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嗓音在寂静的夜晚是那样凛冽,他的眉头紧紧蹙着,眼中带着姜净春看不懂的情绪。
顾淮声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姜净春蹙起了眉。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她听出了他的纠缠之意,然,她并不想和他再在这方面有什么交集,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多最多止步于表兄妹就够了。她不想让他再纠缠下去,她也听不明白他那问题的言下之意,直接点头道:“嗯,很喜欢。”
好了,这样说了,他总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然而,顾淮声发出了一声低笑,他朝她走近,“那为什么亲了他之后又来亲我,为什么喜欢他的时候还来喜欢我。”
他这声笑在夜晚中带着几分沉,他朝她走近,压迫感太甚,姜净春忍不住后退。
她后退的举动更刺痛顾淮声的眼,他眉头拧得更紧,嘴角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步子迈得更大,“你怕我做些什么?”
她为什么要怕他呢,他难道还会伤害她吗?
第三十六章
顾淮声的身上还穿着那身绯红官服, 这幅打扮让他看起来有些更不近人情。
光线昏暗,他那白玉一般的脸在此刻看着都带了几分阴沉。
姜净春忍住转身想跑的冲动,她镇定了思绪之后蹙眉冲他问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顾淮声的步子却不停,“我没说错吗?你既说早就喜欢他, 又何故来招惹我。当初分明已经同他在小巷中唇齿交缠, 又何故再来做出偷亲我的事呢?”
他被那个吻折磨得不像样子,他像犯了病似的被那个梦反复折磨, 可她呢, 转头一次又一次地去说嫁人。
他声声质问,嘴角勾着一抹讽刺的笑,他在问她, 为什么这般多情,又为什么要对他这样无情。
姜净春被他逼至角落, 身后就是墙壁,她再退不得, 顾淮声离她太近,她要被他身上清冽的味道逼得喘不过气来。
太狡猾了。
姜净春听到了顾淮声这样的话, 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的问题有多么狡猾。
他问她是不是早就喜欢宋玄安,她为了同他撇清关系, 自然会说是, 可若说是,岂不就是证明了自己三心二意, 一边喜欢宋玄安,一边又去招惹他。
若是说不是, 却又好像不大对劲。
她不想和他靠得这般近, 想要推开他,然而力气太小, 推了下顾淮声的胸膛他始终纹丝不动,若蚍蜉撼大树,倒显得她这样的动作是在打情骂俏。
姜净春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她瞪圆了眼看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骂他,“你管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呢,我现下喜欢的是他不就成了吗。”
而且,方才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和宋玄安在小巷子中唇齿交缠?
“我什么时候又和他在巷子里面亲过嘴了?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他这人怎么能这样呢,她没做过的事情都往她身上安。
顾淮声说起了几月前端午的事情,他道:“先前端午,你同宋玄安出去,我看到你们两人从巷子中出来,你口脂乱成了那样,不是亲嘴?”
听到顾淮声的话,姜净春皱着眉头开始回忆起了端午那日的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有两三个月,姜净春回忆起来还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才想了起来。
原来是那天被宋玄安用手蹭掉的口脂,后来两人去巷子里头,也不过是她在给他系香囊罢了。
顾淮声这脑子里头成日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竟觉他们在里头做那样的事。
她叫他气笑了,道:“你自己心里头脏,用不着把别人想得同你一样。”
顾淮声听到这话,眉头拧得更紧,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听姜净春这话,他好像是误会些什么了。
他不说话,姜净春却又继续道:“我从前不喜欢他,也从来没有同他做过什么亲嘴接吻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只喜欢你,你听到这个答案,满意了吗?”
她说从前只喜欢他。
顾淮声听到这话眼皮轻颤了一下。
姜净春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好像忽然明白他今日为什么这般无理取闹了。
他竟还在对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想明白了之后,姜净春不再气愤,不再惶恐,甚至还轻笑了一声,这笑也带着几分嘲意,她对他说,“我确实很喜欢你,可是那是从前的事情了,你能明白‘从前’两个字是什么含义吗,从前的意思就是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顾淮声这样聪明的人,难道还要她一字一句的去解释这些吗。
两人落入了对峙的情形,姜净春比他矮了堪堪一个脑袋,可在此刻,她却牢牢占据了上风,她被顾淮声堵在墙角不得逃脱,可却用语言一点一点击溃了他的心神。
她道:“你如果真要追究以前的事情,那我问你,端午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些别的吗?”
“那日我在家里面等了你整整一日,打扮得漂漂亮亮,擦了好看的口脂,穿了艳丽的裙子,只为了能和你出门游街,我还给你精心做了个香囊打算送你,可是最后呢,最后却只等来你和别人在一起看亲。所以啊,最后那个香囊在巷子里头被我系在了宋玄安的身上。”
“现下我都放下从前的事情,我都不计前嫌喊你一声表兄了,你为什么还在想着过去呢?我要嫁人,我要有自己的新生活。”
姜家这个烂泥潭谁爱待谁待去,除了对她还算良善的祖母,她憎恶和这里有关的一切事情。
她知道顾淮声是放不下,他放不下从前的事情。
可是,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顾淮声。”
“你就高抬贵手,别再纠缠了吧。”
姜净春不是一个会吃回头草的人,她不会喜欢当初伤害过她的人,有第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而且,人若沉溺在过去的事情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像她,她若回忆以往之事,就若溺在水中,无法喘息。
过去者已去,如死灰之不可复燃。
向前看,对她说,也对顾淮声说。
姜净春又推了一把顾淮声,这回终于推开了。
顾淮声身形竟踉跄了一下,他眼睁睁看着姜净春离开,视线落在她的背影,死死盯着,无法回神。
方才她说的话仍旧在耳边回荡。
别再纠缠......
高抬贵手?
她这是彻彻底底同他撕破脸皮了。
顾淮声也是在这时忽然明白了姜净春从前被他推开的感觉了。
伤人,确实伤人,心就像是被一把刀豁开了个大口。
这一刻他宁愿姜净春是个小孩,好哄好骗的小孩,可是,她长大了,经历了这么些事,她与从前变得不大一样了。
宋玄安对她好?他也可以啊。
宋玄安永远不会欺负他?他也不会啊。
宋玄安是好归处,他难道就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只要宋玄安。
为什么只想着和他一刀两断呢?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看着姜净春离开的方向,他的掌心渐渐拢紧。
顾淮声想到了先前在寺庙中求来的签,得偿所愿......
他从前从不耻“强求”二字,可现下竟想,若强求能得偿所愿,好像也无所谓。
他的道德底线,什么时候又低成了这幅样子。
*
姜净春因着在这处耽搁久了,回陈家的时候就有些着急了。她几乎是奔着回去,好在是赶在了宵禁之前回了陈家。
匆匆忙忙回了陈家,她往陈穆清的院子赶回,却不巧在垂花拱门那处撞见了沈桃,两人堪堪撞个正着。
姜净春想到了上一回沈桃来陈穆清的房中说的那番话,知她不喜欢那些不守规矩的姑娘,还没倒过来几口气,恭谨同她行了个礼。
毕竟现下在陈家暂住,她虽是后母,但好歹也是陈穆清父亲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该有的礼数也不少不得。
见她还没喘过气就同她行礼,沈桃忍不住笑,“你这么怕我做些什么?”
不过是碰了个面,活像兔子见了老虎。
上一回她同陈穆清吵架还是给姜净春留下了些阴影的,她哪里敢不恭恭敬敬的,姜净春忙道:“不敢不敢。”
见姜净春这样,沈桃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她转而道:“今年中秋可也在这里过?”
看她从姜家那里离家出走这么些日子,沈桃也看明白了,恐怕她这是和姜家的人闹掰了,也不知道今年中秋还回去不回去了。
姜净春想了想沈桃问她这话的意图,她一时间也有了几分踟蹰。
若是回去姜家和他们那些人一起过中秋,她是不大愿意的,可留在陈家,看沈桃这个样子,莫非是嫌她在陈家住久了,烦到她了?
沈桃见她目光不定,便知她又不知是想到何处去了,她道:“哎呦,你这小孩,心思怎这般多呢。我是想着,若你今年在这过中秋,我便办得热闹些,从前个时候,就只有我和陈穆清在,她也不爱同我一起过,我们最多也就凑在一起吃顿饭。若今年你在,我可就办大一些,多个人也能热闹些个起来。到时候啊,你们吃完饭,还能去街上玩,那时候有花灯,可热闹。”
这个偌大的陈家里头,就只有陈穆清和她的后母在,陈父就连些个通房小妾都没有。而陈穆清不喜欢沈桃,沈桃也不会闲得没趣往她跟前凑,往年中秋,过得那也是一年比一年寒碜。
或许在这个家里头陈穆清不爱同她说话,所以,除了身边的下人们外,她也没什么能去说知心话的人了,好不容易逮到了个能够说话的人,她这说起来也是没完。
姜净春发现,其实沈桃好像没有陈穆清说得那样讨厌。
她听到沈桃没嫌她烦,便松了一口气,她笑着点了点头,“不回去,就在陈家过,伯母不嫌我烦就好。”
沈桃被她这一声伯母唤的,笑得更开心了些,她道:“留下吧,到时候你们中秋也好好出去玩下,她这些时日学规矩也学累了些,是该好好放松。”
说起“学规矩”,沈桃又想起了一件事,她对姜净春道:“我知道那天我来找陈穆清的时候你躲在她屋子里头,那日我也不是想要说你什么不好,只是我这脾气暴,一急什么话都说,你也别放在心上,也别因为那事怕我了。”
沈桃说的是姜净春第一天来投奔陈穆清时候发生的事。
她听了沈桃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的。”
她是有些怕她的暴脾气......倒也没因为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两人话说开了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了,眼睛天黑了,一会姜净春再不回去,陈穆清又要急了,沈桃便让她先回去了。
两人就此作别。
*
姜净春离家几日,李氏终是没忍住想要去问那日在寺庙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先前只知道姜净春突然从妙恩寺中回府,而后隔了一日又突然搬家离开。她心下惴惴不安,觉得奇怪不已,却一直没敢去问,可见姜净春迟迟不从陈家搬回,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她本想着是去崇明堂去问问老夫人,才一起身,却见姜净慧正好从外头进屋。
姜净慧手上提着糕点,这回来也不过是想打探一下李氏是否知道姜净春已经离开姜家,若是知道,这几日又为何没有动静?
她见她要往外去,不由好奇道:“母亲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她试探性地去问姜净慧,“你妹妹前些个儿夜里突然吵着从寺里头回家是为什么?”
若是别的寺庙,李氏也不至于如此心虚,可那个地方,难保姜净春会知道些什么。
姜净慧如实道:“母亲,妹妹好像知道了从前的事情......”
李氏闻此,脸色大变,“她,她怎么知道的!”
李氏一激动起来,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这事说起来还是怪我......都怪我在寺里头听人闲话,听了不该听的东西告诉妹妹。”
李氏已经无暇去顾忌这事是谁说出去的了,她只是想,姜净春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情的真相了......那么也难怪她会是那样的情况,难怪她会迫不及待搬离姜家。
想起往事,李氏竟觉气都有些喘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