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不止女人,士兵们也纷纷被她的心性所折服,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凌云将这些禀报给魏溱后,他只是沉下眼眸,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情绪。
又过了几日,凌云出现在了周漪月营帐前,身后是一辆马车。
周漪月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凌云道:“殿下,上次您说七日之后再去,七日过后,您说您下水捕鱼感染了风寒,之后又说吃玉糁羹吃坏了肠胃……殿下这次还有什么说辞。”
周漪月正用灯烬做画眉的黛膏,头也未抬道:“我病了,没力气伺候人,让魏将军过几日在来请吧。”
凌云半垂了眸:“殿下,将军知道您会这么说,他说,今日就是专门来请公主过去诊脉的。”
说罢,不顾周漪月的反对,强硬把她塞上了车。
主将营帐内,魏溱抬起眼皮淡淡扫视面前女子。
她侧过身坐在那里,面含怒容,显然来得不情不愿。
一段日子不见,她脸上虽说还是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灰的颜色,眼里也不再是饱含恨意,散发着淡淡的光彩。
整个人看上去,灵动了不少。
不在他身边,就这么让她快活么?魏溱攥着手里的铁鞭,神情晦暗不明。
大夫给周漪月把脉之后,眉头紧锁,迟迟未语。
凌云道:“吴大夫,您是军营里医术最好的将军,又在将军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吴大夫沉声道:“公主殿下脉象虚弱,依老夫看,应是体内阴阳失调,外加长期劳累和调理不当所致。”
凌云问:“何为调理不当?”
吴大夫缓缓道:“公主殿下曾经生育过,看脉象,定是产后未能得到及时调理,落下了病根。殿下身体本就虚弱,加之……咳,承欢过多,以及长期服用避子药物,这才导致身体虚弱。”
似乎还嫌自己说的不够,他又加了句:“避子药乃寒凉之物,殿下/体质本就不好,长期服用更是损伤元气,导致身体虚空,如此长久下去,只怕……”
“不过将军放心,待老夫给公主殿下开一副方子,按时服用,便能慢慢调理好。殿**质虚弱,需禁欲一月,房事上,还望将军节制。”
一直沉默的魏溱终于开口:“只管给她开药,多猛的药都无所谓,我亲自看着她喝。”
吴大夫应诺,凌云带他走出营帐,两人躬身退下。
屋内只剩下两人,魏溱起身,步步朝周漪月走去。
胸膛起伏不定,整个人压着暴怒一般。
周漪月瞬间呼吸急促起来,魏溱却没有对她发难,而是从她身边绕过,杀气腾腾走了出去,一鞭挥打在木桩上——
木桩足有三人合围之粗,却在这惊天一鞭之下,如同脆弱的枯枝一般,瞬间四分五裂。
木屑四溅,门外士兵俱是大骇,八尺身躯轰然下跪:“将军!”
魏溱执鞭冷眼扫视他们,怒声如雷霆:“你们几个是死的吗,我让你们看住她,你们便看着她吃下那种药?”
几人大骇不已,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掉,争相惊恐说自己绝对不敢。
魏溱疾步走回营帐,逼视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
“谁允许你吃避子药的?”
周漪月难以置信看着他,脸上同样是腾腾怒火:“你发什么疯!我吃避子药是谁害的,你只管逞凶,什么时候管过我的身子!”
“要是怀了你的孽种怎么办,你是想让我生下来,还是想让我找根白绫一尸两命?”
她哭着转身朝门外逃去,被魏溱一把扯着胳膊扯了回来。
“放手!放手!”
周漪月也来了脾气,拼命挣开他的桎梏,可就算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能撼动他半分。
魏溱死死钳住她,冷笑道:“别以为自己生了病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这几日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按时喝药,哪也别想去!”
胳膊上的力道一点点加大,周漪月身躯轻颤:“魏溱!你、你简直是畜生!”
魏溱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吩咐士兵将她带了下去。
他说到做到,一连数日,每日都有人端药过来逼周漪月喝下。
周漪月每次都不愿配合,甚至扬手将药碗打翻:“他让我喝药,那让亲自来喂,否则我不喝!”
魏将军正在与燕郎将等人议事,听到士兵来传话,冷笑了一声,扯开帐帘冲了回去,留下满屋武将面面相觑。
他大步迈进周漪月的营帐,端起那碗药,掐住她的下巴给她灌了下去,把周漪月呛得直咳嗽。
临走时,魏溱给他们冷声交代道:“以后再不喝,就给我这样喂。”
紧接着响起的,是周漪月的哭声和怒骂声。
凌云整日看着他们两人整日山崩地裂般对峙,心里隐约觉得这两人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可就是说不上来。
他总觉得,朝珠公主对将军的态度有了些变化,她还是跟他对着干,但不是那种刚烈地拧劲,像是……在耍小性子。
将军跟他说过,两人初见时,朝珠公主性情骄纵又不可一世,可恶到让人想杀了她。
现在的公主殿下,大概就是将军说的那副模样。
凌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了。
晋军一路南下,每至一处,周漪月便随晋军入城招降。
每次她在那里念招降书的时候,魏溱都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不阻拦她在劝降文中加那些无用的话,也不阻拦那些愤怒的百姓。
宛陵城中,周漪月身边连开道的士兵都没有,发狂的百姓将怒火撒在她身上,拿起武器向她砸去。
尽管有一些理智的百姓在劝阻,可还是难敌众怒,愤怒的拳头砸在周漪月的身体上。
凌云已经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将军,让士兵们去帮忙吧,再这样下去,公主殿下会死的……”
说完这句话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朝一日替朝珠公主求情。
魏溱微微眯了眯眼,跌倒在地上的女子恰在此时抬起了头,向上瞥了他一眼。
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嘴角流着血,明明是在笑,目光却含着无尽的讥讽和嘲弄。
再多的血污都遮盖不了她身上的风华绝世,那光芒太过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眼,让人心生觊觎,想要占有,又想将其狠狠碾碎,毁灭。
她始终,没有求饶。
凌云感受到周围空气一点点冷沉下去,身边男人手背青筋暴起,面上腾起煞气,骇沉的眸底好似隐匿着滔天怒火。
“谁敢上去帮她,本将把他剁成肉酱!”
说罢,他愤然甩袖大步离去,城楼在男人愤怒的脚步声中摇摇欲坠。
他疯狂想着她对自己施加的痛苦,想她那副可恨狰狞的嘴脸,好让自己心里没那么混乱。
百姓们发泄完愤怒,揉了揉手,心满意足离去,周漪月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士兵们犹豫着请示了下凌云,要不要找个大夫,总不能让人就这么死了。
凌云心里也犯难,魏溱不允许他们救她,可要真死了,不知道将军他会疯成什么样子。
他琢磨了一阵,对他们道:“把殿下送回军营吧。”
这夜,大夫们围着周漪月忙个不停,锦绣看着她身上的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别继续了,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
周漪月嘴里低喃着,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锦绣……别哭了。”
“我只是想赌一赌,若是赌不赢,那便就这么死掉,也挺好。”
说罢,她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周漪月一连在床上躺了三日,这日,她浑身酸痛地起身,见外面已是日上三竿。
身上缠着的都是布条,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痛。
环视四周,帐内空无一人,周漪月想着锦绣她们应是去河边洗衣了,便自己小心下了床,拿发簪简单绾了个发髻,掀开帐帘,往炊事营走去。
炊事营里的士兵与她关系不错,每次她未来得及用饭都会给她留一些食物。
周漪月一番寻找,果然在蒸笼里见到几个热乎的包子和一碗稀粥。
她的手已经拿不住筷子了,便把包子搁在手里啃了起来。
此时,司枫刚巡视完粮草回来,一掀帐子,见帐内多了个陌生女人,一时呆怔在了那里。
两人对视一眼,司枫道:“朝珠公主?”
周漪月将嘴里食物咽下,疑惑问他:“你是谁?”
许是刚睡醒,女子的声音透着一股慵懒,比春日的花瓣还要娇嫩。
司枫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软了,笑着凑上前:“在下是晋军副将司枫,先前在梁宫跟公主殿下有过几面之缘,说不定殿下还记得我。”
说着说着,他走上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听说殿下现在是我晋军营奴,怎么从未去过我帐中,本将还想与公主叙叙旧呢。”
周漪月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什么也没说。
司枫大喜过望,原本先前翠儿那么跟他提了一嘴,确实让他生出了点心思。
如今这个时候,伙夫兵们都出去操练了,四周空无一人,简直是大好的时机。
方才只是往女子胸口起伏处瞥了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根本走不动道。
本想着试探一番,谁承想这个女人如此识时务,丝毫没有反抗。
见周漪月没有抗拒的意思,他的手更加肆无忌惮,在她玲珑有致的腰背游走,一路下滑。
脸上漾出惊喜的笑。
第37章 补偿
“别急嘛。”
周漪月伸手推了下他的胸膛, 不着痕迹将他放在腰间的手扯下。
司枫挑起了眉,脸上浮现出不悦来,周漪月娇羞一笑:“将军急什么, 在这里多不好,万一被人看见了——”
“我们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没人打扰,岂不乐哉?”
娇柔的声音,配上女人的如丝媚眼,看得司枫心里荡漾起来, 嘴角笑意更浓:“好好好, 都听公主的!”
周漪月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腰带, 含羞带怯, 往外走去。
此时,晋军将领们刚从宛陵回到军营。
宛陵城的刺史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在归降书上签了字,此行十分顺利。
那个宛陵刺史是个明白人, 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们几日, 刺史府内几乎每日每夜歌舞升平。
武将们脸上俱是神清气爽,回味着宛陵城内的那几个美人,唯有一人面色不善, 回去的途中一言不发。
凌云知道自家将军在想什么,临走前, 宛陵刺史专程找上将军, 送了他一箱金银珠宝, 一劲溜须拍马。
“先前看将军带朝珠公主殿下入城, 下官还不知是何意,后来打听了一番, 才知将军用心良苦。”
“下官跟您一样,早对梁夏皇室失望透顶,将军如此忍辱负重,是为了让百姓不受战火之害。因此,下官自作主张,替您出了这口恶气,命人将那个梁夏公主打了个半死,这样将军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了。”
宛陵刺史说罢,微笑着行礼告退,魏溱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不过,那个告密的士兵,几个时辰之后就消失了。
他的长官战战兢兢向凌云打听口风,凌云只跟交代说了一句,让他这几日夹着尾巴做人,绝对不能出现在将军面前。
营帐内,武将们对着舆图商议接下来的行军路线,按照原定的方向,接下来晋军应是顺镇江南下,往宣阳城去。
宣阳城位于镇江以南,四周水网密布,是南下必经之路,若要抵城,需渡过水面宽阔的镇江。
晋军不擅长水站,如何在江面渡船,成了大军南下的难题。
渡江准备需要时间,还要确保船只安全,不让梁军有可乘之机。
魏溱盯着舆图沉思片刻,对几名副将道:“传令下去,抵达江边后,让工兵营先行,在浅水滩处搭建浮桥,派人与周边县城联系,尽可能多地征集船只。”
将领们得了令,纷纷下去安排渡江事宜。
魏溱重重倚靠在座椅上,阖上眼,凌云适时走上前,向他禀报其他事。
“将军,公主殿下这次在宛陵受了不小的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
凌云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情绪道:“听说大夫们忙活了一晚上,公主的手险些被人踩断,伤口已经露出了骨头。”
说罢又补充了句:“将军,吴大夫他们虽说是自作主张,可毕竟是为了将军着想,将军先前的意思,不就是让公主痛苦地活着。”
“所以你们也自作主张,不给她戴锁链了?”
魏溱抬起眼皮,漫不经心转了转手腕,涔黑的眼底一片凉薄。
脑海里想起前几日那一幕,她无助倒在地上,纤细皓白的手被人狠狠踩碾着。
这几日他总觉得心烦意乱,心里有股无名火横冲直撞,让他不得安宁。
想抓住什么东西平息内心的风暴,却总是不得要领。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舒服与挫败。
凌云垂着头,没有说话。
魏溱问他:“你说,她现在就在自己的营帐里?”
“是,这次的伤不轻,公主殿下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躺着。”
魏溱从椅上站起,五官在光线下半明半暗。
良久,扯开帘子,大步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