后送来了一坛子平常喝的酒水。
土匪喝的酒都是劣等酒,自然比不得好酒浓度高,但确实今唯一的指望了。
她将生哥抱在怀里,拿干净的衣服碎块沾了酒水,仔细地给他擦拭发烫的皮肤,从脸到脖子耳后胸口等等但凡能擦的地方都擦过去。
一遍不行就多擦一遍。
身边那些人大都睡不着,有的在担忧自己的处境,有的见今这副样子也替她难过,有个大娘走过来,说:“你也别太着急了,兴许明日官府就派兵来剿匪了。”
这话无异于一个落水的人希望有个浮木飘过来那样的奢望。
今摇头不说话,继续擦拭着。
一屋子酒水的味道,不断有人哭泣。
大娘叹了口气,她这夫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发高热没有药熬不了两三天。
今一遍遍地给他擦身子,一遍遍地呼唤生哥的名字,可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挣扎,又醒不过来。
偶尔因身上的伤虚弱地呻。吟出声,也会像说梦话那样唤一声,今就连忙应声,但是没有得来回应。
夜半的时候,今还不曾合眼休息,她抱着高热的生哥,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坛子酒已经被她擦完了挥发干净了,她不言不语,就那样抱着生哥不撒手不动弹不说话。
旁人也不敢去打搅她。
就在这时,瑜生突然眼皮子颤动,挣扎着醒过来。
眸色带着嫌弃怒火,因为天子一到书呆子身上就发现了,这书呆子又病了!还病得很严重,浑身痛得要命。
他思及上回书呆子病后昏迷着,他到书呆子身上来替他活受罪,就满心的嫌弃愤怒。
但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到了一双绝望麻木的眼睛。
少女应是哭了很久,哪怕半夜了眼睛还是红肿,那双存于脑海里总是带着柔软笑意的眸子,染上了绝望和痛苦。
他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摸她的脸,想替她擦擦眼角的泪痕,一颗心仿佛撕裂开来一样刺痛,怒火一阵一阵地往上窜,他不知道是谁伤害了,不知道是谁让她露出这样绝望痛苦的眼神,但他一定会把那个人剁碎了喂狗!
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男人眼里情绪复杂,心疼着急愤怒戾气一闪而过。
今见他醒来,喜极而泣,将他抱在怀里,脸颊蹭着他的脸,一颗泪落在了男人的嘴里,他舔了舔,酸涩的咸咸的,恰如他的心。
“生哥……我好怕。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身上的伤口没有药抹,今天又跟土匪斗了一场,心力交瘁还受了伤,没有药怎么好……”少女的哭泣中,三言两语,元抑便了解了情况。
再环视周围,这是一间关人的柴房,一张张愁苦的脸,显然都是和今他们一起被土匪绑来的。
他心下越发愤怒,恨不得把土匪窝掀了,再把当地的官员抓去问罪,这么大的一个土匪窝竟然不闻不问,任由他们到处劫掠作恶?
今哭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不对。
她的生哥虽然也像平常那样安慰她关心她,看她的眸子满是爱意和疼惜,但是说话口气,眼神都不太像生哥。
若是生哥的话,醒来第一时间除了关心她之外,一定会说上两句自责的话,自责自己没用,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保护好自己,让自己受伤生病连累担心。
他是这样柔软的细心的性子,而眼前的生哥,却浑身充斥着暴怒的戾气,像一只压抑着愤怒的雄狮,正准备把猎物撕碎。
她抱着生哥的指尖颤动了下,想起生哥说的那个多出来的一缕魂。
她压下慌乱,叫了一声:“生哥?”
男人回过神,“嗯?”
他挣扎了下,觉得被心上人抱在怀里很不习惯,很弱气,于是就坐直了身体,同她一样靠在墙上,背上的伤碰到了墙面,他疼得抽气一声。
今握着他的大手,将他的脸扭到自己面前,对着他的眼睛,轻轻问:“你是生哥吗?”
男人身体僵硬,少女眸光清亮,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书呆子的皮肉看到隐藏在这幅身体里的他。
但元抑下意识否认,不敢让少女知道,不敢让她知道他曾日日夜夜借着书呆子的身体窥探她,曾借书呆子的身体与她拜堂成亲喝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