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麦拎着几样东西东西走到竞赛楼时,撞见的就是这样美不胜收的秋景,心情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但是,这种难得的放松和好心情,在她转头透过窗户看见室内的情景时,戛然而止。
偌大的教室静谧无声,池砚趴在桌子上,头冲着走廊这边,睡得沉沉的。
这阵子降温,天已经很凉了,他却仗着自己的好体质依旧只穿了件短袖,外套随意地披在自己肩头,一只手臂曲起,垫在了自己的脸下,另一只手臂则直直的,随意地往前伸着,越过桌面手腕垂了下去,从这个角度看,他清瘦的手腕上那根女孩子才会用的黑色头绳格外显眼,也愈发衬托得他手腕那块的皮肤白皙如玉。
他睡相很好,闭眼时周身的攻击性淡了很多,趴在那儿整个人乖乖的,很沉静。
教室里除了他只有另一个女生,何雨嘉,就坐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
本来该埋头学习的人此时偏着头,背对着走廊这边,一直在默默看着睡着的男生,也没说话也没多余动作。
哪怕程麦看不到她的眼神,也能想象得到,绝对不会是普通同学的眼神。
正在这时,外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池砚圆润乌黑的头顶上竖着的一撮呆毛摇摆得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被外头的动静吵到,他眉头微微皱起,人也动了一下。
在他调整姿势的空隙披着的校服顺势滑落,程麦刚要进去,就见何雨嘉起身走过去,将滑落在地的校服捡起,弯腰轻轻地将它重新盖到睡着的少年身上,又走去靠墙那侧关窗。
可在关完后转身的那一瞬,她直接撞上了走廊里程麦的目光。
何雨嘉明显愣了下,眼神有些惊慌失措,好像真和池砚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一样,让本来还只有60%愤怒值的程麦瞬间拉满。
对视两秒后,程麦冷冷地收回目光,直接推开门走到池砚身边,恶狠狠地把保温盒往他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最直接的受害人就是一边耳朵贴着桌子在睡觉的男生。
因为这一下“突袭”,池砚醒来时耳朵都是嗡嗡的,眉头拧得死紧,刚想骂人他妈是不是有病,结果睁开眼一看来人,顿时所有脏字儿都忍了下去。
他一边揉着发疼的耳朵,一边伸手去拉人手腕,人迷迷糊糊没完全清醒,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看她生气就开始含糊不清地哄人,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怎么了,谁又惹你了?气成这样。”
但程麦此时只想刀了他,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你。”
“嗯?”这下他眼神顿时清明了一大半:“我?我干什么了。”
看到桌子上那保温盒时,他下意识以为程麦是不满帮他额外提了东西,好脾气地笑了下,一边没皮没脸地去拉她手,一边趴回桌上,半开玩笑道:“就因为让你跑个腿?这是真公主啊,动不了一点。”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公主”,就让程麦想起刚才何雨嘉帮他盖衣服关窗户的小意温柔,刚下去一点点的火瞬间蹿到最高。
“对啊,我就这样,你才知道?要不乐意你换人好了,反正多的是温柔体贴的排队等着让你选呢!”
说完,她力大无穷地甩开他的手,蹬蹬蹬地跑出去。
她这一下子池砚毫无防备,手背直接撞上了桌子,立时红了一片,连他那样耐疼的人都没忍住轻嘶一声。
说实在的,最近本来就睡眠不足,又被人用这样暴力的方式叫醒,池砚耳朵和脑子疼得不行。
莫名其妙被甩脸子,问又问不出答案,他也不是不恼火,在程麦刚跑出门的那几秒里他甚至想过随她去算了,这丫头最近气性真是被惯得越来越大,无法无天,冷静下也好。
但坐了几秒,看到一边放着的汤和资料书,他还是没忍住,对着不争气的自己心里低咒一声后,认命地拔腿追了上去。
算了,女孩子脾气大点也好,以后不容易被别人欺负。
再说,谁让他真狗胆包天使唤公主给他跑腿呢,惹得她心情不好了被她揍,嗯,他该的。
第61章 打枪
追出门的时候, 池砚几不可查地愣了下。
也是够奇怪的,平时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的人,这会儿蹿得比兔子还快。
小小一人, 撑死九十斤,能把楼梯蹬得震天响。
池砚阴暗却合理地揣测, 她估计是把脚下的楼梯当成了自己的头再踩。
但问题是——能不能在判刑前先把罪名告诉他。
……犯人也有知情权吧。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次跳下几级台阶,才堪堪在二楼平台层截住人,因为手臂够长, 人站在中央左右展臂一拦, 几乎轻轻松松就把她的路堵死了。
“话不说清楚跑什么?你这什么时候染上的毛病。”池砚皱眉看着她。
但不论他现在说什么, 程麦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睡着的池砚,跟他独处一室的何雨嘉, 温柔又细心给他关窗户盖衣服, 这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种“盖衣服”的事在她没看到,池砚没意识的时候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她就烦躁得想打人。
连带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也成了让她生气的源头之一。
招蜂引蝶,不守夫德的狗东西!
眼见被他拦住去处, 她干脆俯身弯腰,想从他手臂下钻过去,离开这些让她烦躁的源头, 却被人眼疾手快抓住后衣领,又给拎了回来。
池砚也没想到她被抓着衣领了还不老实, 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
常年打篮球的手掌不仅足够大, 掌控力也足够强,一下就把她控制住。
但哪怕这样,她依旧重重地偏过头,一副宁死也不看他的样子,脸颊鼓得像只河豚。
……妈的,怎么会有人乱发脾气,还怪可爱的。
脸蛋鼓成气球了都,戳一下会不会漏气?
他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手也没闲着,真就试着往上戳了一下。
白嫩的脸颊陷进去的同时,女生气到快要爆炸的声音也同步在楼梯间响起。
听到她气得都快破音的女高音,他非常不厚道地笑了下,又拿手聊胜于无地堵了下耳朵,直到池砚看她尖叫了好一阵都没要停的架势,脸颊脖子红成一片,再喊下去她都要缺氧晕倒了,也不敢再逗她,无奈举白旗投降。
“好了好了,别叫了,等会嗓子给你喊劈了。”他没什么诚意地哄了句,又歪头思考了几秒。
今天中午之前都还好好的,那自己的唯一能惹到她的事就是使唤大小姐帮忙去校门口跑了次腿,说是让帮忙拿试卷,但他妈自作主张多送了盒汤累到她了?
想到这个理由,他无语地沉默了几秒,但见她胸脯起伏地炸毛样,最终还是心软了。
算了,她平时也不怎么能用常理去理解。
而且前几天看了科普,好像生气多了女生容易得乳腺结节?
那还是道歉吧。
和平万岁,健康最重要。
“行了,别气了,”池砚嘴角抽了下,“大不了以后不让你帮我跑腿了还不行吗。我自力更生,我给公主当牛做马,可以吗?”
“……”
程麦的沉默震耳欲聋。
鸡同鸭讲大概就是这样的。
道歉都道不到点子上。
偏偏她又没法说出自己生气在意的点。
池砚在教室太累睡着了有错吗?没有。
刮风了衣服掉了同学帮他盖衣服关窗是他可以控制的吗?也不是。
他可以决定谁进物理竞赛班吗?不可以。
但,虽然他没错什么,可程麦就是不可抑制地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了的感觉。
刚想发火,但话临到嘴了,想起他们物理竞赛决赛就是明天上午。
就算她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该让她的小心眼影响到他花了这么多时间心思准备的考试。
还有……何雨嘉。
虽然她很不喜欢她刚才的做法,目前也不想原谅她,但确实没有深仇大恨到考前去破坏人心态的地步。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不爽,说了句:“你最好是。以后再敢这样,要你好看!”
但毕生的忍耐和善解人意也就到这了。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程麦低头敛眉,不再看他,只说:“你先回去学习吧,我要回寝室了。”
见他研究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手上力道半分没松,她眉头蹙起,语气平直地问他:“可以先松开吗?手被抓得好痛。”
此话一出,手上的力道顿失。
池砚挠了下眉,依旧不是很确定,试探着问她:“你不生气了?”
“嗯。”
“和好?”
“嗯。”
……
嗯个屁。
第二天决赛结束后,池砚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心里确定了一个事实:
得,她还没消气。
等他出来的时候,孙况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到他,立马抓住人说要请他“搓一顿”。
和他一起参加了两年竞赛,池砚知道这铁公鸡什么路数,无非就是借着“搓一顿”的名义想考完跟他对个答案,而且按前两次的经验,这顿十有八九还是他请,前年的理由是“心里受了伤,钱包不能再受伤”,去年这逼更干脆,一句“砚哥有钱砚哥请”完事。
但今天——
他摇摇头,拒绝得很干脆:“这次不行,没空。你自己去吃吧。”
“你有什么事儿啊?”孙况看他精神不济的样子,怀疑又失望的小眼神扫来:“不是吧哥,就考了几个小时累成这样啊,你捞了啊。”
“捞你妹,”他笑着踢他一句:“你捞成狗你爸爸也不会捞。”
见他依旧充满探究精神地盯着他的脸,池砚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最后实在受不了同样一个大男人这么黏糊的目光,问他:“今天咱们班跟隔壁班不是去了那个蓝什么素质拓展基地?”
“对啊。”
想起这个劳什子素拓活动,孙况也觉得有些无语又搞笑。
起因是前几天高二实验班一尖子生,估计考前家里给的压力太大,跑他们竞赛楼跳了,人还躺医院里插着管呢,父母亲戚天天在校门口拉横幅闹,老师正常上班都受影响。
这一出搞得荣辉煌颇有种“兔死狐悲”的感慨,生怕高三俩实验班也出事,天天紧张兮兮的在这层巡逻,随机抽取幸运儿谈心。
但偏偏有人就嫌他神经还不够衰弱似的,1班有俩人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教室当中撕逼吵架,等上课了其中一位当事人悲从中来直接趴在桌子上大哭出声,把生物老师和荣辉煌都吓够呛,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他们估计一致认为重点班同学情谊淡薄,竞争氛围过于紧张,马上以“放松加加深班级感情”为由,组织俩实验班周末抽出一天去城郊的爱国素质教育基地进行团建。
……
“你说荣辉煌脑子是不是被吓不清醒了,”孙况纳闷:“他是指望靠喊喊口号,把大家放一块被教官大嗓门PUA一下,短暂找回高一军训最后两天大家眼泪汪汪搂在一起的团结吗?”
荣辉煌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池砚并不关心。
得到准确的基地名称后他拍拍人的肩:“谢了,兄弟,先走了。”
“欸,你去哪儿啊?”
他头也没回,扬声道:“去感受下教官的大嗓门和PUA、跟同学眼泪汪汪搂一起。”
说完,他冲身后随意摆摆手,拦了辆的士扬长而去。
没多久何雨嘉也出来了,孙况一见她,立马计上心头,热情邀请她:“考完了,走走走,搓一顿去。”
但走了两步,发现人还留在原地没动,孙况奇怪:“怎么了?”
只见何雨嘉沉默一秒后轻声问他:“池砚呢?我们,不要等他吗?”
想到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孙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管那狗比。”
“嗯?”何雨嘉不解。
孙况甩了下手,无语地替他解释:“刚出来就脚不沾地地找程麦去了。”
什么感受教官大嗓门,什么和同学搂一起。
他都不稀得说。
就纯粹重色轻友。满嘴鬼话的王八蛋。
不过也是,换他是池砚,好不容易熬到决赛结束,才懒得留这儿呢。
毕竟天天搞竞赛的没个人样,大家平时在教室都相看两相厌,哪比得上人程麦,货真价实一水灵灵的大美女,光看着那都是对眼睛的一种spa。
对于孙况这一堆又羡又酸的复杂心路,车上的池砚除了莫名其妙打了几个喷嚏以外一无所知。
等到了目的地,他找了家附近的罗森,自己随便吃了点填肚子,临走前看着马路对面基地简朴的大门,沉默一瞬。
这条件估计跟军训没差,伙食肯定好不到哪去,那娇气鬼十有八九午饭也没怎么吃。
他走到柜台前,刚要拿面包,手又停住了。
莫名其妙发脾气的人,连他比赛加油和赛后关心都懒得发一句的人,不配得到他池砚投喂的待遇。
手才插回口袋里转身想走,池砚却突然想起了之前初三军训她因为低血糖晕倒的事。
中午没吃饱按她生物钟等会儿两三点绝对会饿狠,没准又得晕了。
算了,还是别给她制造麻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