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厌是多么聪明的人啊,其实最开始他或许就猜到了她是在编谎骗他,只不过对孩子的执着让他宁愿相信真有这么个巫医,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的去寻,去找,最后彻底失望。
祁良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尽管屡次坦明了,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她只要有他就够了,但无疑孩子已经成了他们心中永不能言明的痛,尤其是这两年,她甚至连提都不敢再提了。
九月初,他们一行回到京城,全贵君刚诞下麟儿,尽管已经有了一个皇子了,皇帝仍是喜不自禁,当下便下旨普天同庆。
如今全贵君有了一女一子,算是彻底稳固了他在后宫中的地位。
年初的时候,安家举全族之力,几乎掏空了半副身家,才终于将安从言从冷宫中给捞了出来,不过位份虽恢复了,掌宫之权却仍旧在全贵君手中,几乎与傀儡无异。
姜无厌听闻了之后还有些唏嘘,祁良玉也是这时才知道,当年她还未归京之时,安从言就召见过他。
细细想来,安从言如今有这样的下场,一点也不冤,全是他咎由自取的。
归京的第二天,两人甚至都还未修整好,皇帝便召了她进宫,姜无厌正好也要去见见小皇子,就和他一道进了宫。
全贵君还未出月子,她自然是不方便进去的,所以只将人送到瑶华宫外,叮嘱了他等她来接,便去了景阳殿。
皇帝果然不是人做的,不过是将近四年未见,祁良辰便如同一下子老了十岁。
祁良玉拐着弯的说了她两句,要注意身体,皇帝便斥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若真心疼我,不如回来帮我。”
祁良玉嘴角弯了弯,没敢轻易承诺。
殿内沉默几许,皇帝表情肃然,“我说真的,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我知你心中介怀,不过这两年父后也变了许多,他虽看着不在意,但我知道他一直都有偷偷打听你的消息。”
“更何况,父女间哪有什么隔夜仇的啊,你回来,我保证他一定不再插手你与姜侧夫的事。”
祁良玉笑意微敛,仍是未松口。
皇帝继续苦口婆心,“我知道你成婚之初就将手下所有的田产铺子都交给了姜侧夫打理,这些年,你带着他东奔西跑,铺子就一直由秦家的一个旁支,叫什么秦小茹的代为管理着,可良玉,逃避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你可有问过姜侧夫,他想不想继续这么囫囵地活着。”
祁良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是啊,与其说孩子是他的执念,不如说,是她让孩子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他们的世界中,不该只有孩子这一件事才对。
她抬头与皇帝视线对上,微微一笑,“谢谢阿姐。”
“臣妹回去定会好好想想今日阿姐所说,至于留不留下来,我听无厌的。”
皇帝切了一声,“没出息。”
不过嘴角的笑容真心实意,“行了,你先回去吧,再留你,姜侧夫怕是对朕有意见了。”
祁良玉也笑了笑,“他跟贵君一见如故,现在只怕还未聊得尽兴,哪有心思会管我。”
皇帝见她一副酸溜溜的模样,笑道,“行,那你就当我舍不得我的贵君,他刚生了孩子,需要多休息。”
祁良玉眯着眼笑,“行,我这就去接我的夫郎,绝不让她打搅了您的贵君休息。”
她笑嘻嘻的退出了大殿,往瑶华宫走,却在半道上遇上了李宫侍。
李宫侍远远便对她见了礼,等她走过去,才再次缓步而行。
祁良玉皱了皱眉,若一开始是巧合,可连拐了两道弯,往前只有一条路,就是通往瑶华宫的,这老东西这会儿去瑶华宫干甚。
她停下等李宫侍走了上来,开口问道,“你去瑶华宫干甚?”
李宫侍脸色微微有些慌张,“回王爷,太后想见一见姜侧夫。”
祁良玉立马竖起浑身的刺,“他想见无厌干甚?”
李宫侍被她一脸的凶神恶煞吓的踉跄后退,“就,就是见一见。”
祁良玉脸色难看,“无厌在贵君那儿,没空,不如我替他去见见父后。”
李宫侍一脸的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走吧,李宫侍!”
祁良玉盯着他,直待着他扭转了方向,这才跟在他后面行动起来。
薛平平见了她倒是一脸的寻常,仿若早就知道了她会来,语气颇为冷淡,“不过是个下贱的胚子,倒护的跟个宝似的。”
祁良玉脸色一冷,回呛道,“太后既觉得他身份低微,不喜欢他,倒也不必勉强自己,非要见他一回,然后再为难他。”
“放肆。”薛平平果然经不住激,“哀家原以为你出去了几载,该懂得了几分道理,却还是这么不知深浅,目无尊长。”
祁良玉呵呵冷笑,“有慈父,女自然孝,太后您老人家但凡能对无厌好些,你我父女也不会走到如今相看两厌的地步。”
“混账!”太后气的破口大骂,“早知道生了你这么个畜生,我还不如不生。”
祁良玉气急而笑,“若是能选择,我也不愿从你的肚中出来。”
“刚才有句话我倒是说错了,我俩也不是现在才相看两厌的,毕竟,您从生出来我后就一直厌恶着,厌恶我不曾帮你重拾帝心,可就冲着您护着林家的这份心,母皇若活着,只怕也要被您气死。”
“你,你...”太后被她气的一时喘不上气来。
韩笙从殿外匆匆跑进来,让侍者给她送了一碗茶,自己则去劝太后,“太后,您消消气。”
“尝尝笙儿新泡的茶,这可是今早文敏才送过来的,说是她亲自炒的,您尝尝味儿,若觉得好就让她再送些过来。”
太后被他哄着喝了好几口,这才顺了气。
“还是你乖巧,不像某些混账,光知道气哀家。”太后拉着他的手,一副满意的样子,顺带还给了她两个白眼。
韩笙腼腆一笑,“太后!”黏腻的嗓音让薛平平很受用。
祁良玉正冷眼看着他们,不妨跟韩笙视线对上。
韩笙微微一怔,很快笑逐颜开,“王爷,您就别气太后了,他虽嘴上不说,但其实很想您,每次但凡有您的消息传回来,他都会让人第一时间就过来告诉他...”
祁良玉冷冷一笑,还没说什么,单表情就刺激到太后,薛平平脸色一冷,“谁想她了。”
“这混账回来了就要气死哀家,不看见她哀家还能多活几年。”
祁良玉可不惯他,起身就要走。
韩笙连忙喊住她,“陈王等等。”
然后又去劝薛平平,“太后,陈王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别再跟她置气了,前儿您不是还说,王爷怎么还没回来,这人好不容易到跟前儿了,您又何必非要将她气走。”
说完又来劝祁良玉,“王爷,太后毕竟是您的父亲,哪有儿女记父亲的仇的,这眼看着就快到中午了,王爷不如留下来陪太后用完了午膳再回去。”
祁良玉一脸审视的看着他。
刚才祁良辰也和他说了一样的话,这是商议好了来劝和的?
她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明明瞧着还是之前的那张脸,只眉梢间多了几分成熟,眼神中也少了些往日的傲气,其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可细细瞧去,又觉得与往日大相径庭,几乎变了个人。
他这些年的事,她倒是也听到了些,之前跟着太后在西山行宫待了一年,太后回宫时也将他一并带进了宫,不过之前流传出来的认作义子一事倒一直并未成真。
年前的时候听说太后给他许配了个人家,是江南有名的茶商,应该就是他刚刚口中的那个文敏。
只今日,他怎么会进宫,是还没嫁出去,还是只是今日恰好过来的?
“王爷?”见她沉默许久,韩笙似有所悟,“王爷是想哥哥了吗,不如也将哥哥请过来一起用膳。”
祁良玉眉头挑了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哥哥是谁,只是以前怎么都不愿开口喊叫的,如今这般轻易就出了口,着实tຊ有些让她不认识了。
“不用了。”祁良玉开口拒绝。
“饭我就不吃了。”她看向太后,“若无事,儿就先告退了。”
太后仍臭着一张脸,也不应她。
韩笙见状,又上来和稀泥。
“王爷既有事,不留下来午膳也行,总得用些点心再走吧,这可是太后特意吩咐了厨房给您做的。”
“还有这茶,王爷若喜欢,我多带了些,您走的时候也一并带些回去。”
行事周到,说话滴水不漏,还真是让她另眼相看。
祁良玉再看向太后,虽仍侧着脸,但脸色稍有缓解。
她犹豫了片刻,又重新坐回去,看了看方几上的糕点,纠结良久,还是拿了一块。
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干。
掀开杯盖,茶香四溢,的确是不错的组合。
一杯茶见底,糕点也吃了大半,祁良玉这才起身道,“如此,可以走了吗?”
韩笙还想再说什么,太后已经不耐起来,“走走走,立刻给哀家滚。”
祁良玉脸色变了变,转身即走。
可刚走了两步,她便两眼一黑,再没了意识。
第94章 番外(下)
昏睡中她只觉得浑身如烈火灼烧, 她无意识的撕扯着自己的衣物,然后,一片甘泉浇淋下来, 她想抓住,可又拼命的抗拒。
不行, 除了无厌, 任何人都不行。
她拼命的挣扎, 想要清醒过来, 对, 清醒,慌乱中似真让她摸到了一件利器,她毫不犹豫的就往胸上刺去。
“王爷!”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怎么这么像她的厌儿。
“厌儿?”她试探的喊道,大脑也因为刺痛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厌儿。”她喜滋滋的一笑,果然是她的无厌。
然后, 就再次投入可无尽的黑暗之中。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看她醒了,姜无厌臭着脸转身离开, 自此,三天都没再进来看她一眼。
给她送药包扎的一直都是海一, 不对,今天换成了海三, 说是侧夫有事, 海一跟着出去了。
祁良玉开口问是什么事, 海三直接回了, 侧夫不让说。
行了,这府里她如今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了。
生了一早上的闷气, 到下午时,她偷偷爬了起来,天天不见人影,她倒要去看看,这小狐狸到底在干什么?
找了几个院子,都没瞧见人,祁良玉坐在凉亭旁发呆,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两个侍儿出现在廊下,边走边说着悄悄话。
祁良玉偷偷的靠近他们。
侍儿甲说,“你说,他今天来求侧夫是什么意思?”
侍儿乙回,“能什么意思,人尽可夫的东西,败坏了名声,别人不娶他了,就想着来赖上我们家王爷了呗。”
侍儿甲问,“你说侧夫能同意他留下吗?”
侍儿乙回,“不知道,不过韩相都亲自来赔了罪,到底是侧夫的母亲,也办法推得了吧。”
“他们在哪儿?”
祁良玉的突然出现吓得他们惊跳起来,“鬼呀!”
待看清了是她之后,又吓的瑟瑟发抖,“王爷,求您饶奴才一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乱说了。”
祁良玉才不要他们的命,她只关心一件事。
“本王只问一句,侧夫现在在哪儿?”
侍儿甲颤抖着抬头,回道,“在,在前头正厅。”
话音刚落,祁良玉已经走出去很远。
海一就守在正厅外,远远的就看到她过来,正要行礼,被她堵住嘴。
里头传来姜无厌冷肃的声音,“不可能!”
然后是韩晨的声音,“他毕竟是你的弟弟,你难不成真要逼死了他才肯罢休。”
姜无厌冷笑一声,“我逼死他?”
“难不成是我逼着他给王爷下药的不成?”
“今儿王爷还能有命活着,那是她福大,否则,就是你整个丞相府都赔上去,也不够赔的。”
“哥哥,我知道错了!”韩笙哭诉着,“您也知道,我从小便爱慕王爷。”
“求求您,您就成全我吧,我保证,我进了王府后一定会乖乖的,我不会跟您抢王爷的。”
“我还会给你和王爷生很多很多个孩子,他们都会敬你如亲生父亲的。”
“是啊,厌儿。”韩晨在一旁帮腔,“你弟弟他嫁进来,总比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嫁进来要好,你就同意了吧。”
祁良玉算是听不下去了,“你们要替本王纳妾,难道不该是问本王愿不愿意吗?”
韩家母子见她进来,脸色一变。
祁良玉没管他们,径直向姜无厌走去。
“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没好好休息?”她牵住他的手问道。
姜无厌挣脱了两次,没挣的开,索性撇开脸不理她。
祁良玉挑了挑眉,眼神冷漠,“海一,送客。”
海一进来请两人出去,韩晨却觍着脸不走。
“王爷,你既碰了笙儿的身子,怎么样都该负责了才对。”
祁良玉眼神凌厉,“是吗?”
“本王怎么记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我家郎君,韩相大人莫要什么脏水都往本王身上泼,本王可不接受什么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