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照一愣，“什么衣服？”
看着姐姐竟被问愣了，林英耀也是一愣，“怎么，你结婚，是打算穿身上这套吗？”
林芳照的头顿时嗡地一声——对啊，还得要结婚的衣服呢！
林英耀面露得色，幸亏他给提前想到了，“县里边那些婚纱影楼的旁边，就有婚纱店。你和姐夫去照婚纱照的时候，别忘了把婚纱礼服，该租的也给租了。”
林芳照轻轻缓出一口气，从盆里拿起一个鱿鱼圈，慢慢咬了一口。本来闻起来那么鲜香，一尝起来，怎么有点苦似的。
“婚庆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同学就在县里开的婚庆公司，到时候场地布置、司仪什么的，我就找他办了。”
“你哪个同学？”林芳照又咬了一口，“我认识吗？”
“你以前应该听我念叨过，就是旁边县那个……和我一起考去学兽医的那个。我是被骡子踢怕了，不敢再干了，才开的养鸡场。我同学是给人家驴接生，小驴犊被扯坏了赔了钱。又脏又累的，治不好还倒贴钱，他一时气不过，也不干了，就去开了婚庆公司。反正他也爱张罗，挺适合他性格。”林英耀更爱吃炸鱿鱼须子，一边说着，一边扯下来一根塞进嘴里。
林芳照想起来了，“是那个小冯吧？”
“对，就是他。”
戴守峥吃着林芳照递给她的“超级圆版”鱿鱼圈，好奇问道，“英耀，是学兽医的？”
“对，我是学动物医学的。”林英耀叹了口气，“姐夫你不知道，我爸我妈偏心，把念书的脑子都生到了我姐的头上，就光给我生了个大体格子。我读到高中就费劲了，最后才勉强考了个二本的动物医学。”
柳福慧也装出一副纳闷的神情，“说来也怪，你说，都是我跟你爸生的孩子，你姐考学，感冒发烧都成那样了，还能考上个 A 大，可一到你这，考个五百几，都是废了牛大的劲。”
林大成填着柴火，也接着妻子的话认真道，“我也觉得奇了，谁能想到两孩子只差了几年，高考能差出一百好几十分来。”
林芳照大笑，“你们哪能这么算啊，都不是一套考题呢。”
柳福慧转头看林大成，“老林，咱没抱错孩子吧？”
林大成无奈摇头，“抱错了也晚啦，都养这么大了。”
全家人顿时全都大笑了起来。
难得柳福慧今天精神好，她是整个家的情绪核心，她一开心了，全家都跟着喜气洋洋。说说笑笑的，显得时间格外快。
等所有东西都炸好了后，柳福慧又找了个干净的大盘子，装了满满冒尖儿的炸丸子和炸海鲜，让林英耀趁热给桃桃婶送了过去。
晚上吃完饭，林芳照先洗漱好了。上炕拉上了窗帘后，就盘腿坐在炕上。她穿着妈妈给她新找的一套碎花大背心和大短裤，手里拿着刚从弟弟手里抢来的鸡翅木按摩锤，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小腿肚子，一脸的愁容。
“没想到淋浴房这么好用，我以前听说农村洗澡不方便。”戴守峥这几天在林家洗澡一直不成问题，挺高兴的。结果一进屋，就看到林芳照这个样子，“怎么这副表情？”
“没事，就是有点愁，你脱衣服吧。”
戴守峥翘起嘴角，“我能脱？”
林芳照点头，“脱吧，我不看。”
在一铺炕上一起“睡”了几宿了，林芳照早都不别扭了。
她挪了挪屁股，脸朝向了窗户那边，看着窗帘上大花凤凰。
那凤凰眼睛绣得一圈一圈的，看神态就像故意在气她。尾巴上的几根毛，正张扬地甩在屁股后头，占了足有半扇窗帘子。她心里一时更加烦躁，真想一把全给薅下来，一根也不留。
全给薅秃了，看它还能这么嚣张。
戴守峥脱完了衣服，往炕上一放，就看到他那边又准备好了集上新买的换洗衣服，他抿唇笑了下，然后上炕坐到了自己的那三分之一，看着林芳照像老僧半入定一般，于是道，“阿照，心里有事总憋着，容易长皱纹。”
林芳照这才转过脸，“戴守峥，按我的原计划，你现在早已经回北京了。”
“我还是喜欢现在，挺有意思的。”
“你不会觉得我是有意骗你的吧？”
“骗我又如何？”
“关键，我没想骗你呀！”林芳照立即挪了位置，正脸朝着戴守峥，“我也没料到的。我没在村里结过婚，只是小时候跟着大人吃过席，我哪知道还有这么多事！”
戴守峥连笑了好几声，“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顺其自然吧。”
林芳照心里烦乱极了，小锤子越敲越快。
“阿照啊……”戴守峥歪了歪脑袋看着她，“你心不静。”
“嗯，不静。”
“你总是那么沉稳，什么时候像这样乱过节奏？”
林芳照那个小锤子突然在半空顿了一顿。
“阿照，我觉得你对我挺好。而且这个好吧，是吃穿用住，全方位的好。今天下午，你还把最圆的鱿鱼圈挑给了我。”
手里的小锤子再次落下，“你说这些干嘛？”
“阿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对谁，像对我这么好过？”
林芳照眉头一皱，一抬眼正对上戴守峥的目光，随即又转开。
戴守峥一笑，“我就问你，你对谁这么好过吧？”
“很多人啊……我对我爸、我妈和我弟啊。”
“他们是你的亲人。”
“还有江江和燕飞姐。”
“她们是你的闺蜜。”
“还有……”
“还有谁？我是说男人。”
林芳照被戴守峥的一连串发问，问到脸上竟然微微发起了热。
戴守峥继续追问：“有过像对我这么好的吗？”
这话一出，林芳照的神情终于空了空，随后整个表情都迅速冷了下来。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把那小锤子往旁边一丢，麻利地躺到了她的那三分之一，掀了被子盖在身上，一句话都不说了。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躺在被里一动不动，乌黑的头发，铺了一枕头。
这姑娘的一切都是昂扬的，蓬勃的，无畏的，向前的，唯有感情这一处，总是个没温度的。
看样子，如果他不亲手帮她把笼子扯烂，她会一直缩在里边，不出来。
可是他要的不光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整颗心。
他等不及她自己慢慢走出来了，她缩着不动，他来。
他伸手按灭了开关，“阿照，明早一早，我们就去照婚纱照。”
“我真有些不想去。”
“一定要去。”
林芳照无声地叹了口气。
黑暗中，戴守峥转脸看着她的轮廓，“不光去，还要多照几张。”
第55章 往事，伤痕，王八蛋。
第二天，吃完早饭，不管林芳照心里多不情愿，都在家人面前装出了一副满心期待的样子，“愉快”地上了戴守峥的车。
到了县城，两人很容易便找到了林英耀说的那家最好的婚纱影楼。
一进店，立即有店员热情地迎了过来，请他俩坐到窗户旁的红色心型沙发上，又抱过一摞厚厚相册套餐，供他们挑选。
这店员口齿伶俐，情绪饱满，一听戴守峥不是本地口音，更是铆足了劲地推荐各种特色外景。
海边、河边、水库边，甚至如果喜欢水田地，也都能拉团队过去。现在的水稻田正是一片绿油油，能拍出很新潮又独特的效果。
林芳照好奇，“今天风这么大，也能拍那些景？”
店员殷勤答道：“今天这风确实不适合拍外景，但是我们可以选合适的日子，这都是能往后约的。”
林芳照随即摇头，“我们时间紧张，今天排不开，那就不能拍了。”
店员连忙补充道：“我们还有仅拍室内的套餐，如果赶时间的话，可以选这种款。”
林芳照转头看戴守峥，“怎么办？”
戴守峥笑道：“听你的。你要是想拍外景，我们可以在家多呆几天。婚礼办完了再拍，也不是不可以。”
“可得了吧，那我就急死了，这也就是应付我妈。”于是，林芳照选了个最简版的，照几张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家影楼生意不错，他二人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有好几对情侣在排队等着了。
于是他俩就坐在沙发上，一边等着，一边聊天。
戴守峥没在这种县城呆过。时不时地，他会透过落地窗往外看街景，感觉繁华程度，介于五六环之间，更接近六环吧。
正看着，刚好有个男的胳膊下面夹了一抱婚纱，从婚纱店前的路上跑过去。他记起昨天林英耀说的婚纱店就在不远处，他低了低头，想说可以先去婚纱店逛逛，目光却扫见林芳照搭在桌上的手，正紧攥着拳头，竟在细细地抖。
戴守峥神色一凝，随即握住这只手，“怎么了？”
林芳照冷着脸不说话，只是盯着侧前方。
戴守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斜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排心形沙发上，也坐着一对情侣。那男的一头卷发，动不动贴着女的耳朵说话，一只手搭在女的肩膀上，手指上还缠了女的一绺长发，亲昵地绕个不停。
戴守峥又看回林芳照，此时她的目光已经从那一对的身上移走，正紧皱着眉头，透过落地窗看向外边，甚是没去在意自己的手被他紧握着。
随后，有店员去邀请刚才的那一对去试衣服。于是那卷发男子，搂着怀里的女友站起来，一同朝摄影棚里走去。
此时，林芳照终于忍不住了，她甩开戴守峥的手，直接冲出婚纱影楼，跑到外面的墙角，扶着墙就呕了起来。
戴守峥紧跟着追到外面，扶着林芳照，“怎么了？哪难受？我带你去医院！”
林芳照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干呕了一阵，才站起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厌憎与恶心。
戴守峥又扭头朝刚才那一对坐的位置看了眼，突然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他一下子把林芳照搂进怀里，“不爱拍就不拍，我们回家。”
林芳照紧盯着刚才那对空出的位置，突然眼神冷硬地一笑，“拍！凭什么不拍？来都来了，说什么也是结了一回婚！”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嘴，随后轻轻挣脱了戴守峥的怀抱，大步回了婚纱影楼。
所以，此番拍婚纱照的情景，跟戴守峥昨晚躺在炕上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以为林芳照会非常抗拒，会怎么说都不行，他得费很多劲去劝、去哄。
结果都不是，林芳照仿佛攒足了劲，也不去管刚才选的什么套餐了，她把这婚纱影楼里所有婚纱全都挑了个遍，找出所有觉得满意的，仿佛是把每件婚纱都当成战袍。而且不光是给她自己，还把所有顺眼的西服都找了出来，让戴守峥挨件试。
戴守峥先前听朋友们说，拍婚纱照，男的就是个陪衬摆设，主要都是新娘子的事儿。结果这下倒好，他也得跟着一身一身地忙活，直至试到林芳照满意。
之后，林芳照又找店里最高级的化妆师，给两人化了最贵的妆。
所以这个上午，虽然外面风大没拍外景，但是光这棚里的照片，就拍了不知多少。林芳照仿佛超模附体，靠在戴守峥身边凹出了不知多少惊艳造型。竟让戴守峥一时觉得，这姑娘如果有资源能进时尚圈，也会迅速杀出一条血路。
拍完之后选片子，因为戴守峥帅，林芳照靓，摄影师真心觉得每张照片都好，废片很少。尤其戴守峥，只要带了林芳照的，他是哪张都想留。所以，起初那个最简版的三千块棚内套餐，已经彻底作废，最后两人拍出来个将近一万钱的。这还是看在照片数量着实大，折后的价钱。
在林芳照老家这座小县城，可以说，真是没少拍了。
拍完了这边的婚纱照，紧接着，两人又到旁边的婚纱店去租结婚礼服。最后选定的是大红的中式喜服。林芳照说，大红色的喜庆吉祥，能驱邪祟，妈妈看着开心。
林英耀又适时给姐姐打了电话，说爸妈让拍完了回家吃饭，家里刚杀了两只跑山鸡，不好炖，正好得等上一阵子，让他们别着急，慢慢拍。
县里这边都全部搞定以后，戴守峥载着林芳照往回开。
此时的林芳照，和在店里精力充沛、战力十足的状态，截然相反。她坐在副驾上，静静地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戴守峥知道她并不是累了，而是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人。
戴守峥不会主动去问林芳照之前的事，但是她今天的状态，让他觉得之前那个家伙，必定不是个东西。要不然，他这总是冷静自持的阿照，怎么会是那么个反应？
而且回想起来他们相处的这两个月，凭她这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不管他如何把她往感情上引，她就是像生了根似的裹足不前？
如果还是和之前的经历有关，那么，那个混蛋到底是把她伤到多深？一想到这，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
“他就是那么一头卷发……曾经，也像今天那个男的那样，搂着我，手指缠着我的头发，信誓旦旦地说，毕业之后，就结婚。”林芳照终于开了口——
“可是，他在毕业前不久，就主动提出和我分手；毕业没到一个月，就娶了另外一个人。”
“他在人人网发结婚照片，说他们是多年的感情，终成眷属。呵，‘多年’。”
“那我和他谈的那两年，算什么呢？如果真有他说的那段感情在先，那我和他，算什么？”
戴守峥转脸看她，她面色如常，声音很稳，也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陈述着一件事，主语可以换成任何人。
“我打电话去质问他，但手机已经被拉黑。后来还是我同学跟我说的，什么‘多年感情’，那就是大四时，他家亲戚给他介绍的一个包邮区的独女，那女的比他大了整整五岁，没姿色没学历。当地的有钱家只会挑更好的娶，看不上她那样的。但是那女的家里，在外地人的眼里，就算得上有吸引力了。几套别墅，三座厂子，每座一年剩个千八百万，都算年景不好。对他来说，无疑是天降一条捷径了……能入赘进那样的家，他还要什么拼搏奋斗。”
林芳照冷哼一声，“我敢说，凭他的算计，那女的家里，不管多少厂子，最后都得跟他姓。”
戴守峥没有打断她，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静静地听。
“这还不是让我最恶心的，你知道最恶劣的事，是什么吗？”
戴守峥皱着眉，看了看她。
“那个女的，其实在大四上半年，快寒假时，他家里就已经介绍给了他。所以他那时候，就已经暗地里和那个女的在接触了……也就是说，那时，他就已经脚踩两条船了。但他把我瞒得死死的，一直暗暗地在‘货比三家’，在对比考量、综合判断，到底哪个选择对他才最有利。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心畅想着，和他未来在北京的生活。”
“大四下半年，我和他一起来了趟北京。我俩那时手里都拿到了北京公司的 offer，想提前看看公司，也提前考察一下毕业后，在哪租房子更合适。那次，我和他一起订了一家酒店，两个单人间，我住在他隔壁。最后一天晚上……他突然到我的房间找我，我以为是有什么事，结果他……”林芳照顿了一瞬，随后眯起眼睛冷冷道，“他上来就抱住我，把我按到床上扒我的衣服，我当时吓到不行，抓起桌上的水杯就砸到他头上，一下把他打到半晕，趁着他懵住的瞬间，我拼力挣脱了他，跑出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