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已经被晋军将领占据,两个侍女一路沉默着带她入了一间厢房,房间内水气氤氲,热水已经备好。
周漪月脱下身上脏衣,踏入浴桶中,她身上满是伤,新痕旧痕都有,热水一烫,疼痛顺着皮肤蔓延。
她靠在桶壁上,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时,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周漪月不用想就知道对方是谁,索性闭着眼,连看也不愿看他。
男人步步走近,身影将整个木桶寸寸笼罩。
俯下身,双臂撑在桶沿上。
“再敢装睡,我就用别的办法把你叫醒。”
周漪月唰地睁开了眼,死死瞪着他。
对方嘴角勾起:“怎么,今天不是很有气势吗,怎么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将手探进水里,拈起一片花瓣,长指揉搓了下,柔嫩的花瓣登时支离破碎。
“你以为,自己那点小聪明能左右大局?天真。今日我不拦你,再有下次,你便一个人进城招降,我倒要看看,没有士兵的阻拦,那些百姓是不是真的会把你生吞活剥。”
周漪月嘲弄一笑:“魏将军,每次我以为你已经足够无耻的时候,你总能让我再一次大开眼界。”
他笑道:“阿月,跟我较劲没有好处。”
周漪月不说话,含着恨意的目光直直刺向面前男子。
魏溱亦隔着水雾打量她。
女子的脸颊发丝皆带着水珠,皮肤比往日更莹润,唇瓣嫣红欲滴,锁骨上还带着先前留下的红痕。
两人对峙了一会,感受到对方越发灼热的目光,周漪月不自觉捂住了胸口,往后缩了缩,面露薄怒。
欲盖弥彰的动作落在男人眼里,让他心里生出愉悦,伸手将人一把捞起:“往哪躲?你身上哪我没看过,还怕我看?”
他揽着他的腰,拿褥子把她整个人裹好,单臂将她托起,大步往床榻那边走去。
周漪月双脚一下离地,手扶住他肩膀,没好气道:“能不能允许我这几日在城中转一转,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
“理由?”
“我帮你劝降了一个潭州,就当是报酬。”
她此刻蜷缩在白色的褥子中,娇美的脸庞透着淡粉,整个人像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好不惹人怜爱。
男人目光黯了几分,笑道:“好,正好本将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你出去转可以,但要凌云他们跟着。”
只要不限制她的自由,周漪月便不与他讨价还价,有气无力道:“好。”
他将她放在床榻是,抬手扯掉金钩,床帘层层垂下。
周漪月下意识闭上了眼,黑暗中,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实,如果你过会再给我提要求,我会更乐意答应。”
“咔哒”一声,女子一只手上的镣铐被解开,拴在床的立柱上。
男人高山般身躯欺压而上,气息逐渐粗重。
女子的唇瓣,比方才他想象的还要娇嫩。
周漪月心里不停对自己默念着,再忍耐下,再忍耐下就好……
翌日,周漪月从床上醒来时,床边已空无一人。
她心里舒了口气,更让她惊喜的是,手上的锁链是解开的,她赶忙下了床,步伐甚是轻快,稍微收拾下就出了门。
出门时,果然有十余个身穿便服的士兵跟了上来,眼睛紧盯着她。
从前他们一直就是这样跟着,周漪月也只管拿他们当空气,可今日,周漪月径直向他们走来。
“身上有银子吗?”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是奉命来监视人的,怎么还要给银子?
周漪月也不客气:“没有的话,找凌云将军要,或者直接找魏溱要,我需要银子。”
正在跟将领们议事的魏溱听完凌云的请示,对他道:“她要多少给她多少,从刺史府府库里拿。”
周漪月拿了银子,披着面纱在城中转了几圈,钻进一家药铺。
药铺老板将药包递给她时,见她姣好的面容透着一股苍白,好心提醒:“夫人,避子药对女子的身体损伤极大,一旦落了病根,想再生育就难了,这药啊,能不喝还是尽量不喝。”
周漪月颔首:“多谢掌柜提醒。”
她何尝不知道避子汤伤身,可魏溱只管任意妄为,是不管她的身体的。
在整垮他之前,她绝不允许自己怀上他的孩子。
甫一走出药铺,一个年岁不大的男娃蹦蹦跶跶跑进,被他母亲一顿斥责:“慢点,当心摔着。”
周漪月看着那奶声奶气的孩子,手不自觉摸向小腹,心里揪疼了下。
之后那几天,周漪月每日拿着银子在城中转,不是买胭脂就是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五官本就美艳,不施粉黛尚且惊为天人,更不用说精心装扮。
周漪月对着镜子看了下,觉得镜子里那张脸熟悉又陌生。
晋军与潭州刺史签了归降书之后,晋军将领们也离了城,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晋国的官员来接管潭州。
大军都在城外驻守,锦绣等人也跟着待在城外,再次见到周漪月时,简直不敢认她。
不过几日没见,周漪月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身绫罗绸缎,降红色刺绣妆花裙上绣着金银双线,满头珠翠,发簪上垂吊着一颗水滴状红宝石。
走进营帐这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想注意不到就难。
锦绣见着周漪月时也怔了一瞬,连忙上前问道:“殿下怎么样,魏将军可有为难你,劝降之事如何了,城中情况什么样?”
周漪月将这几日的事简单跟她说了下,一低头,看见她手上拿着一个药瓶。
锦绣将手中药递了过去:“殿下,这是避子药,这次来找殿下本来随身带了一些,压在包袱底下,本来一开始就应该交给殿下的,我竟给忘了个干净。”
周漪月接过那药瓶,不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药?”
“殿下不知,这种药在青楼里很常见,不伤身,药效比避子汤还好一些。”
周漪月看着她,眸底闪过几分思量,无声将那药收好。
两人坐下后,锦绣给她倒了杯茶,缓缓开口:“原先见公主殿下在写从前的回忆,我心里不甚理解,这几日我想明白了,正想找殿下说说此事。”
“当初我奉魏将军的命令害了殿下和闻驸马,隐约记得,魏将军是因为过去的事才找殿下的麻烦。”
“我思来想去,殿下这般跟魏将军对着干没有任何好处,殿下何不从过去的事情入手,看能否找到此人的弱点,也好跟从中周旋。”
“锦绣,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周漪月心里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锦绣和自己性子差别极大,她今日这般,却好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样。
又像是,有人在背后点拨她。
她装作不经意问:“你先前不是还痛骂魏溱,让我不要屈从他,怎么现在就变了态度?”
锦绣噎了声,眼神有些不自然:“我是想……殿下打扮成这样,定是心里想开了,与其得罪小人白白让自己受罪,不如过得舒服点,以柔克刚也未尝不可……对,以柔克刚,以柔克刚。”
周漪月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沉默良久,周漪月开口同她道:“我打扮成这样,并不是因为我转变了态度。”
“那殿下是因为……”
周漪月眼底划过一抹狡黠:“马上你就知道了。”
晚间,几个营奴从帐外回来,见女子们都围在周漪月身边,似乎在分什么东西。
“这些衣裳首饰都是魏将军赏赐给我的,我留太多也是负担,娘子们不必客气,随便拿就好。”
女人们看着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看得眼睛都直了。
吕四娘道:“殿下,这怎么好意思……”
周漪月笑了笑,将一条珍珠手链交到她手里:“娘子们平日里没少照顾我,这些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闻言,女人们也不再装什么矜持了,千恩万谢后,将那些东西哄抢一空,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这么好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魏将军只带了公主一人入城,不知两人在城里怎么快活呢,平常人哪有这样的福气啊?”
“可不是,还是公主殿下命好,哪怕是做营奴,人家都比我们身份要高贵许多。”
周漪月笑着享受女人们的追捧,百无聊赖似的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锦绣阴阳怪气道:“是啊,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样,毕竟公主殿下只需要伺候一个人,不像有些人,一晚上得进三四个营帐呢!”
她声音很高,说罢,还意有所指看向站在门口的翠儿,眉眼间皆是挑衅。
翠儿当即气得当场甩下帐帘,怒气冲冲走了。
周漪月张扬行事了好几日,凌云将此事告知魏溱后,他沉思良久道:“让她今晚过来。”
“不去。”
周漪月见着凌云,还没等他开口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殿下,我说过,您没有拒绝的权力。”
凌云正要吩咐人上前拿人,周漪月道:“我来月信了,伺候不了你将军,等七日后再来。”
那些人面露迟疑,周漪月冷声道:“怎么,要我把证据扔到你们跟前你们才肯信吗?”
几人对视了一眼,想起她前几日在潭州肆无忌惮花魏将军银子,而魏将军也对此听之任之,心里一时没了底。
犹豫了半响,几人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开。
这夜,一处营帐内,一对男女正交缠在一起,缠绵得难舍难分。
“将军明明说好,要带人家去潭州城的,怎么出尔反尔啊?”
“还有啊,将军得罪魏将军都快一个月了,难道就甘心一直待在这里看守粮草?”
司枫一把将怀里的翠儿推开,怒气冲冲站起来:“你当老子当老子愿意待在这里,老子心里成天憋着火呢,恨不得明日就拿刀劈了魏狗!”
自从他被魏溱发配到辎重队,虽说名义上还是副将,身份却一落千丈。如今,连最末等的伙夫兵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司枫嘴里啐骂不已:“他魏溱这么做不就是想故意羞辱我吗,小人,简直小人!”
“还有,那燕褚胤算什么狗东西,从前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如今倒好,老子问他为何不让我一同入城,他说魏狗没有吩咐过,真是岂有此理!”
翠儿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将军莫急,将军若是想出气啊,我有一个办法。”
“司将军可知,军营里那位朝珠公主?”
司枫皱着眉:“朝珠公主?”
“对,就是那个朝珠公主,不过啊,她现在就是一个营奴,哪配叫什么公主?”
“既是营奴,哪能光伺候大将军,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在几个副将的营帐里来回转,再被分配到其他将领那儿,怎么就她周漪月一个人特殊,这是何道理?”
“若是……将军去睡了魏将军的女人,还不得把他给气死?真是想一想就痛快。”
司枫似乎回忆起来,先前在梁宫的时候,远远见过一眼,的确是国色天香。
“你想让爷去碰魏溱的女人?”司枫冷笑道:“若他知道了,还不要爷的命?”
“将军哪里话,我瞧这几日魏将军也没有见她,说不定魏将军往潭州去了一趟,见多了貌美的女子,早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翠儿心里就是觉得周漪月那些首饰送得莫名其妙,后来才明白,那都是为了掩盖她失宠的现实,故意演戏给他们看呢。
人啊,就是越缺什么越炫耀什么。
司枫沉默不语,脑海里想起那位朝珠公主的容貌,心里开始浮想联翩。
他转身,往翠儿的胸口捏了一把,笑道:“你真是爷的心肝肉,想让爷怎么赏你?”
翠儿娇笑一声,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第36章 耍性
离开潭州后, 晋军继续南下,向宛陵一带而去。
魏溱那边,自从上次周漪月拒绝了他, 一连十余日他都未再派凌云过来,周漪月自是乐得清静,在军营里过着逍遥日子。
众人见她许久不去魏将军的营帐,整日跟营奴和伙夫兵们打交道,加上翠儿不时在军营里散布谣言,他们便相信周漪月是失了宠, 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起来。
本来嘛, 营奴就是供男人们纾解用的玩物,谁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就是再貌美也有玩腻的时候。
女人们见怪不怪, 对周漪月或多或少多了些同情,士兵们则放下心来,至少魏将军不会因为跟女人置气拿他们开刀了。
周漪月能明显感觉到, 每次自己走出营帐, 总会有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同情,可怜, 或是幸灾乐祸。
她对这些浑然不在意,只管我行我素, 干什么事都带着一股冲劲。
不光给女人们送衣裳首饰, 还教他们如何打扮自己, 拿妆笔给她们描花画钿, 又问伙夫兵借鹿角菜做发胶,还带着她们在附近山林间转, 找榆树和桐树做刨花水。
她从树木上刮下木板,再用阔创一推做成刨花,热水浸泡后便成了粘浆,往发上一涂抹,发髻瞬间成型,还散发着淡淡的芬香。
女人们惊喜不已,看着她变戏法似的变出那些东西,惊叹她脑子里怎么有层出不穷的花样。
除了翠儿,女人们开始喜欢围着周漪月转,周漪月还顺带着跟那些伙夫兵打交道,教他们如何调配香料,甚至如何利用周边的野菜野果增加饭菜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