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姐,你回来了?”
小家伙眼神发亮。
“嗯。”薛南玉微笑点头。
开了小院门,院子里的布置仍是她走时的模样。
她从地上捡了颗石子,将阵眼给毁了,这才将马也牵了进去。
齐鸣跟在她后面,但想想她之前说的话,没敢跨进去。
“玉姐姐,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他微微有些委屈,“他们都说你是被那不干净的东西给吃了。”
他探着头,左右扫视,“那位哥哥是走了吗?”
薛南玉将缰绳扣在院中的那棵梨树上,看向他,“嗯,是走了。”
“那,那他会不会被他那黑心的嫡父给...”到底是年纪小,光是想想那个字,脸色便不自主的泛了白。
薛南玉摇了摇头,“不会。”
似是她说什么,他都相信,脸色又红润了回来,“那就好。”
总共就两个时辰,薛南玉没工夫跟他牵扯,遂狠了心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齐鸣一愣,随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没了。”
薛南玉礼貌一笑,进了屋子。
虽然只是一个月没回来,桌子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她也没时间打扫了,只能捡紧要的收拾。
原以为要收拾很久,其实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连同厚厚的冬衣都卷了起来,也不过就一个被褥大的包裹。
被褥太厚,她是不打算要了,其实也就是姜无厌住进来前才添置的,留下给齐媪,随她怎么处置。
被子,她想了想,也卷了起来,往冬日里过了,睡在地上总半垫半盖的,也不是回事。
收拾好要带走的,她这才将被褥席子一股脑的掀起。
暗格里的银子之前就全拿出来了,关键是暗格底下的东西。
甫一掀开伪装的隔层,微笑着的小鹿头就映入眼帘。
都说绣东西送喜欢的人,要送鸳鸯蝴蝶这一类的,再不济也是花花草草,偏他与众不同,绣的是一只小鹿头。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幼时她说不清他的名字,总将阿诺叫成阿鹿,于是“鹿”便成了他俩专有的秘密。
她慢慢的伸出手去触摸,闭上眼感受他留下的痕迹。
今天,她允许自己想一会儿他。
但,不能太久。
她拉着马出院子时,齐鸣仍探出头来看。
见她左右两个包裹挂在马背上,尤为吃惊,“玉姐姐,你要出远门?”
薛南玉笑了笑,也没瞒着他,“嗯,我新找了个活计,包吃包住。”
“那你这是?”小家伙眼中的光一下子暗了,憋着嘴道,“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薛南玉摇了摇头。
她从袖中掏出钥匙,“你既出来了,这钥匙就交给你了。”
“你婆婆那边,我这会儿就去跟她说一声。”
小家伙愣愣的接过钥匙,眼眶微红。
薛南玉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干涩的笑道,“那就,再见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一个巧劲儿,飞身上马。
马蹄踢踏,好些人家闻声探了头出来,却只见马蹄飞扬,片刻间便消失在了那巷子的尽头。
薛南玉到南风馆的时候,齐媪正收拾了要下工。
见到是她,佝偻的身子跑的飞快。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齐媪脸色不好看,“你是不回家,也不上工的,这活计虽说不体面,但总比你之前在码头上那活计好多了。”
“鸨公虽没来跟我说什么,但我怕他是不要你了,你跟我来,我帮你说道说道。”
薛南玉却一把拉过她,“不用了,婆婆。”
“我现在找着别的工作了,包吃住的。”
齐媪听此一愣,又看到她身后驮着包袱的马匹,瞬间明白过来。
“你这是,要离开了?”
薛南玉微笑道,“也不算离开,就还在丰城。”
“不过既然不要再租住你家的小院儿了,想想还是提前来跟你说一声,你也好再转租出去。”
齐媪脸色稍许复杂,然后突然就摸了摸腰间,“糟糕,我今日出门没带那么多银子,你那房租多交了,我退你三两银子。”
薛南玉拦住她使劲抠银袋子的手,“不用了,婆婆。”
“我刚才收拾的急,屋子乱糟糟的,只怕要劳烦你好好收拾一下了,那多下来的银钱就当是请你收拾的钱了。”
“那怎么能行。”齐媪执拗道,“你等等我,我去借来给你。”
薛南玉见她又一头扎进了南风馆里,摇了摇头。
时间有限,她将马绑在馆外桩子上,进了里头找子衿。
子衿刚好起了,正差使小风去拿饭菜,她趁着小风离的远了,才敲了门进去。
子衿一见是她,双眼闪烁着星光。
“你怎么回来了?”
说罢又往她身后看了看,“馆主也回来了?”
薛南玉摇了摇头,“没,他没回来。”
不过他既有此一问,想来也是知道她这些时日的去向的,就不用再另做解释了。
子衿却是有些疑惑,“奇怪,馆主可没离开过这么长时间。”
他声音有些低,薛南玉没听得清楚,问他道,“你说什么?”
子衿顿了顿,朝她笑道,“没说什么。”
“就是想问问你,你上次说想多赚些银钱的事,可还作数?”
薛南玉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此时一听,小心思又冒了上来。
“什么活计?”
子衿笑了笑,“做我的护卫,一天,十两银子。”
薛南玉的笑容僵在嘴角。
“你这是?”她略有些尴尬,“你不用特意照顾我的。”
“再说馆子里养着这么多打手呢,你若真要护卫,直接跟鸨公说一声就行了。”
子衿垂下眼眸,纠结了片刻,才道,“后天是康县丞的生辰,柳大郎君给我下了帖子,让我过去弹琴助兴。”
他深呼吸了几次,才看向她,“我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
“虽然我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总感觉有你在,我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对上他认真的眉眼,薛南玉只觉得心跳停了片刻。
似乎,无法开口拒绝呢。
“好。”
大脑未经控制之前,应诺的话就说出了口。
霎那间,伊人绚烂的笑容将她一整个包围住。
心跳重新恢复新生,噗通,噗通,噗通,就快要跳出了胸腔。
第16章
跟子衿约好了时间,出了小楼,薛南玉便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白瑾就在小楼前等着。
薛南玉当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了,这姑娘是姜无厌的死忠,平日里就时不时的对她冒出点敌意。
她想了想,还是赔着笑脸上前,“白护卫怎么来了?”
“这,两个时辰应该还没有到吧。”
白瑾冷哼了一声,白眼儿朝她,“主子在外面等你。”
薛南玉立马就笑不下去了。
出了门去,姜无厌的马车果然就在外面停着。
青林驾着车,笑得瘆人,“薛娘子,请上车吧。”
薛南玉虽然觉得自己没这个分量,但她觉得姜无厌就是特意来堵她的。
毕竟看这样,也没像要回南风馆的打算。
一旁扣着的马儿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响鼻,薛南玉一瞬间犹如遇上了救星。
“青护卫也是要回庄子的吧,马车我就不上了,骑马快一些,不然要赶不上和馆主约定的两个时辰了。”
青林本被他姐姐拘着,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可此时害怕殃及池鱼,只能跟她拼命的打哑语。
薛南玉偏不看他,径直往马匹走去。
“上来。”一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马车里飘出来。
薛tຊ南玉脚步一顿,脸色微变。
也罢,左右都躲不掉挨一顿骂,干脆就将后日的事一起说了。
她正欲上马车,齐媪从后头追了上来。
“薛娘子,你等等。”
她跑的气喘吁吁,手掌中摊着三个小银锭子。
薛南玉推拒道,“不用了,婆婆,我都说了就当是请你打扫的费用,何况我这突然的退租,你再招新的租客也要段时间不是。”
“你拿着。”齐媪十分执着,“老婆子我虽问你要的租金高,但也不是什么黑心的婆子,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她看着眼前装饰华丽的马车,猜到这就是她口中的新主家,露出一丝放心地笑容,“孩子,好好干。”
薛南玉看着她蹒跚离开的背影,有些难过。
虽相识不过寥寥数月,但人心总是肉长的。
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看够了没?”马车里又传来姜无厌不耐烦的声音,“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青林,收了她的钱,抵账。”
薛南玉还没来得及挣扎,掌心中已经是空空如也。
她咬牙切齿的上了车,面对姜无厌,气势汹汹,“馆主就这么缺钱?”
“不过是三两银子,能抵什么账?”
姜无厌嘴角噙着冷笑,“那将你身上那剩余的三十几两也一同掏出来,不就能抵得上了!”
薛南玉面色一变,惯性就想要捂住银袋子,这才发现,银袋子早被一同装入包袱之中了。
姜无厌也看见了她的动作,更没错过她偷摸往外看的那一眼,立马就吩咐了守在外头的白瑾,“搜她的包袱。”
薛南玉几乎是立刻就火了,“姜无厌,你不要太过分。”
姜无厌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成功将她拦住,“白纸黑字,你想抵赖?”
薛南玉愤愤的重新坐了下去,喘着粗气瞪他。
若早知道,当初他便是死在那歪脖子树下,她都不会看他一眼。
“是你先说谎的!”姜无厌不躲不避,轻飘飘的就给她盖了棺定了论。
“我...”
要见子衿的事,她的确有些理亏。
可就是料到了他会不高兴,她才特意隐瞒的。
她静下心解释,“我就是跟子衿说了几句话,上次拜托了他,这么久不出现,总要跟人说一下的。”
姜无厌斜着眼看他,“撒谎一次,这个月月银扣十两。”
“凭什么!”薛南玉惊跳而起。
“主子,搜到了。”马车外同时响起了白瑾的声音。
薛南玉都没来得及应声,姜无厌已经吩咐道,“收了吧,抵这个月的账。”
“另外,回去告诉苏管家,薛南玉这个月的月银扣除十两,以儆效尤。”
“她的马,你骑回去。”
外头传来一声应答,很快就有了马蹄飞扬远去的声音。
青林也挥了马缰,马车动了起来。
薛南玉扭着头生闷气,憋屈,太憋屈了。
这人,专权的程度跟某人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姜无厌冷笑了一声,“生气了?”
薛南玉鼻腔出气,不理他。
姜无厌却是好心情了起来,“知道生气就好,以后莫要再对我说谎了。”
薛南玉不想继续在这话题上打转。
她看向他,直接开口道,“后日我要请假。”
“不行。”姜无厌直接否决。
“后日我真有事。”银两被他扒拉空了,子衿的那十两银子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她决定了,她不伺候了。
“后天不行。”姜无厌仍旧否决,“后天是康县丞的生辰,柳大郎君刚让人送了帖子。”
他从旁边的暗格中抽出请帖扔给她。
“你那日陪我过去。”
薛南玉将大红的烫金请帖重新扔还给他。
“你让青林陪你去,再不济,不是还有白瑾的吗?”
姜无厌皱紧了眉头,“你如此推三堵四,你后日到底有何事?”
薛南玉瞥了他一眼,说实话有些气短。
但想到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又有了无限的底气,“子衿刚刚请我那日做他的护卫。”
空气中冷寂的可怕。
薛南玉又偷偷喵向他。
姜无厌的脸色更加可怕,“薛南玉,你再给我说一遍。”
薛南玉咽了咽口水,说就说,谁怕谁。
“我刚刚应承了子衿,那日陪他去康府。”
姜无厌见她还真敢说,当场怒不可遏道,“薛南玉,你是我的...奴才,你怎么敢的。”
听到奴才两字,薛南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不是你的奴才。”
“何况,你那书契是怎么得来的,你心中到底亏不亏,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南玉!”姜无厌目眦欲裂,当真要疯了。
“所以,你为了他,就要弃了我?”
“不是弃。”薛南玉紧皱着眉,感觉跟他说不通,“但凡就真是个奴才,还每个月都有两天休憩轮班的日子呢。”
“你身边护卫众多,那日带谁不是带。”
姜无厌怒火持续飙升,“南风馆里我养了那么多打手护卫,他怎么就不能换个人去?”
薛南玉被他噎住。
良久后才呐呐道,“他与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姜无厌不松口。
薛南玉看他,叹息一声道,“他既做了你南风馆的头牌多年,想必你也是知道他和康县丞的关系的。”
“我知道。”姜无厌回道,“康勤勤曾与他定过亲,后来景家出事,康家就退了亲,然后娶了柳家的公子。”
“但那又如何?”
“康柳两家如今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康勤勤既不能娶他,柳玉也动不得他,他有什么必须要你去的理由?”
薛南玉说不过他,冷着脸不理会他。
“说吧,他给了开了多少银钱?”
姜无厌也是被她气的极了,这会儿才想到了这点。
子衿那家伙,只怕是要帮她,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柳玉那儿他这两年也没少去,往日里就带个小厮都没怕什么的,他还想呢,怎么偏这次这么矫情。
看来,他在银钱上是真将她逼得急了,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刚刚的行为。
见她迟迟不开口,他开口催促,“到底多少?”
薛南玉看了看他,坦白道,“十两。”
姜无厌听此冷笑出声,“呵,他对你倒真是挺大方的。”
“不过,不许去。”
“要不然再扣你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