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香山——李暮夕【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9 14:44:33

  费南舟忍俊不禁,信手点了点帽子,在她不解的目光里转身离开。
  过一会儿,直到他的背影都走远了,许栀才如梦初醒——这帽子原来戴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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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许栀辗转了两家机构终于找到了还算可以的实习工作。
  虽然是家刚成立的公司,老板挺有背景,资源人脉通达,前景可以。前两个月实习,工资减半,她满打满算盘算了一下,觉得去掉生活费和租房费用还是攒不下什么,只能继续和沐瑶合租。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到了礼拜五,经理过来通知,后天要出一趟差,在一堆人里点了她和沈迪。除了他俩的口译水平是最高的,形象气质上也加分。
  那日是早上5点的飞机,她和沈迪还有两个隔壁部门的骨干一道在公司楼下等车,然后抵达机场,没想到大老板刘堪也在,比他们来得还早。托他的福,得以坐一趟专机。
  飞机行到半路,机舱里便安静得连小声的交谈声都没有了。
  许栀抬起遮光板,窗外只有晴朗的蓝天,瓦蓝瓦蓝,如一块凝结的冰晶。
  这风光在陆地不得多见,她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谁知忘了关声音,“咔嚓”“咔嚓”两声响起,斜对面原本阖目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许栀实在尴尬,忙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费南舟浅浅一笑,收回了目光,百无聊赖地翻开了叠在膝上的汽车杂志。
  他没有穿西装,烟灰色的外套搭在膝盖上,因为叠腿的姿势,皮鞋里露出一截黑色的袜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眼疏淡,侧头朝窗外碧蓝的天色中望了一眼。
  许栀发现了,他和旁人之间总是有着一种距离感。
  但这种距离并不是刻意保持的,像是与生俱来的矜持气度。
  转念一想,像他们这样出身的高门子弟,从小接触的都是什么人?骨子里骄矜傲气,不愿与阶层外的人深交也在常理。
  这个社会确实如此,没有等价的价值交换就没有交际。
  飞机落地后,他们在外滩旁边的酒店入住,许栀和沈迪一间房,隔壁住着经理朱虹。
  头两天没什么事儿,不需要他们出译,她和沈迪瘫在房间里躺尸。
  同组陪行的实习生江桥抱着两包薯片过来串门:“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沈迪顿时来了精神,翻了个身。
  许栀也翻了个身,托着腮,佯装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给足了面子。
  有了台阶,两个女人立刻八卦起来:
  “那个费先生,来头可不小哦。”
  “怎么说?”
  “落地没两秒,司长都来见,不知道哪儿得的消息。刘堪为了巴结他,把自己表妹都送上去了,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哈哈……”
  “你也不瞧瞧朱虹都几岁了,我上没准有几分胜算。”
  “长得好帅,就是太板正。”
  “定是假正经,男人没几个真正经的。”
  “瞧着好面善,像电视上的某某某……”
  东猜西猜都是瞎猜,没一条说对。
  许栀暗暗望天,但听了这些闲话谈资也大抵知道费南舟对外瞒得严实,只称是家金融公司的老总,轻易不透家底儿。不然刘堪还敢这么没脸没皮地黏着他,还以为他是那些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冤大头?
  晚上有个饭局,席间刘堪一直给他敬酒,喝了两杯人都快靠他身上了,大着舌头操着口家乡话,吐沫星子横飞。
  向来沉稳冷淡不苟言笑的费南舟也变了脸色,秘书沈谦忙不动声色挡开人,扯开话题说起旁的事。
  洗手间里有人,费南舟去了外面洗手。
  水声哗哗流淌着,洗了个脸,抽张面巾纸来擦。
  门这时被人打开,他抬头,在镜中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许栀也是怔了一下,退到门口看一下标识,见是公共盥洗区才松了口气,进来补个口红。
  她都要走了,费南舟唤住她:“你等一下。”
  许栀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似乎也觉得不太合适,可不提又觉得不太好,犹豫会儿,擦肩而过时点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许栀这才发现,衬衣领口的第二个扣子开了,胸前春光乍泄。
  她忙系上,面颊涨得通红,尴尬到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刚才在席上有没有别人看见?
  许栀心情复杂地回到座位上,之后都有些食之无味。好在这顿饭她不是主角,没人灌酒也无人在意,她和沈迪之后就结伴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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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区的气温不同于北京,沈谦跟酒店经理打了招呼,让人去稍两件衣服,回头笑道:“估错了气温,带的衣裳都有些厚实,你又不愿穿那些,大晚上的就穿件衬衫,也不怕着凉?”
  费南舟在打电话,没答,过会儿给挂了,掏出打火机点烟。
  不知是天气缘故还是没油了,打了半天竟没有打着。
  他这会儿正烦着,偏有那没眼力见的非要挤过来给他点火,殷勤地喊一声“费先生”。
  费南舟回头,是张皱巴巴的中年男人的脸,乏善可陈,唯有鼻尖上一颗肉痣挺醒目。
  可记忆里根本没有这号人。
  他淡淡点头:“多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并无深入交流的意思。
  可对方好不容易在这地方接触到这号人物,自然是万分热络:“天气不好,今年的冷气流比往年都要厉害,打不着也是常事……”
  “南舟哥。”杭家泽的到来打断了这滔滔不绝的套近乎。
  他手里还提着个大号行李箱,一路小跑着过来,滚轮拖得震天响。
  中年人看这架势,也不好再赖着了,讪讪离开。
  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杭家泽才无语凝噎地说,“哥我真佩服你,这人拍马屁的功夫肉麻到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你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听他啰嗦,佩服——”他竖起大拇指。
  费南舟冷淡地瞟了他一眼:“公司快倒闭的事儿跟你爸说了?还有闲情逸致来旅游?”
  杭家泽哀嚎一声,连着喊了好几声哥,跟小狗似的贴上去:“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啊——”
  “他真的会掐死我的——”
  “求求你了,就借我点钱周转周转嘛。”
  费南舟连搭理他的欲望都没有,掐了烟转身:“去找谢成安。”
  回到套房又放心不下,拨了个电话过去:“住的地方找到了吗?别出去鬼混。”
  杭家泽跳脚:“什么鬼混?我是来办正经事儿的!”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我可是……”不知为何那一头声音戛然而止。
  费南舟喊了他两声,杭家泽才磕磕绊绊地说:“哥,我刚刚看到天使了——”
  费南舟差点一口烟呛在喉咙里:“说什么胡话?你喝多了?告诉我你人现在在哪儿,我让沈谦去接你。”
  他好似置若罔闻,魂不守舍地道:“哥,我真看到天使了!现实里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啊——我的天,我恋爱了。”
  “看来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杭家泽欲哭无泪:“哥,你真是会扫兴的人。”
  “我只是提醒你,有些事儿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有些事儿……”他从鼻腔里匀出一丝冷笑,“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南希的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的语调很平稳,可如陈述事实一样的慢调子,却更叫人不寒而栗。
  杭家泽还真不敢跟他抬杠。他大多时候高不可侵,可要是较真起来,他十条命都不够他折腾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穿白色荷叶袖衬衣的女孩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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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根烟抽完,费南舟才走到窗边,冷风吹得他面皮发紧,神色却是惘然。
  面前光影浮沉,年华错乱,记忆似乎回到了十二年前。
  十八岁的费南舟脚步停在路口。
  黄沙滚滚的公路两侧是一排歪歪扭扭的低矮房屋,还有一些废旧的厂房,堆积着不知道堆放了多久的垃圾……脏乱、恶臭、毫无秩序。
  如果不是亲自来到这儿,他恐怕不会相信,在北京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见他脸色难看地站在那边,胡祁山的表情就有些讪,忙道:“先找到知知再说吧。”
  费南舟没答,脚下步子已经快步迈出。
  十几分钟后,他停在了一家小饭馆门前。
  那店面只有一间,却有两层,显然是下面做生意上面充当住所的那种老式复合楼房,许久没有擦拭的玻璃上满是油腻和脏污,几只苍蝇在地上的污水坑上徘徊。
  费南舟皱了下眉,迟疑了会儿才推门跨进,声音沉沉:“请问——”
  话未出口,目光已经和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上。
  年近四十的一个女人,面上却饱经风霜,眼角有着好几道鱼尾纹。只是,从她挺俏的鼻子、精致小巧的脸还是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看到他,周春芳显然也很诧异,紧张地搓了搓围裙,磕磕绊绊地问他有什么事情吗,目光躲闪。
  费南舟心系南知,并没有多想:“南知在吗?麻烦把她叫来,我找她有事。”
  周春芳有些为难:“南知去送货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费南舟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他没有这个闲工夫跟她耗着,眼神示意身后人,胡祁山忙从皮夹里抽了几张票子给她。
  周春芳眼睛明晃晃一亮,人已经往楼上去了:“我这就把她叫回来。”
  费南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
  许栀的三轮货车停到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店里的少年。他的气度和修养,显然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她从车上下来,低头看到开了胶的球鞋,下意识往后藏了藏脚。
  “知知——”费南舟已经看到她了,急急转身。
  ……
  两人沿着黄土公路走了段路,费南舟毅然侧身握住了她的手:“知知,跟我回去吧,这儿不适合你。”
  不是没有心动的。
  许栀抿了下唇,但到底还是将手抽了回去。
  费家已经找回了亲生的女儿,她还留在那个家算怎么回事?
  那些富贵,本就不属于她,强留也是徒增尴尬。
  她摇了摇头:“这样就挺好的。”
  费南舟脸色铁青,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留在这儿能有什么前途?知知,不要任性。”
  许栀还是摇头,语气却轻缓柔和,故作坚强地仰起脸对他笑了笑:“大哥,再会吧。”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都要走了,费南舟忽然从后面拉住她,微微用力就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可他的手臂却在颤抖。
  有一滴泪,滚在她面上,顺着她的鬓发滑入衣襟里,有些微微的凉。
  “照顾好自己。”他强忍着笑了一下,声音喑哑。
  许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
  那日他回去得很晚,进入庭院时便已察觉到不妙,因为一楼大厅的灯亮着,如白昼一般。
  费南舟深吸一口气,毅然跨了进去。
  一楼很安静,只有母亲姚雁兰轻轻的啜泣声,妹妹费南希小心地在一旁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父亲费璞存站在窗边抽烟,一言不发。
  费南舟的脚步停下来:“爸。”
  费璞存侧转过身,一双锐利幽深的眸子径直望定他,面上却是无波无澜:“去哪儿了?”
  作为家里长子,他是父亲从小教养长大的,寄予厚望,自然格外严厉。
  费南舟垂下头,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去找我妹妹了。”
  费璞存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指着眼圈微红的费南希说:“你妹妹就在这儿,你还要上哪儿去找你妹妹?”
  “你够了!不要再为难孩子了!是我让他去的!”姚雁兰尖叫一声,冲上前夺走他手里的烟,狠狠掼在地上,“你天天在你那个劳什子的办事处,天天跟你那堆破文件作伴,当然不知道带孩子的辛苦!那是我从小带到大养了十二年的女儿,你说送走就送走?!”
  “费璞存,你这个没良心的!少给我摆你的官腔,我不吃这套!”向来端庄的姚雁兰披头散发,状若疯癫,争执中旗袍的盘扣都开了两颗,一只鞋子已经不翼而飞。
  费璞存被她弄得灰头土脸,向来待妻子温和的人,终于也有了几分愠色,喝道:“你以为是为了她好?你有没有想过,把两个孩子都接在身边,你能一碗水端平吗?你做不到,最后只会让两个孩子互生怨怼。”
  费南希无声地流着泪,受伤地看着姚雁兰,又看看他,后退一步,抹着眼泪“蹬蹬蹬”跑上了楼……
  ……
  费南舟神思不属,老半晌的静默无言。
  窗外传来沙沙的细响声,他回神,皱了下眉,原来是外面下雨了。
第3章
  正式工作之前,许栀交了个新男友。
  段宏不是以往交往过的任何一挂,是个富二代,长得高大帅气,阳光而健谈。
  一开始是去万柳那边做家教时认识的,他先跟她搭的话,一来二去熟悉了,他在五一那天跟她表白,送了几千朵红玫瑰,把她和沐瑶租住的屋子门口的地都给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无从下脚。
  沐瑶吐槽:“下次洒点毛爷爷算了,这红玫瑰又土又俗,一会儿还要收拾。”
  许栀笑得露出一排编贝般的白牙齿:“算了吧,这话你可别当着他的面儿说,下次他真洒钞票怎么办?”
  六月初,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连商场里的衣服都纷纷换上了短袖。
  “现在的店都这样,季节还没到衣服就换上下个季度的了,我还想买一件长袖的呢。”许栀挽着段宏的胳膊说,跟他上了扶梯。
  “为什么不买短袖的?短袖的也不错啊。”
  “公司的空调多冷啊,跟不要钱似的。”许栀嘟哝。
  段宏哈哈一笑:“难得,你不说你们老板很抠门吗?”
  许栀小声说:“公司都快倒闭了,抠不抠都一样。”
  段宏倒是感兴趣了:“华克也会倒闭?你们大老板不是很有背景吗?据说背后资金很雄厚啊。”
  许栀:“长华倒了,刘雪琪进去了,张起瑞都逃到国外了,傅志筹一个人撑不下去,手里头的抛光是迟早的事儿。余姐私底下跟我透露的,要我早做准备。其实我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要转行,果然没有哪个行业是容易混的。”
  这在公司内部不是什么秘密,有门路的早做好了准备,当然,也有想着继续待着静观其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厉害点的靠台收拾这个烂摊子。
  段宏沉吟了会儿说:“不行你来我公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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