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子插嘴:“但是捕兽夹最多能夹住刺猬、竹鼠什么的,上次我二叔还把三姨家的大黄狗夹断了一条腿,大家都去分了一口。”
邓小子吧唧嘴,似乎还在回味那一顿:“布了夹子,大家都要分出精力看着。有时候,那夹子夹住野猪的腿,他们就赶紧拿着枪去,给野猪的脑袋上来两枪,村子里的人都能分到两口野猪肉。”
说完,邓小子不忘邀请林伽仪:“妹子,我二叔前两天又去放夹子了,等夹到了,只要你点头,我带你去尝尝那野猪肉的滋味,你肯定没吃过。”
林伽仪礼貌地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陈姐,你家里也有捕兽夹吗?”
陈娥摇头,看上去很厌恶那捕兽夹。
“一股膻腥味儿,比牛羊肉还难吃,我和你大哥都不好那一口,自然不要那没用的玩意儿。”
听到陈娥的话,邓小子想反驳,但是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缩着脖子,一句话都没说。
林伽仪心下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多问,起身走到天坑边上,顺着绷直的绳子往下看。
已经彻底看不见陈峰他们的身影了,只能偶尔听到天坑底下传来的微弱的响声。
陈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别看了,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来。”
说着,陈娥从背包里拿出一瓶花露水,从玻璃瓶里倒出来一点浅绿色的液体,洒在林伽仪身上:“外面毒虫多,别被叮了。”
“……谢谢陈姐。”
陈娥拧上盖子,又放进了背包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伽仪觉得树林里悉悉索索的动静更近了。
“陈姐,这里的野猪不会主动伤人吧?”
“一般不会。”陈娥瞥了一眼邓小子,“别听那小子瞎说。这几年,树被砍了不少,山里的野猪都跑了,没多少。”
陈娥话音刚落,那个声音更大了。
“陈姐!”林伽仪慌忙之中拽了一把陈娥,陈娥这才没被那东西缠住。
“什么东西!”邓小子只看见有一条什么东西“咻”一下从自己背后窜出来,直冲着陈娥那边冲过去,快到邓小子完全没看清那是什么。
陈娥盯着那东西,顺手折了一根棍子,把林伽仪护在身后。
“妹子,别怕,有我在,这东西伤不了你。”
林伽仪的视线也紧跟着那在空中快速移动的东西。
那东西速度太快了,林伽仪完全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觉得它像一根红色的麻绳,又像是红色的丝带,快速在空中盘旋着,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伺机扑向它的猎物。
“陈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邓小子在一旁,藏在树干比自己身体还粗的树后面,脸埋在胳膊里,一个劲念叨着:“是山鬼,山鬼的索命绳!”
“什么山鬼,你别从别人那里听了两句话就到处乱说。”陈娥举着棍子,对着那红绳挥舞着,试图赶走那东西。
林伽仪不觉得那是什么山鬼的索命绳,但也不觉得那东西是自然物,除非蛇会飞。
林伽仪躲在陈娥身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那东西很会找角度,将陈娥和林伽仪往天坑里逼,却不进攻。
林伽仪脚后一松,天坑边上掉下去几块土。
趁这个空当,那东西忽然绕开陈娥,冲林伽仪冲过去。
林伽仪瞳孔骤缩,眼前只有那根绷直的直冲自己而来的红绳。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天坑,眼前是会飞、似乎有神智、会主动进攻、还会迂回战术的东西,林伽仪不敢动。
被妖鬼杀死会变成什么,妖鬼吗?
林伽仪下意识闭上眼,但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陈娥的棍子缠住了那根红绳。
红绳在陈娥的棍子上被缠了好几圈,试图绕出来,但陈娥的另一只手连着棍子一起紧紧抓着红绳,手臂上青筋爆出,就这么对峙着。
陈娥用力,绳子就开始往下淌水,红色的水珠顺着陈娥的手和胳膊往下流到手肘处,滴在地上。
不是水,是血。
那绳子也不是红的,而是一根白色麻绳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陈娥咬牙,把红绳在棍子上系了个死结,连带着棍子一起扔进了天坑。
林伽仪赶紧往后退,背靠着一棵树,看着黑漆漆的天坑,看了好几分钟,确认那红绳真的没有再出来,这才稍微放心了点。
林伽仪后知后觉:“陈姐,这东西扔进去,大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陈娥摇头:“他们不会,你大哥自有办法。”
陈娥这么说了,林伽仪也只有暂时相信。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林伽仪从来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东西。
来沽珈山之前,林伽仪查了不少资料,知道这里邪门,有僵尸、妖魔鬼怪之类的传说。但林伽仪想着,既然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居住,还开发成了景区,也不会可怕到哪里去。
即使是这样,林伽仪也了解了一些制服僵尸的咒语、符咒之类的东西,可没想到,
第1回 遇到的妖鬼就是这玩意儿,别说制服,林伽仪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6章 006
“天坑底下的东西。”陈娥扯过衣摆,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往天坑下看去。
陈娥道:“大家不下天坑,一来,不好下,二来,天坑底下有东西。”
陈娥话没说全,林伽仪只觉得汗毛倒竖。
天坑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陈娥一定见过,不然她不会这么淡定。刚才那东西就是天坑底下的吗?底下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东西?
林伽仪看向黑漆漆的洞口。
她一无所知。
赵沉说得没错,林伽仪没有做好来沽珈山的准备。
邓小子缓过神来,躲在陈娥身后,被陈娥瞪了一眼,稍微往后半步,却坚持赖着不肯走。
邓小子怕成这样,应该是第一次见这东西。
林伽仪转头去问邓小子:“你以前见过这东西吗?”
邓小子害怕到极点,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摇头:“只听二叔他们说起过。”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我们这山上,是有山鬼的。”
在古代,神和鬼是不分的。所以,山鬼也就是山神。
原始社会时期,人们大多崇拜认知不足的自然,比如山川、河流、雷电、星辰,将自然神格化,并衍生出了精灵神怪之类的非自然元素。
后来,各种精灵神怪的种类太多了,作用大同,彼此之间的差异界限逐渐消失,便演变成了统一的“山神”崇拜。
林伽仪看向邓小子:“山鬼?”
邓小子接连点头,指着空荡荡的天坑,又像被火燎了指尖一样猛地缩回来。
“是山鬼。记得那十三个鬼新娘吗?就是送给山鬼的。说是送,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是拿活人祭祀。但若是那十三个女娃的命能救所有人的命,大家也都觉得值当了。”
邓小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十三个鬼新娘,就是被寨主带进了这座天坑,再也没人出来过。山鬼,还在下面呢。”
邓小子的意思,刚才那东西,就是山鬼的?
“――虽然有好些年没听到山鬼的动静了,但是别忘了,山鬼是吃人肉、喝人血的。”
“什么山鬼山神的,尽在这里瞎说。”陈娥踹了邓小子一脚,邓小子怪叫一声,蹲到一旁不说话了。
见陈娥不高兴,林伽仪也不好继续问什么,毕竟人家这才刚救了自己,总不能马上去惹人家不高兴。
没多久,林伽仪听到天坑里传来动静。
陈峰在底下大声喊:“妹子,怎么样,还好吗?”
陈娥答道:“没事儿,你们看清楚了吗?”
“出来说!”
邓小子急得大喊:“陈哥,大哥、二哥,你们快上来啊,底下有东西!”
陈娥又瞪了邓小子一眼,他这才悻悻地蹲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烟,火星子烧到食指了,也没顾得上吸上两口。
陈峰三人身上都沾了不少水,衣服被渗透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就连头发也都湿透了。
陈峰解开绑得骨头生疼的绳子,把安全帽往地上一人,咕嘟咕嘟灌了两瓶水。
邓老大和邓老二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上来,绳子都没顾得上解,就瘫在一旁,躺下了。
邓小子急切地想要把两人拉起来:“我们赶紧走,那东西上来了!”
“什么?”陈峰把矿泉水瓶捏成一团,揉了揉,扔进背包里,“天坑底下那东西上来了?”
陈峰看向陈娥:“刚才掉下去的,就是天坑底下那东西?”
陈峰也知道?
林伽仪没作声,默默看着。
陈娥点头:“应该是闻到了味道,出来了。”
味道?什么味道?
他们有事情不想让林伽仪知道。
陈娥问道:“下面探出来什么了吗?”
陈峰道:“邓老大说得没错,有地下暗河。”
“真有地下暗河?”
“嗯。河里的确有鱼,但都是些拇指头那么大的鱼。”陈峰往嘴里塞了几块饼干,就着水咽下去,“下面太黑了,全是雾,手电也照不了多远,我们找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找到,只能先撤。”
陈峰的言外之意就是,今天是没法子继续找了。
林伽仪想,就算岳丰掉下天坑,当时侥幸活着,但下了一整晚的暴雨,可能也撑不到现在。
陈峰道:“先回去交差吧,等过两天出太阳了,我们再过来。”
晚上,林伽仪趴在床上,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上锁的铁盒子,拿出来一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第一页,字迹很凌乱,看着像是慌乱之中写上去的。
【12月31日,天气,暴雪。
我被人杀死了。
我被一个女生捅了一刀,正捅在心脏上。
鲜血迸射而出,她逃走了。
暴风雪将我覆盖,冻在北城河底,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她叫江晨晨。】
【1月1日,天气,暴雪。
江晨晨死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我确信,她死了。】
林伽仪往后翻了几页,翻到最新的地方。
后面的字迹明显稳重了很多,没有之前的那么凌乱了。
【4月19日,天气,小雨。
第一天来到沽珈山,这里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子,如果没有那起杀人案和那具焦尸的话。】
中间断了几天。
一来,林伽仪并没有发现和无道堂有价值的线索,二来,其他诡异的事情太多、太乱了,林伽仪还没有捋清楚。
【4.22日,天气,阴。
小和尚,岳丰,无道堂,黄秋歌,鬼新娘,寨主,天坑,山鬼,山鬼索命绳……】
门外,陈娥突然敲门:“伽仪啊,我们煮了排骨,要不要一起吃点?”
“马上来!”
慌乱之中,林伽仪在“山鬼索命绳”后写了“陈娥”两个字,并在当中画了一个问号。
出房门的时候,陈峰和陈娥正坐在桌边,一边往里放生菜叶子,一边用方言闲聊,说的都是天坑里关于山鬼的一些传闻。
看见林伽仪出来,陈娥招了招手:“伽仪,一起吃点?”
钵里的汤汁沸腾着,排骨蘸着汤汁被夹出,陈峰将它放入口中,嘬出声音,被烫得龇牙咧嘴也要把肉舔干净了再扔。
林伽仪咽了咽口水,那种想吐的感觉又出现了。
“不了。”林伽仪强颜欢笑道,“可能是这两天的事情太多,我有点消化不了。大哥,陈姐,你们先吃,查警官让我去跟他们补充一下笔录。”
“现在?”陈峰把嘬得一点肉不剩的骨头扔给大黑狗,看了一眼时间,“这都晚上六点了。要不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麻烦了,大哥,查警官说他来接。”
随便哈啦了两句,林伽仪终于出门了。
外面,夜色朦胧,路边没有路灯,只有家家户户的灯亮着。
林伽仪在路边找了个亮堂点的地方站着,没等多久,查警官的车就来了。
“伽仪,上车吧。”
林伽仪坐在副驾,系着安全带,有些不好意思:“查警官,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还拜托你过来一趟。”
“没什么,反正在局里值班也没什么事。”
没有什么补充笔录,只是林伽仪觉得事情有蹊跷,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毫无疑问,警察局是最好的选择。
查警官看林伽仪心神不宁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看,陈姐他们都在。”
林伽仪不能说。
“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多事情,我有点接受不了,想家了。”林伽仪朝查警官笑了笑,“查警官,你也是外地来的,有没有很想家的时候?”
“当然有。”
说起来,他也有一年多没回去了。
去年新年,他留在局里值班,没能回家,今年还不知道什么安排。
查警官开车转了个弯:“想家了就回去吧。这个案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了。”
“为什么?”
“走访了一圈,不是村子里的人,对比了来沽珈山有过登记的人口,也都对不上。”查警官脸色有些沉重,“案发地那边也调查过了,估计是偷猎来的,所以没有任何信息。”
“偷猎?”
“嗯。”查警官解释道,“因为沽珈山偏僻,这些年被开发成景区,生态保护管得严,禁止捕猎,但偏偏野猪啊什么的有一些。你应该不知道,这边的人喜欢吃野味,自然有偷猎的人铤而走险。”
查警官把车开进警察局,嘴上没停:“去年年底,我们就抓了四五个偷猎的,全送进去了。所以后来,他们为了避开警察,都从沽珈山背面上山。”
“偷猎者……”林伽仪想,“会不会是偷猎者团伙内部闹了矛盾?”
“很有可能,但是我们推测,也有可能是当地人干的。”查警官打开车门,带着林伽仪往里走,“一斤野猪肉能卖八九十一斤。没禁猎的时候,野猪肉还是三四十来块钱一斤,禁猎之后物以稀为贵,价格更高了。那些偷猎的抓的越多,当地人能打到的野猪就少了,而且,偷猎的基本都会把野猪肉卖给当地人。”
“在这里偷猎,又把猎到的东西卖给这里的人。”林伽仪笑了笑,“他们还真是打得一出好算盘。”
林伽仪忽然想到陈娥说的,野猪肉“一股膻腥味儿”,问道:“查警官,你吃过野猪肉吗?”
查警官笑着摇头:“我们自己就是警察,抓这个的,怎么可能带头吃禁猎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