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只有这种女生,才能叫高傲的少年低头。
南礼附中高三一共1356人,可只有他们两人,当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被提起时,大家会自然而然地带出另一个名字。
好像他们天生就绑定在一起,是密不可分的一对。
也是所有人公认很般配的一对。
其实喜欢程麦的也不止池砚。
来了附中有一段时间,何雨嘉才意识到当初陈涵跟她说程麦是附中女神这话并没有夸大其词。她成绩很不错,英语演讲拿过一堆奖还上过电视,高一的小提琴节目至今每年元旦都会被拿出来夸,哪怕只是偶尔回一班找下池砚,也会招到很多老同学的打趣。
而她,总是大大方方任人调侃,笑眯眯的样子,偶尔被调侃急了,才会跺跺脚,威胁他们“你们再这样,我要告诉池砚!”
就像个小孩子要去告状一样。
然后招致大家更大的善意哄笑声。
当时何雨嘉就觉得,快成年了还能这么天真,背后该是有很爱她的一群人在努力保护着这样的真性情,她也必然是从小收到了无数的善意和爱,才能这样不吝惜于向其他人释放同样的信号。
而不是像她何雨嘉一样,存在的一切意义,只是为了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做比较,成为妈妈抢夺爸爸注意力的工具。
她可以忍受这样常年畸形的家庭关系,和父母不纯粹也不完整的爱,但前提是不要让她亲眼目睹,同一片时空下,同样年龄的女孩,究竟可以过得有多幸福。
每次在父母那里受了委屈的时候,何雨嘉发现自己总是会克制不住地去幻想,如果她是程麦多好,如果被池砚喜欢的人是她,那该有多好。
慢慢地,她会开始不自觉地观察她和池砚,就像此刻。
……
“何雨嘉?何雨嘉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耳边被孙况大大咧咧的招呼声占满,何雨嘉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还有些呆怔,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了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孙况说。
每次饭点他都会习惯性地问下她,但何雨嘉之前因为怕老师误会,一直都婉拒了。
但这次,终究是对喜欢的男生的好奇压倒了以往的谨慎,她点了点头,答应了孙况的邀请。
饭吃到一半,绕了几个话题后,她终于找到机会,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平时和池砚相处也是那样的模式吗?我还以为学霸都挺介意被人说菜的。”
“被别人说介意,但换我砚来说,不是实话吗?”孙况无所谓地挥挥手:“而且他这狗东西就是嘴毒,其实人挺好的,平时有什么新思路也愿意分享。他很多话就是开开玩笑,不是真看不起人,”孙况吞下口里一大口饭后擦了下嘴,接着说:“而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啊。”何雨嘉问。
“不患寡,而患不均。”
“啊?”
“就是说,我砚的人设就是没耐心,对谁都一视同仁。刚才那甚至算他心情好的时候了,怼两句给指条明路。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去问他题,被他发现是基础环节出了问题,那就是踹一脚,然后让滚回去自己翻书的待遇。问就是,你又没给我交学费,我还要义务帮你打基础?”
想了下,孙况又严谨地补充道:“但以上种种,均对他媳妇不适用哈,平时程麦就算出现最傻x的基础问题,也能得到他从0到1一遍遍教的待遇,感觉我砚所剩无几的耐心全留给他媳妇挥霍了。哎,比不得比不得。”
“……”
明明是个禁忌的话题,放她以前军事化管理的县中,甚至是可以停课叫家长通报的程度,可不管是孙况这个局外人,还是话题中心两位主角,似乎都没有丝毫要遮掩的意思。
何雨嘉纠结一瞬,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好奇已久的问题:“那附中,不禁止早恋的吗?”
孙况又扒拉了口饭才不以为然告诉她:
“优生特权,懂吧。”
“你以为老刘没试过?根本管不住他的,索性后面他俩成绩没太大影响,反而越来越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哎你怎么不吃啊,快抓紧时间多吃点饭,等会晚上又是一场恶战。”
*
孙况说的没半点夸张。
竞赛生的强度已经拉满到吃饭都成了要抽空才能完成的事。
所以这阵子程麦严禁池砚再花时间跑去找她,而是自己每周天下午来竞赛楼,俩人找间空教室一起学习。
离决赛还剩半个多月,人少了,这栋三层的小楼紧张氛围却并没有随之减少。
她坐在池砚的座位上,等着他收拾东西的间隙正对着窗外发呆,物理竞赛班教室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是何雨嘉。
但她却没有回自己位置,反而直直朝池砚这边走来,将手里那个白色的纸袋轻轻放在了他的桌子上,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冲他道谢:
“池砚,谢谢你那天借我的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你放心,我自己手洗的,没有放公用洗衣机里。”
池砚正忙着做最后的扫尾清理工作,像是根本没怎么认真听她说话,瞟了一眼后,无所谓道:“放这儿就行了。”
肉眼可见何雨嘉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转头和程麦对视上的时候,她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欲言又止几秒才默默点了下头,走之前沾泥带水地又看他一眼,飞快说了句:“真的很谢谢你。”
话说得不清不楚,表情还那样耐人寻味。
直到程麦出了教室,心还不上不下地被吊在半空中。
她不是什么能藏得住事的人。
走了没几步,见池砚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也没有半点主动解释的觉悟,她干脆自己出击,质问他:“什么衣服?我怎么不知道。”
“嗯?”
池砚还在想周天4-6点有两小时放假,要不要带她出去吃个饭,最近竞赛忙飞了也没怎么陪她玩,结果听她突然来这么一句,没反应过来,直到她语气不善地说了个名字,他才想起来——
哦,何雨嘉,校服外套。
也不能怨他,主要这事儿实在太鸡毛蒜皮,她不来还衣服池砚都要忘了。
前几天他们仨晚自习在测试,结果何雨嘉突然来了例假,疼得满头大汗,孙况那逼一看怜香惜玉的心就起来了,说是要扶人回宿舍吧,但她衣服弄脏了,孙况又是个火炉体质,根本没带校服外套,最后就从他这拿了一件过去。
就这么简单一件事。
“……”
“所以你看,确实非常合理,挑不出毛病,对吧?”
隔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程麦还在试图说服路夏,同时也说服自己。
池砚虽然嘴巴坏,人冷冷刺刺的,但程麦清楚,他并不是那种在别人难堪或者有困难的时候真的袖手旁观高高挂起的人,当然当事人惹到他了那另当别论。
可何雨嘉跟他都在竞赛班,又是同桌,在这种情况下借一下外套让女生路上遮一下免得尴尬,再正当不过,也是个男生应该做的。
“嗯,”路夏正沉迷于手机里养野男人,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但你不爽,就跟池砚说呗。他又不会不管你的心情。”
“……算了,他最近竞赛挺辛苦的。”
而且说了又有什么用,这事儿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替代解决办法。
完成最后一个日常任务后,路夏心满意足收了手机,终于有精力认真给她出主意:“那你就去找另一个当事人。”
“?”
“一周那么多天,什么时候不能给,偏偏何雨嘉就挑你固定会去竞赛班的时候还衣服,还语焉不详,你不觉得,有点故意误导膈应你的成分在吗?”路夏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想想,竞赛生现在压力多大啊,没火星都能自爆。我知道你再怎么作池砚都不会生气,但按常理推测,这种弦绷到最紧的关头你去找池砚说这事,一来二去很容易吵起来吧。就算不吵,也是像现在这样,你心里不爽,这样看怎么结果都不算亏啊。”
看她一愣一愣的,路夏本来有一堆要说的,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懒得涂毒这心智单纯的小白兔了,挑了最紧要的结论说:“反正现在不管是1班还是在竞赛班,一天二十四小时跟池砚朝夕相处的人可是她,不是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撬墙角。”
“不会的。”
程麦就算对这事介意,也只是因为她本来就占有欲强,但对于池砚的人品,她还是很有信心,当下就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回去:“池砚不会那样做,他也不会那么对我。”
但到底,和路夏的交流还是给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天晚上和池砚惯例煲电话粥时,她没忍住,在挂断前半真半假地跟他抱怨:“好讨厌,现在去1班找你问题我都没自己的地方坐了。”
池砚打了个哈欠,没觉得这是个问题,不以为然道:“坐我那呗。平时也没见你客气不是。”
你真是个猪。
说的是这个事儿吗!
她心底都磨刀霍霍向猪羊了,嘴上还保持着正常的语气,尽力把话题引向自己想要去的方向:“但我就突然发现了一件挺不公平的事。你知道吗?”
说完,她刻意停顿一下,直到那头无语地回了句“不知道。你说”,才矜持开口:“刘强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刚进高一明明我们是同桌,非要让我和张骅换,我本来还以为他有什么‘池砚不能和女生同桌避免早恋’的规矩,结果现在看,也不是嘛。”
池砚倒在床上,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缓了两秒顺着哄了句:“估计老刘觉得你长太好看了比较有威胁,所以不让你跟我坐,不是好事么?”
“哪儿好了?”程麦问。
“这不是代表,对你颜值的认可吗?”
他声音不似往常干净利落,但这样低低的,拖泥带水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晚上,格外让人心痒。
一秒被哄到颧骨升天。
但还是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他,程麦压住心底的羞涩,小声问他:“那你呢?”
他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你认可吗?”
“敢不认吗我。”他半梦半醒间哂笑一声,有求必应,给了她想听的答案:“漂亮,没见过比你长得更好看的姑娘了。满意了?”
看似满分的答案,但程麦精准地抓住了其中的漏洞,质问他:“那还有你觉得好看,一般好看的姑娘?谁啊?我认识吗?”
只听那头一声绝望的叹息,而后是他困倦到带着重重鼻音的声音,像是已经意识模糊全凭本能在撑着了,“没,真没有了。宝贝,你男朋友每天累得眼神模糊了都要,除了你以外,十米开外人畜不分。饶了我吧好不好?真困了。”
“睡睡睡!你真是头猪!”
程麦小声吼了一句。
说完,就像手机烫耳似的,她砰地一下挪开,丢进床尾,整个人埋进枕头里,拼命抑制住要尖叫的冲动,但露出的耳骨皮肤却在迅速爆红。
只因为他刚才困极时下意识那一声称呼,在低磁清紧的男声中,是那样的亲密又宠溺。
哪怕现在只是在脑海里回想,心脏都会苏苏麻麻,不受控制地砰砰跳。
啊啊啊啊啊啊!
池砚之前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喊过她宝贝。
这人是不是困到灵魂出窍了!
呜呜可是如果是真的,那他灵魂出窍的时候能不能再多来几次啊老天。
程麦被他一句话撩拨得气血翻涌,像个蚕宝宝一样裹在被子里扭来扭去,隔几秒猛地抽一下,直到刚搬到她上铺的路夏忍无可忍,下床踢她一脚:“再乱动把床搞成摇摇车我就揍你了。”
“……”
经此一下,程麦终于勉强老实下来,但脑子里依旧在无限重播着他无意识溢出的那个称呼,什么何雨嘉,什么衣服,什么同桌,都被冲击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匆匆往前走,一眨眼,就到了十月底,物理竞赛的前一天。
中午的时候程麦就收到了他的消息,让她帮忙去校门口,有本落在家里的资料书保姆会送过来。
但没想到,除此之外林桐还让送来了一小罐筒子骨汤,给他俩补身体。
这个时节的南城已经入了秋。
窗外的银杏叶由绿转黄,被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金,随着簌簌秋风在空中自由地飘转、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