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拍,那粉末便飞舞的到处都是,白惜时被激的闭了闭眼,闪身向后避开。
解柔云诚惶诚恐,见此情状又不拍嘴了,改为去拍白惜时被沾染的衣衫,“厂督,对不起对不起。”
这解柔云,还真是……
白惜时看了看衣衫上沾染的白色手指印,脑仁发疼,她和解衍真能是亲兄妹?
正迟疑该不该发火做做样子,这时候一个藏蓝色的身影终于不负众望,出现在了门口。
白惜时和解柔云似乎都松了口气。
显然已将刚才那一幕也看在了眼中,解衍低头行礼,阔步走了进来:“厂督,柔云不懂事,还是由属下代劳吧。”
“你来?”
帮自己宽衣?
白惜时没顾上拒绝,说出试探解衍的句子,“可以。但柔云也别走,正好可替咱家暖床。”
解衍脸色一变,“厂督!”
白惜时冷眼观察着解衍,等的就是他当下的第一反应,若是已知自己是女子,他必会稍有松懈,不会像此刻这般紧张防备,这么看来,解衍应当还是不知道的。
看来,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心下稍稍松快了些,白惜时开始圆前头的话,“你莫紧张,咱家自然记得应你之事,只是近来身体尚未大好,时常觉冷,便让柔云替我单单暖床,她走了,咱家再上塌。”
如此解释,于白惜时,实在算得上是心平气和。
但解衍听完,仍然抗拒,甚至还向前一步,站在了解柔云之前。
白惜时故作不悦,嘲讽一句,“怎么,难不成这事你也想代劳吗?”
她的本意,是想阴阳怪气将人撵走。
但解衍听完,显然是将她说的话当了真,抗拒的神情倏然出现了一丝晃动,继而错愕、惊异、迟疑、羞愤等情绪在他眼中轮番上演,走马灯似的轮换。
白惜时起先看得还挺乐呵,然而到后来又陆续发展为思考、动摇、妥协……才直觉不对。
这时候只见解衍像是经历了一番深思熟虑,最后复杂颔首,深沉道:“行。”
接着像是劝服自己,又补充了一句,“以厂督的身体为要。”
厂督就寝前,他便离开。
白惜时眯了眯眼,“行什么?”
解衍:“……我行。”
“你行什么行?”
解衍这次没有直面回答,但眼神坚毅,越过白惜时又望了后头的床榻一眼。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白惜时差点气笑了,暖个床,他当他上战场呢,搁这给她演了一番英勇就义的心路历程。
再说,她让他“就义”了吗?
还真挺会想好事的!
上前一步,白惜时慢悠悠抬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但我觉得你不行。”
说罢推开解衍,她转而走了出去,声音难得透出几分无语,“给我换个火力旺的丫头过来,现在就去!”
第23章
王焕全被捕的第二日,于狱内撞墙自尽。
白惜时得知后第一时间赶往狱中,看着白布下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闭了闭眼。
死了,便代表罪名已定,查无可查。
而昨日,她吩咐的分明是将王焕全手脚捆绑,确保其不能做出任何自伤之举,但只过了一天,他仍旧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这里。
看守他的东厂侍卫似是自知犯下大错,亦在白惜时赶到之前挥刀自刎。
整个事件经过均有多名目击者在场,好像确实就是一时疏忽,叫王焕全钻了空。
但,真是这么巧的事吗?
还是,王焕全必须死,以免再供出他人?
白惜时不得而知,但她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出了狱牢后唤来千闵,白惜时命他秘密去查自刎侍卫的情况。
―
那日捉拿王焕全,白惜时之所以会与禁军合作,并不是东厂能力不足,而是她听了掌印张茂林的劝,卖给了俞贵妃一个面子。
如此功劳分了一份给俞昂,俞贵妃自然也会念着她的好。
果不其然,几日后白惜时再次进宫,待从殿内走出,这时候便被一个贵妃身边得脸的小太监叫住,说是娘娘有请。
容华宫内,雕梁画栋、花团锦簇,琉璃黄瓦铺满屋顶,殿内奇珍异宝无数,白惜时想,皇帝该是将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了这里来。
俞姐姐如今,当真是宠冠六宫。
默默扬了扬唇,白惜时跨过门槛,向正前方端坐的华装宫人行礼。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了。”
俞贵妃望着面前挺拔阴柔的年轻内宦,眼中难得带了几分责怪,“小石头,是不是如今本宫不去请你,你便不知道要来看我了?”
白惜时连忙认错,“实在是事务繁忙,力所不逮,还请娘娘赎罪。”
“行了,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说那些场面话了。”
俞贵妃挥退宫人,又冲白惜时招了招手,将她唤到身边。
起先是问了几句白惜时的近况,又与他闲聊了些吃穿日常,最后,俞贵妃还是将话题绕到了今日的重点之上。
“小石头,你与俞昂一个是本宫的亲弟弟,一个本宫看着长大的,如今又都替圣上办事,便记得得要互相扶持帮忙,听到没有?”
果然是要说这个啊……
白惜时没什么意外,面上带笑,垂首应“是”。
俞贵妃纤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小昂原先是胡闹了些,缺乏管束,但如今有了官职在身,也在一点一点转变。我知你周全细心,所以他若是有什么错漏之处,你便替他多遮掩填补,再告诉本宫。”
白惜时:“娘娘言重了。”
这是想将她,和俞昂捆绑在一起……
可俞昂此人,白惜时其实并不想多沾,但人在宦海,很多时候又确实不能随心所欲。
何况,这人总归是俞姐姐的弟弟。
最后,不管心中愿不愿意,白惜时还是应承了下来。
自那日从宫中回去后,俞昂应是受了贵妃的提点,三不五时便开始邀请白惜时出去吃饭喝酒。白惜时均以忙碌为由推脱了过去。
直到一个多月后,白惜时得了两日休沐,实在拒无可拒,才勉强答应下来。
再不去,便是不给贵妃娘娘面子了。
俞昂得知白惜时应邀很高兴,当即张罗起来说是定要寻个好去处,还直言会再邀几位同僚,到时也好一起把酒言欢。
白惜时对俞昂会请谁并不在意,她向来不喜酒场,不过都是应付,谁来亦没什么区别。
不过为了防备俞昂所谓的饮酒,白惜时想了想,还是叫上了解衍一起。
“会喝酒吗?”去程的马车上,白惜时问他。
“会。”
“酒量如何?”
“足够替厂督挡酒。”解衍似是明白她的意图,停了一会,又道:“厂督伤势方愈,一会还是不要饮酒为妙。”
她本来就没准备喝酒。
不过白惜时听到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解衍两眼,这人近来颇有觉悟,本来她想说的话现下都免了。
淡淡的“嗯”了一声,白惜时便没再言语。
马车平稳行驶,待到达酒楼的时候,已然华灯满堂,不得不承认俞昂是个很会享受之人,地方挑的确实不错,酒楼傍水而建亦有歌舞相伴,倒比她之前预估的那些地方雅致多了。
说明来意,被店家恭恭敬敬请至二楼最大的雅室,白惜时进门后,绕过一扇锦绣屏风,便见室内此刻已经坐了几人,其中一个俞昂,一个冯有程,白惜时是略微熟悉的。
这些俞昂宴请的宾客,除了白惜时,似乎也都认识解衍,只不过看见解衍与白惜时同来,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解衍神色坦然,接受众人观瞻,雅室内烧了地龙,他熟练地接过白惜时脱下的大氅,走至一边挂了起来。
探花郎与厂督这默契,不像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众人见状神色各异,但很默契的,都没有再说什么。
冯有程与白惜时有过几面之交,他身材魁梧,偏生长了一副憨厚的模样,此时见着白惜时站定,立刻起身抱拳行礼,“锦衣卫副指挥使冯有程,见过厂督。”
嗯,还挺有礼貌。
白惜时对他印象不错,点了点头,“在酒楼无需如此见外,滕烈不在,现下锦衣卫的事务都由你代管?”
“是。”冯有程声音洪亮,“不过许多事情思虑不周,在指挥使正式回来前,还请厂督多赐教指点。”
瞧瞧,这才是白惜时心目中锦衣卫该有的样子,识趣,配合!
“嗯,我看一直你管也挺好。”
白惜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颇有几分赏识地打趣道:“瞧着比之前那位顺眼多了。”
冯有程以往没什么机会与白惜时说话,此刻被厂督一夸,便憨笑着摸了摸脑袋,只觉得厂督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难相处。
一抬头,冯有程正待跟着白惜时一起落座,然而当望见屏风后又绕进来的两人,笑容立即僵在脸上,脸色也刹那间变了变。
“指……指挥使。”
俞昂与白惜时听到声音,亦同步回头,这时候只见蒋寅推了辆轮椅慢慢走了进来。
而轮椅之上所坐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白惜时方才无意提及的滕烈。
“指挥使!”俞昂看到来人显然很惊喜,“没想到你也来了,什么时候回京的?”
俞昂就是叫人送了份帖子去北镇抚司,没想到冯有程来了,滕烈竟也会赏脸光临。
“刚回。”滕烈抬眼扫过室内众人,难得愿意开口解释,“蒋寅将俞总领的帖子递来,时间正好,我便顺路过来了。”
“那感情好,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来来来,大家快落座落座。”
东厂厂督,锦衣卫指挥使、副指挥使的同时到场,无异于给足了俞昂脸面,俞昂兴高采烈,招呼着剩余之人入席。
期间为了显示他与白惜时私交甚密,俞昂还一度将胳膊搭在了白惜时的肩膀上,意图揽着对方与他坐在一处。
冷眼瞧着肩膀上多出来的几根手指,白惜时不动声色拨了下去。继而以方便观赏歌舞为由,换了个方向,与解衍一起改为坐在冯有程、滕烈一侧。
今日巧合,若是时机合适,或许也可与滕烈谈一谈后续合作之事。
思及此,白惜时越过两人之间的冯有程,看了眼端坐于轮椅之上的男子,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明显还没好全乎。
白惜时其实不大理解,“刚回京就有功夫来吃饭,指挥使好雅兴。”
滕烈闻言,一副笑意不达眼底的模样,“不来,怎能听到厂督对我的评价?”
“不知在下哪处生的不妥,有碍厂督观瞻?”
声线莫名凉薄,滕烈冷着一副眉眼,同样越过冯有程,半明半暗朝白惜时望了过来。
白惜时、冯有程:“……”
……他都听到了。
不过白惜时有时候也挺搞不懂滕烈,自己的救命之恩他只字不提,背后讲他几句坏话,哦,他倒全记住了。
白惜时本欲与他好好说话,然进来到现在,男子连个比旁人好些的脸色都没给过自己这位大恩人。
单凭这一点,他就不如冯有程顺眼,多简单的道理!
见他宛如吃多了冰碴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样,白惜时跋扈惯了,自然也不打算惯着,索性侧过头去认真欣赏了一遍冯有程,继而探出身去,向滕烈那边靠了靠。
然后再煞有介事向滕烈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
滕烈不动,侧目观望。
白惜时不厌其烦,又招了招。
微皱锁目,男子迟疑片刻,笔直的上半身终是几不可查的向前倾了半寸。
“不够喜庆。”白惜时低声道。
“?”滕烈难得露出两分茫然。
“我说,长得不够喜庆。”白惜时做出一副无奈状,“指挥使可能不知道,不管男子女子,咱家都喜欢那种喜庆圆脸好说话的,不过很遗憾,指挥使长得……恰好都不在咱家的审美上。”
所以不顺眼,听懂了?!
最后一句虽然没说,但眼神已经将未尽之语传递过去,不再去管男子的神色反应,白惜时收回前倾的身体,矜冷阴慢、端坐如初。
说完只觉通体舒畅。
继而接过解衍递过来盛满鲜汤的瓷碗,她低头,细细品了一口。
唔~好汤!
第24章
白惜时不喜酒局,与在场同僚寒暄了几轮后,便改为专心吃饭,期间若是有人来敬酒,白惜时尚未言语,便有解衍起身,将那些人都挡了回去。
眼见着男子仰头,又一杯白酒下肚,重新坐下后亦脸不红心不跳,白惜时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看不出来,还挺能喝的。
俞昂邀请的其他官员,大多看在贵妃的面子上唯俞昂马首是瞻,而白惜时、滕烈都算是邀请的贵客,俞昂尚且敬畏三分,其他人自然不敢多加造次。
因而见解衍替白惜时挡酒,大家便也都默认了,至少表面上对解衍算得上尊敬,无人置喙。
至于私下里如何看待解衍,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解衍似乎已然很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应酬挡酒之余,余光瞥见白惜时的杯盘空了,又换了副干净的碗筷盛了碗三鲜豆腐羹,极其自然的将当中的葱花撇掉,给白惜时推了过去。
……
还真是,面面俱到啊。
白惜时现在想想,解衍平常在府中似乎也是这般,但那时候不觉得,这会才发现探花郎的细致周全。
“不想喝不用勉强,量力而行。”
觥筹交错间,白惜时提醒解衍。
“无碍。”
白惜时侧目,“你嗜酒?”
解衍摇头。
“那为何……”
平日她其实没见过解衍喝酒。
“之前在解府长辈要求,饮酒也是一门官场学问。”
解衍说得轻松,白惜时亦很快想明白其中缘由。
解衍没有亲生父母,解家长辈发现他是个可塑之才,自然只想将他培养得面面俱到,酒桌文化也是其中一环,但无人会关心他喝酒会难受,喝酒亦会伤身。
人非草木,眼见新一轮敬酒又要开始,白惜时伸出食指,压住解衍本预重新拿起的酒座,“应付完一轮便罢了,不必为了不相干之人为难自己。”
然而出乎意料,解衍这次竟没听白惜时的,仍将酒杯捏在手中。
男子面上带了些笑意,微微侧头与白惜时低语,“这些人未必能成事,却极可能坏事,不来则罢,既来了便把该有的面子功夫做足,厂督随心所欲即可,维系关系的事交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