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彤过来挽着她进院:“是啊姐姐,白师父家里可好了,有好几个厢房呢,而且还有三个药方,以后你和白师父一起制药也不用抢地方了。”
院内虽然不大,但是看得出来有些年岁,正中间有颗粗壮无比的老槐树,看起来就年岁十足。
“这宅子想来并不便宜,”姜醉眠对青彤道,“彤儿,我们不是还剩下了些银票,先给师父作为寄住在这里的费用。”
青彤连忙将那一万两中剩余的几千两全都掏了出来,准备塞给白更生。
白更生连连推脱,说什么也不肯收,实在是他已经从东宫那里收了够多,但是还要瞒着徒儿,只能说道:“这可使不得,为师要是收了徒儿的钱,那还算什么师父,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为师以后的伙食徒儿你包了就成。”
姜醉眠见他态度坚决,青彤再跟他僵持下去就快打起来了,只得答应下来。
白更生这才安心:“既然回了京城就安心在师父这里住着,此处僻静,远离闹市,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还有……”
白更生说着,回头看了眼,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没了陆昭珩的身影,只剩下蔺风规规矩矩站在门边,没有丝毫逾矩。
“人呢,这就走了?”白更生道,“怎么也没来家里坐坐。”
蔺风抱剑拱手:“皇上今日还要召见主子,既然姜姑娘已经安全回来了,主子就回宫了,不过几位放心,蔺某会代替主子好好守护这座小院,定然不会再有危险发生。”
姜醉眠朝院门外望了眼,心中也觉几分好奇,一声不响就消失了,这不是陆昭珩的行事作风,除非,是宫中真的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
蔺风真的如他所言,留在了小院看守,还带了一队暗卫埋伏在小院四周,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立刻禀报东宫。
没过两天,蔺风说有要事离开了半天,再回来时带了个人。
姜醉眠现下不宜情绪太过激动,可是看到杨月樱时,还是瞬间就朦胧了泪眼。
杨月樱也没想到自己此生还能再见到姜醉眠,两人分别一年,早已物是人非。
自陆昭轶下狱后,杨月樱原本也是该按照前太子同谋被一起下狱的,但是陆昭珩偷梁换柱把她从狱里又捞了出来,随后送进了醉红馆交给了仙梦。
仙梦已经成了醉红馆的掌事人,原先的鸨母被按照反贼同党一并斩首了,醉红馆现下彻底成了陆昭珩的产业,更是他用来拉拢操控朝中重臣的重要枢纽。
杨月樱在醉红馆一直好生将养着,她先前曾在这里被唤过流樱,还被陆昭轶掳去度过了生不如死的一段时光,身心都遭受了巨大重创。
仙梦得了主子的命令自然不会怠慢她,醉红馆多出个姑娘也不会惹人生疑,平日里还会派两三个小丫鬟供她使唤,可杨月樱还是终日闷闷不乐,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镜子前哭,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幸而姜醉眠回了京,陆昭珩便命人将杨月樱送了回来,好叫她们姐妹团聚。
见到姜醉眠之后,杨月樱哭得更厉害,一股脑将心中的委屈和盘托出,姜醉眠心疼的厉害,又总是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杨家,连累了叔父叔母和阿樱,所以愧疚难当,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弥补她的伤痛。
杨月樱哭了会之后倒是好了许多,姜醉眠握着她的手坐在床榻边,双眸也早就红通通的,只是杨月樱刚才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这会儿擦了擦眼泪,问姜醉眠道:“阿眠,你这段时日过得如何?还有你这肚子……”
姜醉眠不想让她担心,只是轻描淡写概括了自己的经历,不过她没说当初被陆昭珩逼着夜夜同房,还怀了他的孩子之事。
可杨月樱毕竟是与她最为熟稔之人,一眼便看出来这其中的不对劲来。
“阿眠,”杨月樱攥着她的手,“你喜欢上他了,对不对?”
姜醉眠像是忽然感觉手背上被烫伤的那块肌肤在灼灼散发着热度,她眨了眨眼睛,眸中的泪意还没有消散,只剩下不知所措和片刻的茫然。
“没……”
“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你自己,却骗不过我,”杨月樱道,“阿眠,你忘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还穿过同一条裤子,喝过同一碗粥,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都能知道。”
姜醉眠想到了她说得那些往事,眼底又迅速积聚起一滩雾气。
“我恨他,讨厌他,不想看见他……”
杨月樱看着她:“这个孩子是他的?”
姜醉眠咬紧唇瓣,不肯吭声。
杨月樱瞧她的反应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阿眠,我比你还要大几个月,论起来该算你的姐姐,你不说我也看的出来,或许你早就已经爱上他了,只是你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你是不是觉得爹爹和阿娘的死都是你造成的,觉得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因为你?”
姜醉眠眼泪开始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掉落下来,她在旁人面前或许可以隐藏的很好,可是在杨月樱面前,她什么都藏不住也瞒不了。
虽然口中不说,可她总是在背负着深沉的罪恶感和愧疚感活着,她时常会想,为什么独独是她活了下来,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是会离她远去。
是不是其实该死的人一直是她,是不是她也该在十年前那场大火里死去,就不会害的叔父叔母尸骨难眠。
“阿眠,”杨月樱轻轻替她擦眼泪,“不怪你,都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爹爹娘亲也不是你害死的,他们是被陆昭轶的人杀死,当年姜伯父被人陷害通辽叛国也是陆昭轶的手笔,他就是个十足的恶鬼,这一切都是他的罪过,与你无关,不要再这样责怪自己了,知道吗?”
姜醉眠泪眼婆娑,努力睁大了眼睛看她:“你说,我父亲被人陷害,也是陆昭轶做的?”
杨月樱点头:“是,我被困在他身边这么久,虽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我知道,可是我知道鸿胪寺的左正和常如都是他的门客,他们三人以前经常在外面相聚谋划,后来左正死了,常如没如愿做上鸿胪寺卿的位置,便经常让人秘密送书信给陆昭轶,被我撞见过一次,我偷偷看了信的内容,上面便有当年左正是如何用与辽人相通的密信诬陷于姜国公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姜醉眠立即止住了眼泪,紧紧攥住杨月樱的手问道:“信中有没有提到赵筠?”
“赵大将军?”杨月樱仔细回忆了下,“应该是没有的,不然我会有印象。”
“常如给陆昭轶的那些信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陆昭轶下狱后,整个东宫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信件残存了,如果要说还有的话,那应该只会在常如的家中了。”杨月樱道。
可常如因为受陆昭轶牵连,官职被罢,府宅被抄,想再找那些信只会难上加难,而且说不定早就已经被常如销毁了。
姜醉眠沉思半晌,这件事情暂时不宜闹大,赵筠毕竟手握兵权,她尚且不知皇上和如今太子对赵家的态度如何,所以她只能自己私下里查。
那么能帮她的人只有一个。
青彤亲自去丞相府送了封亲笔信,没过半日,厉云川就急匆匆的找上门了。
他进屋一看见姜醉眠,双眸就喜悦的闪着光。
“阿眠,你终于回来了!”
可他朝着姜醉眠走过来的时候,眼神却越来越迟疑犹豫,视线落在她明显突起的腹部,脚步恍然间顿住。
“你,你……”他像是被震惊的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后俊脸都有点憋红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昨夜留宿在东宫的人,是你?”
姜醉眠手中的茶杯差点飞出去,心虚地望了眼站在一旁的白更生和青彤。
她跟两人解释的是被皇后娘娘留在了宫中,谁知道厉云川居然知道她是住在了陆昭珩的寝殿。
但白更生和青彤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奇神色,反倒是像早就知道了。
第70章
厉云川像是明白过来什么:“难怪昨夜在殿中议事,太子殿下后来称病先走了,我心觉奇怪,他是毒发都能撑着上朝的人,寻常小病怎么可能提前退场,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东宫留宿,殿下不放心了,才……”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姜醉眠直接开口打断:“对了云川,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跟你商议,我们不如赶紧说正事吧。”
旁边三人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他们都知道姜醉眠这是在欲盖弥彰,却也并不戳穿她的小心思。
蔺风仍旧站在屋外守着,但是一直在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
主子让他保护姜姑娘,这倒是不难,可他也没法拦着旁人不来探望不是。
厉云川起初对姜醉眠和陆昭珩之间的关系很是在意,可是自从他亲眼见识过满身是血从南陲村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的人后,他心中自觉自己做不到这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无人能介入的境地。
他虽然帮助姜醉眠逃了出去,可是他心中像是也隐隐有预感,那两人的纠葛不会就此了断。
而现下,不必言说他也能猜到姜醉眠腹中孩儿是谁的,这四个月来他好像已经放下了,既然不能在她身旁相伴,那就做她的好友,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相伴。
厉云川道:“信中只提到了常如通辽一案,但具体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定然知无不言的。”
姜醉眠看了眼杨月樱:“阿樱,还是你来说吧,之前告诉我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云川,他是信得过的人。”
杨月樱点了点头,将自己在陆昭轶身边探听到的常如和他之间的望来全都和盘托出,最后提到了那几封密信。
姜醉眠顺势问道:“当日常如被抄家时,可曾从他家中翻找处那些密信的下落?”
厉云川是鸿胪寺的正卿,手底下人出了事定然要细细过问,可他皱眉思索了会,摇头道:“常如不似左正,他心思要狡诈的多,抄家时在他家中甚至连高于俸禄的一文钱都没有搜寻的到,更别提什么密信了,这种重要的东西他应该不会放在家中,毕竟陆昭轶也知道他的住处,想要销毁证据的话易如反掌,常如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杨月樱也道:“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我记得有一次陆昭轶的亲信寒鸦禀报时说在常如家中搜寻过了,没有找到陆昭轶想要的东西,难不成指的就是这些密信?”
姜醉眠站起身,在桌边来回踱步:“如此说来,常如早就想以此要挟陆昭轶,可陆昭轶并不想受制于人,无奈几次三番没能销毁密信,而那些密信如果有一日公之于众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那些信相当于常如的护身符,只怕其中牵扯到的人不只是陆昭轶自己。”
厉云川猛然拍了下桌子:“或许还会有朝堂上的其他重臣?!”
姜醉眠点点头:“虽说前太子在朝中的党羽已经被清扫殆尽,可这也只是表面上的,单单我所知道的就还有未被清除掉的,而且之前还与陆昭轶往来密切,现在照样手揽重权难以撼动。”
此话一出,傻子都能听得出她是在指代谁。
厉云川脸色变了变:“赵家世代为将,赵筠的功绩尤甚,虽然他此前也并不避讳与陆昭轶的往来,但是经过都察院严查,并未发现他们之间有何逾矩密谋,再加上赵筠可以说是除了姜国公之外军功最为显赫的一位大将,深受百姓追捧爱戴,没有足够的缘由和证据,自然无法撼动赵家的位置。”
提到赵筠,姜醉眠情绪难免有些波动起伏,她是痛恨陆昭轶,可是最令她感到厌恶憎恨的,其实是赵筠。
父亲曾经与他兄弟相称,对他处处照顾提拔,没有父亲当日的垂青,又哪里会有他如今的显赫功绩和地位。
赵筠如今的滔天权势,可以说是踩在父亲的骨灰上争夺来的,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同样的,她也痛恨自己为何这么迟才参透父亲冤案的真相。
姜醉眠目光灼然,一旁的杨月樱过来牵了牵她的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像是互相给了对方支撑下去的力量。
她说道:“密信中到底有没有牵连到旁人,那也要看了之后才能知道。”
厉云川道:“可是还要到哪里去搜寻?”
姜醉眠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绝对不会有人前去搜寻。
她道:“蕉岭山,都停驿。”
厉云川也猛然想到了些什么,重重点头:“是了,是了!常如府宅虽然被抄,可是不会有人会去接待使臣的都停驿馆搜寻,而常如在被下狱的前段时间就经常出入都停驿,直到辽国使臣离京,他才又重新搬回京内府宅。我这就命人去驿馆内仔细搜寻,把驿馆里里外外都翻个底朝天,就不信找不到那几封密信!”
厉云川说着便准备夺门而出,姜醉眠赶紧将他拦下。
“等等,此事现在绝对不能张扬,尤其是不能让驿馆中人知道我们在找什么,密信的内容我们还没看过,万一事关重大,我们很有可能也会被牵扯其中,所以必须得小心谨慎,最好是夜间行事,并且不能让人发现。”
厉云川了然:“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内异常平静。
厉云川时不时派人来送个口信,说是还在努力搜寻中,已经搜了大半个驿馆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密信。
姜醉眠知道此事也急不得,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但是陆昭珩近几日竟然也从未出现,着实有点奇怪。
姜醉眠有时候晚上会特意晚睡会,可房内静谧无声,并没有人偷偷摸到她床边。
她知道他近日一定还在为着西北军军饷贪污案繁忙,可是能忙到连个面也不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