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锦葵紫【完结】
时间:2024-12-09 14:54:10

  沈谏无所谓道:“谁知道呢?他那个人一惯任性。”
  比起荀某人,他倒是觉得有个人最近更奇怪。
  沈谏的目光朝赵锦繁望去。
  从荀某人给他的回信来看,出手杀他的毫无疑问是他们这位陛下。
  赵锦繁是个耐心的猎人,行事一向谨慎求稳,从不急于求成。
  却不知她为何,忽然间那么着急对荀某人下杀手?
  这实在不像她一惯以来稳中求胜的作风。
  到底为什么呢?
  想必荀某人也很好奇为什么,所以才会让他将近期赵锦繁的一举一动,尽数告知于他。
  也不知道他从中看出些什么没有?
  *
  庆功宴到中途时,定国公楚骁携夫人宋氏前来参宴。
  定国公楚骁身形挺拔,五官深邃凌厉,举手投足透着将门中人洒脱不羁的豪气,虽上了年纪,那股风流潇洒的劲儿依旧不输当年。
  他身旁的宋夫人,姿色秀丽,端庄温婉,站在高大的定国公身侧,显得有些小鸟依人。
  两人看上去相敬如宾,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这些年定国公深居简出,甚少出席公开宴席,今日罕见露面,显然是为了他的儿子楚昂。
  楚昂自受封官职以来,便自立门户,与定国公府几乎无甚往来。久违地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的脸上并不见任何喜色。
  定国公只是站在远处看着楚昂,并未上前与他搭话。
  倒是宋夫人走上前,十分亲昵地同楚昂打招呼:“子野。”
  楚昂见她走来,恭敬回了她一礼:“夫人。”
  宋夫人还待再说什么,楚昂并未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借口说自己喝多了,和赵锦繁道了别,转身离了席。
  宋夫人望着楚昂离去的背影,转头又看了眼定国公,无奈叹了口气。
  张永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父子离心的一幕,啧啧了几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谏斜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什么了?”
  “这外头可都在传,定国公他……”张永正欲跟沈谏分享自己得来的小道消息,他口中的定国公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张永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见定国公走来,沈谏起身朝他寒暄:“您看上去气色很不错。”
  定国公顺口回了句:“托沈相的福。”
  沈谏笑了声:“应该是托陛下的福吧。陛下聪颖果敢,应对各国使团游刃有余,使我大周声威大震,这些天//朝野上下对陛下无有不服的,保皇派总算是一雪前耻了。”
  “你说的不错。”定国公抬目朝坐在上首的赵锦繁看去。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赢回人心恐怕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沈谏语调一顿,“他回来了。”
  *
  庆功宴结束后已是深夜,赵锦繁回到紫宸殿中,沐浴更衣,准备休息。
  如意替坐在镜前的赵锦繁梳着发,面露忧色:“明天的围猎您非去不可吗?”
  赵锦繁道:“这是自然,朕身为大周国君,既与诸国使团约定好了,总不好冒然失约。”
  如意看向赵锦繁的小腹:“不过您的身子方便吗?”
  赵锦繁朝她眨了眨眼道:“无妨,只是稍稍装个样子,不动真格。”
  如意面上忧色不减,叹了口气道:“每次一到围猎您身边总有不好的事发生,三年前您刚当上储君时的那场遇刺,还有前阵子摔马那事都因围猎而起,我这心里不知怎么的,总也安定不了。”
  赵锦繁闻言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她从镜台旁隐蔽的柜子里,取出一把生锈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从三年前行刺她的那群刺客身上寻到的。
  这把匕首的形状很特殊,它比一般匕首刀身极窄,柄细,刃上有尖刺,是为行刺专门打造的暗器。
  巧的是,前阵子她摔马时骑的那匹马身上,有用同样暗器造成的伤口。这个伤口十分细小,又藏在马的鬃毛之下,极其不易被人察觉。
  那匹马突发烈性,将她摔下马的真正原因就在于此。
  整件事情绝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杀她。
  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和三年前行刺她的那位是同一个。
  这个人锲而不舍地想要她的命,可见心中执念之深。
  皇城铜墙铁壁不好下手,出了宫就不同了。
  明天的围猎是个下手的好机会,只怕这个人不会错过。
  但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赵锦繁躺在床上,闭目静思,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周身升起一股凉意。
第25章
  赵锦繁清楚暗害她的不是站在她对立面的信王,而是自己人。
  她还记得三年前,躺在病榻上的父皇在看到那把从刺客身上寻来的匕首后,先是惊怒交加,随后苦笑了几声,嘱咐她,不要再继续追查这件事。
  他极力替那个凶手隐瞒,想尽办法平息此事。尽管他知道那个人险些要了她的命。
  要么那个凶手是他极力想护着的人。要么那个凶手与他关系密切,身份一旦暴露,会让他很难做。
  所以就要她忍下所有委屈。
  夜很寂静,万物无声。
  赵锦繁睁眼,望向无边夜色。
  想到自己亲爹对这事的态度,说不膈应是骗人的,她对此多少有些恼火和低落。
  但很快理智占了上风,冷静了下来。
  敌暗我明,她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既然围猎非去不可,那就借此机会,将计就计,引那个人现身。
  *
  翌日一早,赵锦繁协同诸国使团,一路由禁军护送,前往西郊围猎。
  一同前往的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和皇室宗亲。
  其中还来了几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沈谏不精骑射,据传他对围猎之事一向能避则避,今日倒破天荒跟来了。
  还有赵锦繁的两位兄弟,昭王和衍王。
  按理说他们俩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的,没什么来的必要。
  但她的六皇兄昭王素来爱争强,不喜别人将他与常人区别对待,即便不能骑马行猎,也要强撑着双拐跟来。
  十皇弟衍王像被昭王强拉来的,看上去不情不愿的。
  还有深居简出的定国公,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竟也来了。
  说来也巧,这几人三年前那场围猎的时候也在。
  西郊白云山,山林密布,猎物颇丰。
  赵锦繁为此次围猎设下了丰厚彩头,并表示:“从现在起,到今晚子时止,所获猎物数量位列前三者,得重赏。其余各
  人,但凡猎到东西的,按所获猎物的数量进行分赏,数量越多的,赏赐越多。”
  此言一出,众人争先恐后策马入林。
  北狄王挽弓朝向上空,一箭射下盘旋林间的白雕,拿下今日第一只猎物。
  乌连王和其他各国使臣不甘示弱紧追其后。
  一时间鸟雀惊飞,山林震动。
  沈谏悠悠地骑着马行在林间。
  张永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君上今天真的会来吗?”
  沈谏“嗯”了声:“他来信说今日到,那必然会到,他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
  张永忍不住叹了句:“他还是人吗?”
  “从云州到京城,普通人日夜兼程也要个二十日上下,体力好的快个一两天脚程也是有的。他这才过了十六日,就到了?”
  “没记错的话,前阵子他还在那场山石崩塌中受了不小的伤。京城是有什么宝贝,值得他不顾伤势,拼了命也要赶回来?”
  沈谏扯了扯嘴角:“谁知道呢?也许是急着回来寻仇呢?”
  另一边,赵锦繁牵着马装模作样在山林里转了圈。
  期间偶遇了她的六皇兄昭王。
  昭王坐在轮椅上,瞥见赵锦繁在前头,脸色不怎么好看,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参见陛下。”
  自从上回大宴上知道了赵锦繁的真面目。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每次欺负完笨蛋老九,自己都要莫名其妙倒霉好一阵子。
  赵锦繁笑眯眯对着他:“怎么只六皇兄你一个人在这,十皇弟没同你在一起吗?”
  昭王看见她笑就渗得慌,忙回道:“他说自己头疾突然犯了,受不了这山上的风,没待多久便下山回宫了。”
  “这样啊。”赵锦繁道,“回头朕请御医好好替他瞧瞧。”
  和昭王说了几句,赵锦繁回了半山腰的营地。
  她盘算着,白云山四周有禁军巡逻,守备森严。那个人若想下手,必定会等夜里禁军交替轮换守备松懈之时。眼下还不是他下手的好机会。
  正如赵锦繁所预料,一整个白天都无事发生。
  入夜后,营地上架着篝火。
  因她设下丰厚彩头,表示多猎多得,此刻留在营地的人不多,还有不少人留在山林行猎。
  留在营地的人围坐在一起,烤肉喝酒,欢声笑语连连。
  有使臣邀请赵锦繁一同欢饮:“陛下,不妨一起过来喝一杯。”
  “不了,朕稍觉乏累,先回营帐睡会儿。”赵锦繁看了眼天色,婉拒了邀请,独自回了营帐。
  *
  白云山深处,万籁俱寂,偶尔能闻得野兽啼鸣。
  乌连王手持弯弓,骑着马穿行在森森密林之中。
  他今日白天收获不算很多,都是些獐子山鸡野兔,心里总觉得缺了点意思,想着晚上无论如何要猎一只好货。
  就在刚刚,他在山头遇见了只皮色极为漂亮的野鹿。
  他一路追着那只野鹿,进了山林深处。
  夜间深山,浓雾弥漫,伸手看不见五指。
  乌连王只能靠周遭的声响来辨明猎物方向。连续射下数箭都未击中猎物,他心中升起一阵焦躁。
  忽闻后方传来异响,这响声不同与猎物奔走擦过树枝的响声。
  乌连王直觉林中有人正从他身后走来。他警惕地朝发出响动的方向举箭弯弓:“是谁?”
  周遭视线不明,但静得出奇,那位隐在浓雾之中的人显然听见了他的问候。
  “是我。”那人道,“乌善。”
  听到这声回答,乌连王忽然咬牙切齿,握箭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动,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
  这当然不是因为很久没有人敢直呼他大名乌善了,而是因为那位不速之客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就是死也忘不掉。
  五年前,大周西南边境战场上。
  他第一次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彼时他刚登上王位,又连续攻破周边三国,战绩辉煌,正站在人生至高峰,气势正盛,对踏平大周西南信心十足。
  他还记得那个人在开战前曾问他实力够强吗?
  对于这个问题,当时他答得毫不犹豫:“当然。”
  他这辈子还没在打仗上输过,如果连他这样的战力都不算强,那什么才算?
  他以为那个人在听到他的回答后会有所顾忌。
  但恰恰相反,那个人在听到他的回答后,非但未露出丝毫怯意,还十分大言不惭地回了句他毕生难忘的话——
  “未必。”
  *
  夜色浓深,四野寂静。山上巡逻的禁军交替轮换,正是守备最松懈之时。
  赵锦繁的营帐位于营地深处,僻静独立。
  营帐后方的丛林里,安插满了她的伏兵和暗卫,潜藏在暗夜之下,隐蔽而不为人察觉。
  赵锦繁在营帐正中的坐榻上,放上了和自己肖似的假人布偶。
  营帐内烛火通明,半透的牛皮帐布上隐隐映出帐内景象。
  从外头看,就和她本人躺在坐榻上小憩几乎一样。
  这还是皮影戏给她的灵感。
  当然她还不忘在“假赵锦繁”身边,安插几个人高马大的假人侍卫。
  安排完自己的替身,她悄悄离开营帐,潜入后方丛林,耐心等待着“猎物”自己上门。
  赵锦繁屏息静声。
  夜风渐起,树梢枝叶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细响,有杂乱的脚步声混在其中,脚步声越来越近,汹涌的杀意渐渐逼近。
  来了!
  漆黑夜空下,数十道黑影腾空而下。这些黑影落地之时,声响极轻。能够避开满山禁军,潜入营地深处的,可想而知每一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赵锦繁藏在暗处,看到眼前这一幕,暗骂了一句:该死的!
  暗杀她一个,用得着派这么多人吗?那个人是狠绝了心要拿她的命。
  前方数十道黑影匍匐朝营帐而去,不久将营帐团团围堵,刺客手中利刃出鞘,在夜色下泛着粼粼寒光。
  只一瞬间的功夫,利刃划破营帐,数道黑影冲锋在前,冲进营帐。待看清营帐中什么人也没有,有的只是些假人布包,立刻醒悟:“不好,有诈!”
  看到对方因觉有诈而自乱阵脚,潜伏在林中的中郎将叶效朝赵锦繁比了个手势问——
  陛下,趁现在动手吗?
  赵锦繁冷静注视着前方,回他一个动作,示意——
  稍等,勿轻举妄动。
  情况有变。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山道上。
  落叶堆积的山道,在月色下如覆银霜。
  有人正踏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自山道下方迎坡而上。
  看来今晚过来找她的“不速之客”不止这些刺客。
  夜风吹拂着来人玄色衣摆,袖口金线绣成的卷云纹在月色照耀下透出淡淡光辉。
  他仿佛一眼就看透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那双眼睛正直视着前方,似乎正透过郁郁森森的树丛与她对视。
  赵锦繁心猛地一紧,直觉来者不善,慌忙撇开视线。
  她一侧过头,就瞥见中郎将叶效在看清来人后,惨白着一张脸:“摄摄摄、摄……”
  赵锦繁:“射死他?”
  叶效:“不、不不不……”
  结巴了半天也没听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实在不太像效表兄平时遇事处变不惊的样子。
  显然来人和刺客不是一路的。
  营帐边上的数十道黑影警惕地望向来人,在看清对方只是孤身一人后,挥刀直上。
  这群来行刺的人,不会让看见他们的人活着回去。
  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送上门来,只能算他倒霉。
  和赵锦繁一起藏在树丛间的叶效,看到来人被数十道黑影堵截后,捂脸:“完了。”
  那人逆光而立,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夜色朦胧,辨不太清晰他的眉目长相,但应该是叶效极为熟识的人。
  被这么多高手围杀,他必死无疑,也确实是完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