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看题啊。”
“外接球内切球,常考的就那几个点你自己想想。”
“这个题和前面我给你讲的那个圆有什么区别,合着你之前半点没听进去啊。”
“……你猜为什么会有辅助线这种东西?因为没它辅助你动不了手。”
“吵死了,安静点行不行!”
本来题目写不出就叫人烦躁,他没耐心的嘲讽又在耳边嗡嗡响,再想到自己这笨样子完全落在了他同桌的眼里,程麦简直烦得不行,一急起来,音量都忘了控制。
等接收到几个同学回头的瞩目礼时,她充满歉意地笑了下,而后小声冲旁边的人说了句:“你这样,我都没法好好思考了。”
“窝里横,”池砚掐了下她的脸,哂笑一声,“真是农夫与蛇现实版。行行行,不说了,免得耽误您解题。”
但话是这么说,池砚看她真咬着笔头琢磨半天都挨不到边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轻叹一声。
真是服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开窍的。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拯救下他那根笔头快刻上俩牙齿印的中性笔吧。
“AE点连线啊,笨蛋。”
头顶传来他清冷的声音,程麦这才发现,池砚不知何时下巴抵在了她头顶上,从后面把她包围住。
身后男生的胸膛平坦宽阔,鼻息间都是他干净清冽的气息。
唔……还挺好闻的。
他沐浴露留香效果蛮好。
她盯着试卷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走神,落到另外一人眼里就是点拨了也没理解。
这下池砚是彻底服气了,直接上手握住她的右手,带着她把线画完后不轻不重地收紧了一下力道,没好气地恐吓道:
“这下再写不出,真要骂你了啊。”
但这话对程麦属实没什么杀伤力。
她现在脑子都快锈住了。
这样的姿势,上面紧挨着亲密无间,胸膛以下又留了些许余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充满攻击性的气息,却又没有被彻底的围追堵截,反倒留了点想入非非的余地。
中间隔着空气的背后拥抱,直叫她脸蛋层层升温。
到结束的那一刻,她大松了口气,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有点着急忙慌的,只想迫切逃离现场,却一不小心碰倒了池砚书箱上唯一的摆件。
倒计时牌咚地一声掉地,往外滚着,正巧孙况从外头走进来,顺手捡起。
最近他因为竞赛的事儿有求于池砚,见到他格外热衷于溜须拍马,递过去以后下意识感叹了句:“果然是高三了。老刘说的没错,时间不多了。看看,连我砚哥这等大神都弄了个倒计时牌放着,提醒自己要珍惜时间,多可怕。”
言语间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
而当事人却只是大口喝着水,一边意味深长地觑她一眼,嘴角弧度模糊而暧昧。
别人不知道内情,这样想不奇怪。
程麦想起两个月前放高考假的时候,她帮池砚拆快递,拆出这玩意时反应和孙况此时别无二致,也以为这家伙突然开始有了紧迫感,对高考有了那么一点尊敬。
结果——
当她感慨万千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人说时,正忙着小窗痛骂猪队友的男生诡异地顿了下,房间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也跟着停了下。
他好笑地斜睨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反问:“谁跟你说这倒计时是为了高考?”
程麦没理解,人凑过去,好奇地问:“那还能为什么?”
再接着,她的脑袋就被人毫不留情地轻轻推开,池砚的目光已经转回到屏幕上,看也没看她,只是淡淡说了句“再好好想想,你会知道的”。
直到后来,经过反复对比,她才发现普通的倒计时都是到6月5号,而他的,6月8号,刚好南城高考结束那天。
所以,这家伙期待的根本不是高考的到来,而是高考后再也不用顾及着影响她学习被动禁欲,可以一朝解禁解锁他作为男朋友全部权限和体验卡的日子!
王八蛋。
色魔。
偏偏这混蛋在外人面前正经冷淡的人设十分到位,心理素质也极其强大,哪怕这会儿被人当面撞破,他却依旧镇定自若得不行,只是一手拿着水杯,另一手插在口袋里,低头兀自笑个不停,却始终没有要接的意思,反倒不时眼神催促她从人手里接下那块几乎等同于“程麦失贞倒计时”的烫手山芋。
孙况对俩人眼波流转间的硝烟毫无知觉,只是有些奇怪:“干嘛都不接啊。不要了?”
“程麦,”他憋住笑,使唤她:“帮个忙?”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
她的十米大刀呢!
程麦脸红成了猴子屁股,猛地从孙况手里抢过,往池砚桌上一放后转身拔腿就走。
那速度,好似1班地板烫脚。
池砚看了眼桌子上被马大哈的主人遗留下的高考必刷题和小题狂练,无语地摇摇头,随后大手抄过那两本书,自动自发地跟着出门送人。
傍晚六点,正是天光最美的时候。
夕阳将沉未沉,另一边的月亮却悄悄爬了上来,漫天都是赤金的霞光和绯色的流云,美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程麦趴在走廊栏杆上,池砚则背靠着,手肘撑在了台面上。
她在看天,他在看她。
至少有一分钟的时间里,除了远处篮球场里传来的几声叫喊以外,空气里安安静静。
将害羞的情绪消化得差不多后,程麦才终于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生。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冷白色皮肤,因此眼下那层因睡眠不足而出现的青黛就格外显眼。
一想到池砚考完初赛都没休息,洗了个澡后马不停蹄来给她讲题,那点因为他使坏逗弄产生的羞恼全消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她向来行动比脑子更快,还没意识过来手指就已经轻轻蹭了蹭他眼周下脆弱的皮肤。
刚想关心他一下,结果这人居然头往后仰,微微拉开了和她的距离,笑说道:“在外面呢,注意一下。”
怎么,难道这个动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列入“伤风败俗”“违背公共秩序”里了吗?
程麦深吸一口气,忍辱负重地向他请教:“碰一下你眼睛,不行?”
你敏感肌啊。
“不行呢,”他眼睛微微低垂着,一副受到非礼被迫顺从的贞洁烈女样,但接下来甩锅的话却说得理直气壮,“你一碰,我就是会受不了啊。”
……
她发誓,认识他十几年,这人总是臭屁自信神采飞扬。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听到他毫无抵抗、甚至带着点骄傲地承认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
程麦也从没如此讨厌过自己因为“博览群书”而获得的秒懂能力。
但要把她突飞猛进的理解力全归因于各种“理论知识教材”也不太公正,更重要的还是离不开眼前这位言传身不教的好老师。
顾及着她年龄太小,在一起后池砚从不在身体上占她便宜,活成了禁欲的模样。
但这人也绝对不是什么乖乖吃亏的好宝宝。
既然没法动手,那他势必要在其他方面讨回来。
所以,这一年多里他最爱干的事就是乐此不疲用语言疯狂逗她,看她被气得跳脚。
一开始程麦真的会被他弄得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利索,刚开始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污了,池砚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次数多了以后,她也麻了,一般程度的话能面不改色还回去,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做些他不敢也不能做的事,看他被折磨着一边忍不住享受一边又拼命用理智抵抗的痛苦样,甚至被她弄得去浴室洗冷水澡,才心满意足收手。
但今天显然不属于“兴致好”的时候。
对着那双坦坦荡荡、笑得弯起的桃花眼,程麦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们男高中生难道是什么脱离于人类之外的存在吗,碰一下就能硬的?!
她深吸几口气。
算了,打人违反校纪校规,池砚不值得。
程麦被他暧昧的笑刺激得眼睛疼,怕再留下会无法克制和他进行一些肢体交流的冲动,她转身就走,却在进门前一瞬被人懒懒叫住:“怎么,书也不要了?”
“……”
她蹬蹬蹬跑回来,木着张脸夺过他手里的书,咬牙切齿道:
“从现在起,禁止你出现在我面前一天。”
精虫上脑的狗东西,不配见女朋友!
第60章 “宝贝”
每年的九到十月, 对竞赛生来说,是最重要的两个月,对于高三生来说, 尤为如此。
从预赛、复赛到决赛,确定集训和保送的名额, 多年的努力,都将在这三次考试中得到世俗意义上“值不值得”的评判。
池砚倒还好,他搞竞赛主要是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事,不然也不会在高二拿到国一后放弃预录取, 高三接着参加了。
但他这样心态的始终是少数, 绝大部分在竞赛上耗费大量时间的学生很难不去在乎结局。
为未卜的前途, 为不确定的未来。
每一次考试过后迎来的也绝不是放松:进入下一轮的继续紧绷着弦努力;止步于此的败者能奢侈地拿出一晚上来流泪已是极限,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收拾了在竞赛楼的东西, 马不停蹄赶回班级, 继续以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备战高考。
竞赛的残酷和魅力也在于此。
努力和汗水也许有用,但在天才面前, 不值一提。
每一分,都分外珍贵,因为在那张卷子上,没有同情分, 也没有基础分,只有智商、知识储备和心理素质的顶级厮杀,一步步将弱者淘汰, 是最残酷的斗兽场。
是以前两天池砚和江越打球时他还在开玩笑,说他们物竞班现在就剩仨进决赛的, 每次走进自习教室,那气氛凝重得, 能随机将任何一个人活活憋到窒息。
在这样的压力下,人很难保持平常心,哪怕挺进决赛的人,也开始变得焦虑急躁。
那天孙况拿了道题来问他,说了老半天自己的思路都找不到错误的地方,直到池砚从头看了遍题,发现这人一直在个非常基础的地方鬼打墙,无语地打断他:“高斯定理求场强,你脑子被人打上结了啊,绕那么多弯是想干嘛?”
“啊?”
孙况为这题纠结了二十多分钟,越急越做不出来,这会儿被人一点,才拨开云雾,明白自己化简为繁了。
刚要谢谢他呢,门口就传来一声软和的“池砚”。
原本还一脸冷淡的男生听到这一声立马跟接到肉骨头召唤的狗一样,自动自发起了身,三两步走到门口。
那速度,简直了。
走之前,还不忘把试卷往他胸膛上一拍,坏笑着损了句:
“啊什么啊,哥,你最近这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对?这么直白的坑也往里跳,菜得有点离谱了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外头那位夺舍了。”
被他腹诽的“外头那位”对此却一无所知,只是靠在门口不停催人:“池砚你干嘛呢,快点,我饿了!等下去晚了食堂绿豆沙又卖光了。”
话音刚落,俩男生对视一下,发出了几声心照不宣的不厚道的笑。
嫌外头热,池砚将校服外套脱下,只穿着件简单的黑T,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慢悠悠跟着人出了门。
这会儿满走廊都是程麦叽叽喳喳的声音,要么在抱怨要么在感叹,情绪充沛饱满,而她身边的男生,尽管声音懒洋洋的,到底还是有问必答,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简单的嗯、啊,又或者是一句精辟毒舌的吐槽。
但俩人之间轻松和谐的氛围,却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其他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等他们彻底离开后,那股鲜活的气息也被人带走了。
自习室又陷入了短暂地沉寂。
何雨嘉缓缓收回视线。
这样的情形几乎成了这半个多月以来的常态。
高三生和竞赛生日程都很紧,所以这阵子一般都是程麦每天下了读报课跑来找池砚一起吃饭。
她曾经偶然撞见过一次俩人聊天,那时池砚在开玩笑,掐着她脸颊笑问是不是生活费又给哪个网上的野男人上供了,天天跑来找他蹭饭。
结果那女孩就像受到什么莫大的侮辱一样,毫不留情拍开他的手,气鼓鼓地嚷嚷说自己是因为担心他像高二那样太忙忘了吃饭,得急性肠胃炎进医院,所以才跑这么远叫他一起吃饭,又骂他恶意揣测,说亵渎了她对他纯洁的爱,不依不饶闹着要池砚给她郑重道歉。
当时远远听到这话的时候,何雨嘉第一感觉就是——羡慕。
羡慕在那样一个连喜欢都要小心翼翼的年纪里,她却能有资本有底气大胆直白地把自己的关心和在乎表达给对方。
羡慕她的生动夺目,羡慕她的明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