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药老的徒弟,药老死后就归入了韩相门下,再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且不说她是不是那个苏大全,但丞相府的大郎君也叫林潇,这就不像是一种巧合了。
可,记忆里的林大郎君还是挺温柔贤良的,这又跟姜无厌那位心狠手辣的嫡父多少有些出入。
她扭头瞥向一直在旁边看书的姜无厌,眼神有些复杂。
若他真是韩晨的儿子,丰城这个地界儿,她怕是不能久待了。
既签订了契书,这银子她肯定是要补齐了给他的。
能借这么一大笔银子给她的,除了子衿她想不到别人。
那日她没去成康府,也不知他会不会生她的气。
“喂,姜无厌。”她喊道,“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姜无厌从书后探出脑袋,看着她,言简意赅,“说。”
“就是...”虽不想麻烦他,但此时除了他,她别无选择。
“就是康勤勤生辰那日,我不是答应了子衿要做他的护卫的吗?”她抬了抬中毒的那只手,“后来不因这躺了两天吗。”
“今天都是第四天了,你能不能让青林去帮我跟子衿解释一下。”
这声音是越说越低,无他,不过是书后的那双眼睛已经开始冒火。
薛南玉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眼中的怒火。
半响,听到姜无厌阴阳怪气的问道,“你就这么在乎他?”
薛南玉偷偷瞥他,那书挡了他大半的脸,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眼神却是有些不善的。
“说不上什么在乎。”薛南玉如实道,“可毕竟是我亲口答应的,没有做到自然是要去表达歉意的。”
“不过青林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去的,就是你让苏管家别再封住我的内力了,我今天已经觉得比昨天好多了。”
说罢,就是要掀开被子起身。
姜无厌将书合上,一个冷眼看来,“你敢起来试试?”
薛南玉立马就拖了被子盖紧,好汉不吃眼前亏,总会找到机会再溜出去的。
姜无厌见她闭了眼睛睡觉,脸色总算稍稍缓和。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会派人去跟他说一声的。”
薛南玉没有睁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多谢。”
毕竟是一天被放了两次毒血的人,内力又被封住,总体来说,薛南玉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就这么简单的一折腾,就有些困了。
反正心头事已了,她任由困意将她席卷,安心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夜幕降临。
薛南玉侧头看了看,就床尾的矮柜上点了一支蜡烛,并不怎么明亮。
姜无厌不在屋内。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睡了一觉,又感觉恢复了不少体力。
她试着下了床,腿脚虽还有些发软,但总归是有知觉的,走了几步也不像之前那样完全控制不了。
她挪到桌子旁坐下,将桌上的那支蜡烛也一并点燃了。
外头隐隐约约的传来声音,薛南玉以为是姜无厌,等了半天却没看到有人进来。
她索性又起了身,往门口走去。
开了门,见是庄子上的两个婢子,凑在一起低声的说着话。
婢子甲问,“这么晚,主子还要出去干嘛?”
婢子乙回答,“听说是馆子里出了点事。”
婢子甲再问,“出什么事了,齐翁不是在吗,还有他解决不了的?”
婢子乙再回答,“青林说好像是丢了个什么人,哎呀,我也就听了一嘴,能让主子亲自去的,想必是个很重要的人吧。”
婢子甲应和道,“嗯,可能是吧。”
婢子乙拍了拍她,“算了,馆子里的事,也不是我们该过问的,待会儿被苏管家看到,又要吃一顿排头,回去睡吧。”
婢子甲点了点头,跟着她往边上走,边走边问,“你说主子这次成功设局,将大郎君派来的人一网打尽,暂时应该不会再有人过来杀他了吧。”
“嗯。”婢子乙沉默了片刻,说道,“但愿吧!”
“也不知道这大郎君是怎么想的,主子一直待在丰城,又碍不着他什么,偏跟个眼中钉似的,每年都得来上这么一回,他不累,我都累了。”
“是是...”婢子甲笑着附和,声音渐行渐远。
薛南玉趴在门后听了半天墙角,直到两人都不见了身影,这才开了门。
她们口中说的那个丢了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子衿。
能让姜无厌这么晚出去的,也怕就只有子衿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这个时候,马厩应该没人看着了。
她慢慢的摸了过去,从里面随便盲选了一匹,直拉到了安全的范围,才翻身上去。
待她走后,苏管家从暗处现了身。
婢子甲乙仍继续隐在暗处。
婢子乙道,“苏管家,都是按照您吩咐的说的,一字不落。”
苏管家点了点头。
婢子甲有些疑惑,“苏管家,主子既想要瞒着她,您为何要我们这么做,而且还将那日主子设局之事也给透露出去,主子万一知道...”
苏管家笑了笑,“知道便知道了呗,反正又不是我说的。”
婢子乙不依,“苏管家...”
苏管家回头看她,“放心,今晚过后,主子只怕没空深究是谁说出去的了。”
她吆喝着,“行了,都回去睡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们今晚没出来过,也没看到有人离开。”
两婢女相看一眼,同时屈膝,“苏管家,我们回去睡了。”
然后又一同转身,扎进更深的夜色之中。
苏管家往薛南玉离开的方向再看了一眼,摇头叹息道,“要了老命了,怎么就看上她了。”
“小主子啊,但愿你能明白老奴我的良苦用心,早日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
虽然体力有些不支,薛南玉仍苟到了南风馆门口。
前头灯火辉煌的,照旧有两个末等的倌哥儿在外面招揽客人。
薛南玉脚下蹬了两下,催促着马儿继续走动起来。
老规矩,依旧是后门。
“薛娘子?”开门的打手也是老相识,见是她,一脸的震惊,“你怎么来了?”
“馆主都来了,我当然要来!”她指了指手中的披风,“他来的急,管家让我给他送来的。”
提到馆主,两人自然不敢有所质疑,快速的给开了门。
薛南玉将马也一同拉进了院子里,将缰绳交给其中一人,并语气轻松的玩笑道,“这子衿公子一丢,馆主当真是要着急上了火,这不,连晚饭都没吃,就匆匆的赶回来了。”
那拉了马的人回道,“可不是,一来便叫我等守在这儿,谁都不准进出。”
薛南玉假装诧异,“可我从前头来,看着没多大的影响啊。”
另一人凑近道,“那是你没看见,整个后院都被围住了。”
“今天就是连四大公子都休着呢。”
薛南玉睁大眼附和道,“这么严重?”
“这子衿公子也偌大一人了,怎么就平白无故的给丢了呢。”
后面说话那打手耸了耸肩,“就是蹊跷的很。”
“谁知道是不是跟什么相好的私奔了,那服tຊ侍他的风小弟还日日里往屋子里送吃的,人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风小弟?”薛南玉眯了眯眼,“他替子衿公子隐瞒了?”
头先那打手系好了马儿,过来插言道,“可不是。”
“就是他说子衿公子身体不舒服,在屋里头休息了好几日,一直都是他一个人服侍的。”
“瞒的可好了,就连齐鸨公找了大夫进去,也被他给忽悠了出来。”
“要说,这风小弟也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刚刚白瑾护卫亲自审的,他就是咬死了牙关说不知道。”
听到这儿,薛南玉已无意再听下去。
“行。”她指了指手上披风,“我先给馆主送过去,回头再跟你们唠。”
“行行。”两人也不敢耽误她,跟她摆了摆手,继续窝在门边。
往里走,小楼周围果真围了不少打手,她又用了同样的理由,大家都知道她如今跟着馆主混,自没有多为难她,轻松放了行的同时,还给她指了路。
小楼后面有个废弃的地窖,此时姜无厌等人都在里头。
应该是上了什么刑具的,走到地窖入口,隐隐能传来小风惨叫的声音。
她顺着楼梯下去,小风的哭声越发的清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自己逃走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逃走的。”
“他之前就跟馆子里一个姓薛的龟娘子处的很好,两个人整天眉来眼去的,说不定就是跟她私奔了,我也好些时日没看到那姓薛的了,怕是早就有了计划...”
“住嘴。”
他话都没说完,姜无厌就气急败坏的吼道,“白瑾,打,给我往死里打,打到他说出来为止。”
薛南玉站在隐蔽处听了会儿风小弟的惨叫声,直到里面的人气息微弱下去,才转了身回到上头。
她对着最近的打手招了招手,与她耳语了一句。
那人点了点头,随即又喊了两人一同离开。
薛南玉再站了会儿,重新下了地窖。
真打死了就不好了,总要等人来了,才能更有效不是。
第19章
里头似乎又歇下,没了声响。
“主子。”是白瑾的声音。
“说。”姜无厌的语气不是很好。
“主子,他说的也不是没那可能,金银之物虽还都在,但银票却是一张没搜到,平日里馆里再占了大头,以子衿公子的能力,七八千两总该是存下了的。”
姜无厌冷笑了一声,“你相信他说的话。”
白瑾顿了顿,有些没底气道,“属下也不是太相信,但...这奴才都被打成这样了,没有再替他兜着的必要呀。”
姜无厌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他是跟着谁跑了呢?”
“啪”的一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这上面都是平素跟子衿交往过密的人,你自己翻翻,你告诉我是谁?”
里面再没了动静。
过了很久,才听见青林的声音,“主子,要不要查一下阿肆?”
姜无厌知道他祸水东引的用意,无非就是想替他的姐姐兜着点。
他似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问他,“阿肆人呢?”
青林茫然无知的回道,“在后头屋舍,齐叔让人看着呢!”
“那还查什么?”姜无厌冷着脸。
青林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子衿公子毕竟曾是她的少主子,她当时非要进来做个龟娘子,不也是想能多看顾着点他。”
“而且,她也喜欢子衿公子。”
姜无厌给他翻了个白眼,“要真是她拐跑了的,还守在这儿等着你抓?”
青林瞬间理会过来,姜无厌这已经算是在警告了。
偏白瑾就是别扭,非要将自己的路给堵死,“说不定她就跟地上这小子一样呢,都是子衿公子设置的障眼法,留着他们就是在给他的逃脱争取时间。”
“这子衿公子指不定什么时候溜的呢,天知道他是跟谁私奔的。”
“你干脆直接报薛南玉的名字就行了。”姜无厌的声音很是低沉。
“我可没说是她!”白瑾嘴快,说完了才发现话原是姜无厌说的,连忙低头认错,“主子,我错了。”
姜无厌一声冷笑,撇过头去。
青林狠狠地瞪了姐姐两眼,将话题扯开。
“主子,这奴才还审吗?”
姜无厌看了看地上已经如一滩烂泥的小风,眼里喷发出锐利的冷光。
他一锤定音道,“审!”
“用水将他泼醒,继续审,他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不是还有个躺在床上的老爹吗,让人去请了来,然后当着他老爹的面,继续审。”
白瑾应了一声,出来正好撞上薛南玉。
“你怎么来了?”白瑾语气很差。
薛南玉笑了笑,头微微倾斜,正好撞上姜无厌探究过来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话虽一样,语气却不一样,带着略微的慌张。
薛南玉眼神示意白瑾先让开,白瑾却是纹丝不动。
“让她进来!”姜无厌发了话。
白瑾狠狠剜了她一眼,这才侧身让开。
薛南玉几乎是擦着墙进去的。
里头与她想象中的所差无几,应该就是临时当做了审讯场所,那风小弟背上有几条软鞭的血痕,此时趴在地上,应当是晕了过去。
见她不说话,姜无厌脸色有些难看。
“青林下午来替你解释,这奴才左遮右拦的,就是不肯让他见子衿,青林觉得不对,这才发现子衿已不在屋中。”
“我原也是打算有了结果再告知你的。”
薛南玉侧头看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给她解释。
“嗯。”她点了点头,看向依旧站在外头的白瑾,“你不要过去了,我已经让人去他家了。”
“估计就快回来了吧。”
白瑾脸色瞬间臭了下来。
薛南玉却不管她,继续扫视那台子上的审讯工具。
就这配置,也难怪撬不开小风的嘴。
姜无厌起身走到她旁边,“你是怎么来的?”
“谁告诉你,子衿出了事的?”
薛南玉翻捡着台子上的工具,很肯定的回答他,“苏管家。”
来的路上她有仔细回想过,庄子里的规矩甚严,平日里若无紧急事件,奴才们便是连走动起来都了无声响。
无缘无故的,两个婢子在屋子外面嚼耳根子,又说了些无缘无故的话,还偏巧都被她给听见了。
这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一种巧合,而庄子里能这么安排的,也只有苏管家一人了。
她理不清苏管家这么做的用意,姜无厌显然是想瞒着她的,至于能瞒多久,有一日算一日。
可苏管家偏要让她知道,目的何为?
子衿如今到底身在何处,还活着吗?
这一个个的疑问,让她心绪难平。
子衿的身份不同其他的倌哥儿,他是罪臣家眷,没有名符,更办不了路引,不要说是出丰城,便是在大街上闲逛,没有人相证,又遇上巡查的,随时都有可能来一场牢狱之灾。
他这辈子的归属,只可能在南风馆。
除非...
她隐隐觉得有种可能,可那是她最不希望的一种可能。
“薛娘子!”外头有人叫她的名字,听声音,应该是她刚刚拜托的那个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