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阁老动不得,宋家就抓了个宋贺走,也算完事。
都是宋家的人,宋家行贿,也没说是哪个人行贿,抓谁又不一样。
姜南被关入了监牢之中,李氏听到,当场昏了过去,待醒来后,找了顾淮声的关系去监牢见了姜南一面。
李氏和姜净慧来了都察院的监牢之中。
天色已黑,监牢的壁上已经点上了烛火。
姜南窝在角落里面,身上只盖着一层棉被,冻得发抖。
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发现是李氏带着姜净慧来这里,便起了身来。
姜南先是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姜净慧,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低下了头。
前两日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幅样子呢?!
李氏看得眼睛都红了。
姜南听到她的哭声,头却垂得更低,他说,“别哭了......”
李氏听到他说话,更是来气,当即骂他,“你怎么能去行贿呢?!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是还想要连累了我们一家人都去死是不是!”
她就想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姜南道:“不用救我了,你去求求阿箬,求求伏砚,让他不要殃及姜家行吗?”
错都是他一个人犯下的。
李氏听了这话更气,她还在外面想法子该如何去救他才好,他倒是已经去意已决,说不用救就不用救了。
他还说,也不要再麻烦顾淮声了,证据确凿,再去找人也是白费力气。
李氏看他那样子,倒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一样,她质问他,“你说不救就不救了,你死了,要我们一大家人怎么办?!”
姜南听到李氏的话,也只是低头无言,没有回答。
看到姜南这幅样子,李氏看得心里头窝着一堆火,她不论说些什么,他也跟个死木头一样。
李氏不再说,带着姜净慧就要离开。
可是姜南却喊住了姜净慧。
他道:“小慧,爹还有些话想要和你说,留下来,就几句话行吗?”
姜净慧转头对李氏道:“母亲先出去吧,我和父亲单独说几句就好了。”
听到这话,李氏也没再留,转身往外去了,给他们留下了单独的说话空间。
是姜净慧先开口,她的眼神有些冰,看着他问,“你不是都发现了吗?为什么还要被抓?”
她都把宋家的那两张房契放在了那么显眼的位置,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吗?他不把那些东西处理了,还要这么傻呵呵的被抓,他是傻子吗?
姜南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姜净慧,说出了之前一个他问过的问题,那次秋猎,他问她是不是还记得她三岁在家里面的事。
姜净慧说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了,那他今日就同她说,他们一家四口从前的日子。
姜南对她道:“小慧刚出生的时候,产婆说你是个女孩,我很高兴,因为你哥哥有些太调皮了,我不喜欢,我想,如果是个女孩,你一定听话懂事,比你哥哥要讨人喜欢一些。”
姜净慧看着姜南,不懂他干嘛要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只是光听这么一句话,眼睛就有些止不住泛红了。
她瞥开了头去,不再看姜南。
屋外的冷风似悲鸣似呜咽,寒风透过小窗侵入了监牢,冷得人浑身都在发抖。
姜南的话伴随着寒风的悲鸣,似乎让姜净慧想起了那段消失的记忆。
姜净慧刚出生的时候不大漂亮,整个人皱成一团,难看得不像话,可是姜南看了,还是很喜欢,女儿漂亮他喜欢,女儿不漂亮,也喜欢。
等到姜净慧长开了一些,整个人白白嫩嫩的,更讨人喜欢。
她两岁的时候,会开口说些简单的话了,第一个说的就是“爹”。
等到她会爬的时候,总喜欢在姜南快下值的时候爬到房门边,坐在门框上等着他回家,谁过来都抱不走她。
等到她会走的时候,走得更远了,每日都喜欢跑到院门口去等他。
姜南对这个黏人的孩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每回他下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扛在肩上走。
他们父女感情很好,好到了就连李氏都觉夸张的地步。
那段时间,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很幸福,幸福到了姜南都快要忘记自己曾做过的那件事了。这些日子都是他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是踩在了别人的性命上的。
他家庭美满,他事业有成,他再也不会吃不饱饭了,母亲也不用再为了给他们省饭而去饿肚子了,京城中,嘲笑他们是落寞氏族的人也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过得幸福,可有人却死在深湖之下。
直到有一天,那短暂的幸福也被人打破了。
小慧被拐跑了。
姜南最后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姜净慧在三岁那年失踪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会是王顺动的手。
他杀了人,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他的女儿替他挡了灾。
他为了一己私欲,杀死王玉。
后来,他的女儿被抓走了。
十几年,姜南找了姜净慧整整十几年,他常常在希望与绝望之中徘徊,就这样,过去十几年,也一直在找。
他没有一天不想找到姜净慧。
终于,他有了姜净慧的消息,小慧终于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来,她好像是奔着报复他们来的。
姜南不会看不出来,就连上一回顾淮声已经那样明确的提醒过他,可是他也仍旧视而不见。
终于,那天他在自己的房中发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是宋家的房契。
两间带院子的房,约莫三千两的数额。
远远够判死刑了。
姜南最后还是装作没有看见。
如果王顺是想用姜净慧来报复他,那不得不说,很成功。
他杀了他的儿子,他拐走了他的女儿用她来对付他。
一报还一报。
姜南最后就算参破了宿命,也注定要死在这场相逢之中。
他决定去死了,可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快意。
这十几年,总算过去了。
姜南看着姜净慧,眼睛也已经湿了,他不是在哭自己,他说,“小慧,你受的苦,都是爹的错,爹今日这样,都是爹应得的,往后你向前看,向前看吧,日子总是越过越有的......”
都这样了,他也还在让她向前看。
泪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爬满了面,姜净慧再也待不下去,往外跑去。
姜净慧现在好像才发现,她亲手葬送了最爱她的人的性命。
可是一切好像也都已经晚了。
第73章 结局
姜南的死刑最后是皇上亲自的下的。
太和帝确实遵守了他和王顺的约定, 姜南犯下了渎职行贿的罪,定个死罪,很轻易。
不过他也在另外一种意义上网开一面了,除了姜南死刑, 姜家的其他人倒没再罚。
至于宋家, 宋贺被停职半年,罚俸一年。
那莫名被牵扯进去的宋玄安, 自然是撤去了姜南给他安排的官职。
这一步于皇帝来说一石二鸟, 既是严惩了贪污行贿这等劣行,二是告诉众人,当今科举才是大势所趋, 荫官不可取。
姜南的死期定在了二月二十。
处绞刑。
二月下旬,接连下了两月的雪终于停了, 唯一不变的是,空气的风, 还是那样刺骨。
二月底的日子,仍旧不暖和。姜南行刑的那个日子是一个阴雨天, 空着飘着小雨,空气又湿又冷, 刺得人肌肤生疼。
正午时分, 看热闹的人也很多,那天王顺混迹在人群之中, 看着姜南行刑。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他几乎是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换来了姜南这样一个下场。
然而, 事到如今才发现, 复仇并不是一件多快意的事。
看着姜南渐渐没了声息,这一刻王顺却什么感觉都已经没有了。
这场为期十几年的复仇, 现在落下了帷幕,可王顺的心,却古井无波。
或许是早就已经麻木了,他的心,他的身躯,都早已经行将就木。
他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王顺的结局,早在琼璋死了的那天起就已经写定了。
他的后半生,注定是一场阴雨潮湿的梅雨季,永远没有晴天,直到人生尽头。
姜净春和顾淮声也站在人群的后面,直到这里结束,两人也久久无话。
顾淮声身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下也已经能够出门了。
之前的时候,顾夫人一直让他去救姜南出来,但后来,皇帝下了令,这便再也没有办法了。
在这处看完了姜南行刑,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就要往回家去。
姜净春直觉寒风刺骨,冷得不行,一个劲地往顾淮声身上去蹭,顾淮声知她看完一场行刑,心里面终归是怕,便伸手将人揽进了怀中。
“没事的,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去。”
他撑着伞,把人揽得很紧。
姜净春抬头望他,“我想吃糖葫芦。”
嘴巴里面苦得很,想吃些甜的。
顾淮声道:“好,我们去买。”
姜净春和顾淮声走在了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刚散场了离开的王顺。
王顺整个人老了许多,同年前相比,判若两人,他的头罩在围帽中,只能通过他那苍老的眼辨认出这个人来。
姜净春也有些吓到,她还记得,上次秋猎的时候,王顺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吗。
翻眼也不过三四月,怎么整个人一下子就跟摄走了魂魄一样。
姜净春和顾淮声碰到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王顺脸色一变,而后眼神闪躲,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有些快,快到有些凌乱,甚至还差点摔了一跤。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看着像是在躲他们一样。
姜净春和顾淮声都有些不大明白。
不过王顺出现在这里,顾淮声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了,姜南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不就和王顺脱不开关系吗。
两人抿唇无言,却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并肩离开。
*
姜南死后,姜净慧当日就收拾行囊离开了姜家。
离开前,她去了趟宋家,找了宋玄景。
宋玄景的脸上又有伤,想来是那事暴露,他挨了宋阁老的教训。
他见姜净慧大包小包的东西,愣了一瞬,而后问道:“这是要走了?”
姜净慧点头,她看着宋玄景身上的伤,问,“又被欺负了?”
宋家的人总是喜欢欺负他,从小打到大,他家的主母不疼他,因他姨娘的缘故,总是喜欢给他使绊子。
除了那个父亲对他好点,其他的人,都看不起他,嫌他是个庶子。
当初宋玄景来王家的时候,姜净慧总能看到他身上有伤。
王顺于他有恩,一次宴席上,他看出了他那窘迫的境况,将他招安到了手下,宋玄景凭借着首辅的势,在兵部里头也走得越来越顺了,仕途好了,日子也渐渐好过了起来。
王顺吩咐的事情,他不会不做,只是帮王顺做了那件事后,宋家于他再没可能了,事发之后,宋阁老一下子就猜出他心怀不轨了。
况且,宋玄安现在,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傻子了。
再争,难上加难。
他看着姜净慧的行囊,眼神也动了动,他笑着问,“你这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一起做个伴?”
姜净慧听到他的话,也愣了,反应过来后,眼中浮起了笑,“当真?”
宋玄景马上道:“等我。”
说着,就去收拾了东西。
*
这一夜回了家后,姜净春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冷得厉害,缠着顾淮声早点上床陪她睡觉。
顾淮声也没多说,知她还是对今日的那副场景心有余悸。
胆子小得厉害。
顾淮声将人抱在怀中,她的身子很软很暖,两人依靠在一起,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
姜净春闷在他的怀中,问他,“你明日是不是就要回去上值了?”
他的伤已经好了,该要回都察院了,顾淮声“嗯”了一声,声音听着也有些闷闷的。
怀中的人无言,顾淮声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了?上个值还舍不得了?”
姜净春马上道:“哪里有。”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她也已经渐渐习惯了顾淮声在家的日子,一下子去上值了,确实是有些舍不得,不习惯。
顾淮声听她这样说,也没再同她呛了,他说,“我这又不出远门,上个值而已。”
姜净春也没再说了,又往他的怀里面蹭了蹭,她不再说话,睡意渐渐席卷而来,他的怀里窝着暖和得舒服,姜净春没有一会就睡过去了。
直到晚些时候姜净春睡着了之后,屋子外头来个丫鬟,把尚醒着的顾淮声喊了出去,说是书良有急事来找。
原是当初岑音的事情有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