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顾夫人怀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顾淮声什么都没说。他尊重他母亲的选择,她不能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自然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
可他也再不会奢求从他们的身上去获得什么了。
他最亲近的父母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他,他并不怎么在意。他想,世界上本就没有谁会无条件的给出全部的喜欢和爱,包括父母。
就连老师,曾经最敬爱的老师,他本最喜爱他这个学生,可后来不也还是轻而易举赶走了他吗。
没有人受得了他的,顾淮声想。
所以,当姜净春从前那般死缠不放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质疑,他想,没人会喜欢他到那样的地步,她所有的少女心事竟然都被他牵动。
可是,好像是他小看了她的情谊。
她就像是一只小花蝴蝶,在他身边飞了快有两年,他的视线渐渐落在蝴蝶的身上,被蝴蝶一起牵动,但后来,蝴蝶也受不了他了......
顾侯爷道:“现下再想管,也再管不了了,如今什么都只能顺其自然了。”
顾夫人默默流着泪,心里疼得一塌糊涂,终也没再说话了。
*
翌日清晨,姜净春从房中醒来,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和陈设,觉着有些奇怪,好在花云见她醒来便从一旁上来解释,“小姐昨个儿睡着了,便叫小侯爷直接带回了侯府歇下。”
姜净春也没想到自己竟睡了那么久,头脑都连带着有些昏胀难受。
花云问她可要用早膳。
毕竟从昨日一直睡到了现在,就连昨日的晚膳也不曾用,现下恐怕肚子还饿着。
就在花云话音方落了地时,姜净春的肚子却传来一阵“咕噜”响。
听这声,果真是饿着了。
花云想着去端早膳来,却被姜净春拦住。
她道:“不急,去外头用吧。”
她想先去陈家看看,也不知道宋玄安这秋闱考的怎么样了,那件事情最后又会不会影响到他。况且她这本说好等他秋闱结束去接他,却又不辞而别,也不知陈穆清有没有将她的事情同他说。
总也要同他说清楚了,不然这样一直不说的话,也不大像回事......
先去陈家吧,去了陈家再让宋玄安上陈家,把这些事情说清楚。
这样想着,姜净春便起身往外头去,这地方她从前常来,过了回廊出了院门就知道自己是在何处,扭头一看,旁边就是顾淮声的院子。
姜净春一要出门就叫他院中的人瞧见,忙跑进去禀告了他。
没多一会顾淮声就出来了。
他步子大,很快就跟上了要出门的姜净春。
他倒也不曾拦她,只是跟在她的身后问,“你一早醒来,早膳都不曾用,是去哪?”
昨日晚膳也没用,现下不饿吗?这么着急又是想要去哪里。
姜净春本来是不大想理会他的,可忽然想到了些别的,便回了他的话。
她扭头看他,淡淡道:“哦,我去找宋玄安。”
姜净春现下有了精神,人也回了京城,难道还怕他不成。
顾淮声听到这三字,眼皮跳动了下,但好歹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他故作不在意问,“一大早找他做些什么,早膳用了先吧......”
姜净春听了却笑,她打断了他的话,讥讽道:“怎么着呢,我们还没成婚吧,你就想要来管我。只是你现下管我,是以什么身份来管呢。表兄?还是什么?若是表兄的话,我或许会听,可是夫君的话,我是从不听的。”
顾淮声脸上表情终于淡了下来,他抿唇无言。
姜净春见他这幅神情却也不怕,甚至还在继续激他,“要不你还是当我表兄吧?你别娶我了,我保证将你奉若上宾,你说什么我都听。”
第四十四章
顾淮声听到这话不怒反笑, “当上宾有什么意思,还是当你夫君好。”
这人出尔反尔,没脸又没皮,姜净春说不过顾淮声, 她想气他, 却也总是叫他的话呕个半死,索性不再理他, 自顾自往外去。
看她头也不回就走, 顾淮声喊住了她,“你等下再去,给你带个东西。”
顾淮声附耳到书良旁边, 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马上他就跑没了影。
姜净春蹙眉, 不解看向他,又想干什么?出个门还要带些什么东西吗。
眼看她面露不耐, 顾淮声颇好声好气道:“等等也不碍事,很快的。”
他态度太过端正, 姜净春便是有火也不大发的出去,冷着脸瞥开了头, 看他说的东西究竟是些什么。
没过多久, 书良就过来了,还带着顾淮朗一起来。
顾淮朗睡眼惺忪, 瞧着是刚被弄醒的。
姜净春傻眼片刻,原这就是他说的东西??
她还没反应过来, 顾淮声就已经凑到了顾淮朗耳边, 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顾淮朗就非要跟着她一同出门。
“你有毛病是不是?”姜净春看着眼前非要跟着的小孩, 气得骂顾淮声。
搞半天他口中的东西就是顾淮朗啊?
枉她还真留在这等他,怎么把顾淮朗给她招来了。带着个小孩一起出门,她怎么方便呢。
顾淮声却装听不见她的话,笑着看她,“我等你们回来用午膳。”
顾淮朗跟着他一起去,姜净春便也不会做什么事,况且,这样一会她还能回顾家来,也不至于一去不回。
姜净春还在瞪顾淮声,从前不知这人竟这般厚颜无耻心机深沉,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顾淮朗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道:“表姐是不喜欢我吗,是不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出门吗?我保证不会烦你的,你就带上我吧。”
顾淮朗糯声糯气,睡眼朦胧,分明困不行,却还在强撑着出门。伸手不打笑脸人,况说她又何必要把脾气发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她不再看顾淮声,牵着顾淮朗的手就出门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书良在一旁禀告了关于昨日那青楼的事。
书良道:“公子,已经查清楚了,那老鸨背后的人不过当地知县,他们蝇营狗苟,私下互通往来,平日里头那黑心知县为老鸨买卖姑娘做掩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老鸨青楼里头盈得的钱也都会拿去和官府分成。”
顾淮声猜到多半会是这样。
仰仗着天高皇帝远,没人去管那些小地方的事情,只是一个知县就敢如此猖狂,也知道这底下是乱成什么样了。
书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叹了口气道:“当初若是先生的新政推下去就好了......这样那些底下的人也不至于这般猖狂,目中无人......”
书良声音越来越小,两人皆沉默无言,过了许久才听顾淮声开口道:“你到时候让人拿着我的令牌去见一趟那知县吧,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书良得令,转身就要去办此事,却又被顾淮声喊住,“等下,那群拐卖的人可知道是谁?”
“我去把暗卫喊来回话。”
没多一会,暗卫就来了顾淮声的院子。
那男暗卫回来后就被罚了,现下还在养伤,来回话的只有那女暗卫。
她道:“那群人从京城出来就一直跟着姜小姐了,怕是京城的人想要对她出手。”
顾淮声问,“就只是跟着吗?”
“不错,他们看着也有武功在身,不像是什么寻常人,除了将小姐拐去青楼,之前一直不曾漏过面。”
那些人动作谨慎,不像是什么普通人。
听到这话,顾淮声心中已差不多有了决断,只是为了将人卖去青楼磋磨,这般恨她的人,还能有谁呢?
*
那头姜净春带着顾淮朗上了马车直接往陈家去。
马车上,姜净春没有忍住去问方才顾淮声究竟是同他说了些什么,怎么就非要跟来。
小孩子觉多,顾淮朗平日这个点都还在睡觉,今日还是头一回起这样早,他躺在马车的椅上,脑袋枕靠在姜净春的腿上还在补觉。
听到了姜净春的话,他也仍旧没有起身,迷蒙中说了实话,他道:“哥哥问我想不想表姐当嫂嫂,我说想,然后他就让我跟着来了。”
姜净春脸色不大好看,连个小孩都要诓骗利用,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没再说话,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继续睡了。
没过多久,马车就到了陈家,她直接去寻了陈穆清。
陈穆清见她回来,不免惊讶奇怪,这是怎么个回事,都还没走两天呢,怎么就回来了?
姜净春把顾淮朗抱进了屋子里头的塌上让他继续睡觉,边动作边回话,她道:“他从贡院出来后没有一天就找到我了,没办法,只能回来了。”
怕陈穆清担心,姜净春便藏去了青楼的那桩事。
陈穆清觉着奇怪,她道:“怎么可能呢?你可是先早他三日离开,他不用一日就追到了你?好奇怪。”
他就这么清楚她会往哪个方向跑?
确实奇怪,姜净春怎么也想不明白。
罢了,现下去想这些也不大有什么意义了,毕竟回都回来了。而且青楼那事确实给她留下阴影,现下想起那巴掌,脸都还有些泛疼。
好在昨日上了药膏之后这脸便也不大疼了,睡了一觉脸上红肿也好了许多,现下也叫人瞧不出什么古怪。
陈穆清见她不说话,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姜净春问起了宋玄安。
“昨个儿他是来寻了你一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去说,哎,就随便搪塞过去了,不过我看他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只怕是还会再来……”
她这话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宋玄安的声音。
宋玄安也是陈家的常客,近些时日常来,后来陈穆清干脆也让他不用打招呼直接进来。
宋玄安今一大早来还是想要来烦陈穆清,从她口中问出姜净春的下落,可谁知道一来就见姜净春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头。
宋玄安瞬间傻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
见到人真好好坐在那里之时他忙上前问道:“姜净春,你去 哪里了?不是说了在贡院门口来等我的吗,为什么出来后见不到你。”
宋玄安一想到她忽然消失不见,心中难免急切,一着急嗓门止不住有些响,吵醒了在榻上睡觉的顾淮朗。
眼看他要醒,姜净春赶紧摸了两下他的脑袋以做安抚,她让陈穆清帮忙哄着他,想要拉着宋玄安出去说话。
可顾淮朗却执拗拉着姜净春的袖子,不让她出门。没法,有什么话便也只能在这处说了。
她先是解释了自己这两日的去向,她道:“你别担心,我只是出城去外头玩了三日。”
“外头好玩吗表姐?”顾淮朗从旁边插嘴。
姜净春道:“大人说话小孩莫要插嘴。”而后就把他的耳朵捂上。
顾淮朗瘪了嘴,但好歹是没再开口。
宋玄安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问她,“为什么突然出去?”
姜净春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去如何回答他的话,她换了个话题问他,“你那日秋闱为什么会带那样的东西?”
她自然不相信那打着小抄的金箔是宋玄安带进去的,可那笔究竟是谁给他的?宋玄安他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叫人给坑了?
宋玄安有些不明白姜净春的意思,她说的是那些金箔吗?
他道:“你是说写着佛语的金箔?”
宋玄安这话一出,姜净春和陈穆清对视了一眼。
看来他果真还不知道那事。
那一开始的金箔上头写着的是四书五经,并非是佛教遏语,想来后来是被顾淮声掉换过了。
她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如何开口,宋玄安见她们如此反应,更叫急得不行,“你们别不说话呀!要急死我了。”
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看得人没由来得着急。
还是姜净春先开了口,她说,“宋玄安……那张金箔上面一开始记着的并非是佛语。”
听到了她的话,宋玄安只觉脑子“嗡”得响了一声,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你说什么?”他显然是有些不大相信姜净春说的话。
姜净春也知他这样多半是被谁给坑了,可若是不告诉他真相,只怕他现下也不能认清那人的嘴脸,所以,姜净春还是开口说了接下来的话。
她看着宋玄安道:“那些金箔上面一开始写着的其实是有关科举的内容。”
宋玄安的瞳孔猛地瞪大。
姜净春说金箔上头写着的是关乎科举的内容,那他带了这东西进去岂不就相当于舞弊了吗?这支笔是宋玄景送给他的,若出了什么手脚,那难道是他想要害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