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晚上好呀露易丝,我在这附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寻欢作乐呀。”
罗伯特笑嘻嘻地扯谎,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奉客户之命来打探跟踪你妹妹吧?
露易丝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有些狐疑,“噢,那你去吧,我得回家了。”
“你的家竟然在这附近?”罗伯特故作惊讶,与露易丝攀谈几句,甚至问了她这附近哪里的酒馆不错,这才自行离去。
露易丝摸不着头脑的继续回家。
……
天蒙蒙亮,街头弥漫晨雾,邮递员穿着深蓝色制服,头上戴着硬帽,站在裁缝店门口,将属于这个地址的信件投进箱里。
待阳光将晨雾蒸腾殆尽,埃洛伊斯穿着一双蓝布面色浅口,点缀着花边的麂皮鞋踏上台阶,她提着裙子在门口的信箱前站定了,打开锁。
打眼一瞧,里面果然躺着一封装饰华丽,有烫金印花的羊皮纸,她伸手取出来,关好箱盖,又打开店铺那扇补过漆面的木门,缓步走了进去。
邀请函上,写着地点时间,以及饭后小舞会的主题,上面写着,叫宴席结束后留下来参与舞会的人都穿着白色。
埃洛伊斯思索了片刻,将它塞进工作间的柜子里。
缝纫机运行的声音在一刻钟后响起,她仔细地在散客的衣裙内衬边缘绣上自己姓氏的标志,又在墙壁上的软木板框上取下新的订单信息着手起稿。
黛西这两天制做了许多的配饰,那些东西填在柜台里,可供客人选择,价格在十几美元到二十几美元不等,不愁销。
巴顿偶尔闲了,也会上楼去帮着剪布,他们二人总觉得店里生意冷清,可埃洛伊斯这个老板总说她自己的谋划,他们见她气定神闲,不好多指手画脚,也就只能默默的多做些事来排解。
听见门上挂的铜铃铛响动,巴顿立刻放下手上的剪子,顺着梯子往楼下走去,他出门,从一个专职跑腿的半大小伙子手里接过信件。
“这是哪里送来的?”巴顿问他。
小伙子还在喘气儿,说道:“尤维剧院的老板叫我送来的。”
巴顿疑惑地收下,又给了他一点儿小费,这才回到楼上,将信封送进埃洛伊斯的工作间。
埃洛伊斯闻言头也不抬,手中机械继续运转,她推了推眼镜,叫巴顿把信拆开念出来。
他照做,却惊了一跳。
“尤维剧院的老板竟然叫我们来为他们的新剧目提供演出服饰,他们那样有名气的剧院,从哪得知我们这新店的名号呢?”
巴顿看到后头,又道:“信上说,叫你晚餐与剧院的经理和剧作家,以及剧目的主演在博达威爵士餐厅见面细谈。”
埃洛伊斯没有告知巴顿背后的缘由,她只是应了一声,叫巴顿准备准备,傍晚与她随行。
遥想当初,即使是背后已经有名店做背景的雷蒙德,也要靠日复一日的打点,才能时时刻刻不缺少好订单。
而眼下,她靠着娜莎挖掘到了这样好的订单,必得做出些名堂来,才能维持住这个机会。
见巴顿还没走,埃洛伊斯回过神,将寄给安东尼的信拿出来,交给巴顿,叫他递出去。
待到去餐厅谈公事之前,她回家里穿上臀垫裙撑换了件靛青蓝,乳白纱罩的短袖的巴斯尔裙,戴了双绸面的手套,高高地盘了头发,戴上一顶装饰女帽。
若是出席正式场合,穿合身份的礼服是少不了的,她不能再像从前做助手,泡工作间不出去见人那样偷懒儿不拾掇。
一个裁缝若是穿戴不好,谁信你有做衣服的本事?
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埃洛伊斯近些时候也为自己预备了,她并不过分纤瘦,由于近几个月家里近来伙食好,脸颊有些弧度,肤色偏粉,穿大红大紫只会过犹不及,她就捡了蓝白深灰,这几种颜色的布料缝了衣裙备用,对于她来说,闭上眼就能做得挑不出毛病,随意发挥发挥,连时间都费不了多少。
巴顿赁来马车前来接应她,临走时,她拿上近期的报纸,一面在特定的版面,检索关于剧作家格朗丁的信息。
作为今夏初露头角的剧作家,不少撰稿人都愿意为他耗费上一些笔墨。
埃洛伊斯得知,这位剧作家出身贫苦,在纽约各剧院混迹了多年也没名气,曾经写过那种廉价的哥特小说册子来维持生计。
他如今仿佛忽然开了窍,剧作多以神话或历史人物为背景,又加以修改创作,写出来的东西很受欢迎。
而娜莎告诉过埃洛伊斯,剧院正在筹划的新剧目主角原型是某欧洲王室的断头王后,从王后生前到死后,需要准备至少四五套巴洛克时期风格的服装,以及各种配饰。
由于是个登台人物众多的大戏,龙套角色的服装都有剧院自己的裁缝来制作,主角的戏服以他们的水平还应付不来,需要在外头订制。
对于裁缝店来说,寻常的礼服和常服价格都有行业标准在那儿,但戏服却不一样,许多的剧作家会要求裁缝使用特定的材质,元素以及不是当代流行的形制。
制作难度上去了,价格自然也是按照更高的档次来。
在乔约翰的口中,一季度只花上千美元来制作寻常应季礼服的默肯夫人是节俭,他母亲一件礼服便能做出几百美元的价格也是有的,而订制戏服的价格在这二者的区间之内。
埃洛伊斯虽然不打算狮子大开口,但也做好了与人议价的准备。
在博达威爵士餐厅二楼的露台中央,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上立着巨大的烛台,火光摇曳,桌花的装饰以水仙为主。
男女坐席有规矩,必须得一男一女错开,剧院的经理坐在上首,左手边坐着娜莎与男主演,正对面坐着男主演的代理人,埃洛伊斯抵达时,被安排在了剧作家手边的位置。
格朗丁是个年轻人,穿一件背带裤,套着宽松的外套,手指夹着雪茄,虽然传说他多年不得志,但看着却并没有什么穷相,大方的打招呼应酬,口吻幽默。
埃洛伊斯又在娜莎的引荐下与剧院的经理费南迪交换名片。
剧院的经理似乎十分恭维娜莎,他明知埃洛伊丝资历尚浅,看着模样像是可以做女演员,倒不像个裁缝。
但娜莎说她好,向老板要来了这个抉择权,经理也没法改,只能依着她,对埃洛伊丝和颜悦色,并给大家介绍同样是第一次见面,从与别家剧院签了合同的男主演。
那位男主演早两年便已经出了名,姿态颇为倨傲,全程不动声色,他的代理人却长袖善舞,替他与人客套。
一出剧目想成功,剧本是基础,演员和服化道,都是锦上添花,大家都得听完剧作家对剧本的解读,对演员和服装的要求,才能提出各自的报价。
剧作家在餐食上来之前,便把打字员誊出来的剧本传递给众人。
他侃侃而谈,将《王后》剧情分为三个部分,从生前到死后,前后逻辑,主角的爱恨嗔痴到内心独白皆明晰捋了出来。
其中,甚至还不忘记偏头与埃洛伊斯谈论,王后成为幽灵后需要蓝白两套戏服,区分刚失去生命的灵魂与飘在城堡里多年的幽灵,以及男主演饰皇帝时穿着的服装材质等等。
埃洛伊斯听的入神,思索该如何呈现,待剧作家说罢,众人又开始一面议论想法,一边饮食。
原本格朗丁对人物的情绪递进并没有写的这么明白,自打娜莎与他争执过一次之后,他便有了提前捋清晰的好习惯。
待餐食全都被撤下,男主演的代理人与经理中途离席去一旁讨论完什么,又回到席中,等他们与经理磋商出满意结果离开后,又轮到埃洛伊斯与经理,剧作家商讨具体的件数与样式。
“你把设计稿作出来了,直接与格朗丁和娜莎联络就好,他们两个要是不满意,我满意也没辙。”经理是个精通工作之道的老油条,人是娜莎找来的,具体细节是格朗丁敲定的,就连尤维都要给他们二人几分薄面,他们选的服化能不能做好,再怎么也赖不着自个。
经理见他们谈论的差不多,便叫出来埃洛伊斯,在一旁与她谈道:“我们全款支付,工期一定要快。”
埃洛伊斯估摸了一通,给了汇款账户,向他报了个数字。
又道:“您也知道,那两位的要求怪多,不是这个价格,确实做不出来。”
经理听了这个价码,心里犯嘀咕,明明是个新店,却也并不十分实惠,都与那些名店差的不多了。
不过,这钱又不是从他的口袋里掏,经理想着老板给的指标,象征性砍价,而埃洛伊斯见状也不松口,费南迪最后还是答应了她。
埃洛伊斯临走时,格朗丁也与娜莎约定了三章,巴顿领着马车来接应埃洛伊斯,格朗丁问了他两句,也钻上车去。
倒把埃洛伊斯吓了,问他,他却说是顺路,要与她同车回家,又若有所思道:“刚才不好细说,实际上我想在服化其中增添一些隐喻的元素……”
她听了,叫旁边的巴顿拿出纸笔来记载。
……
第80章
燥热的阳光在清晨便让整个店铺都镀上一层光, 不够清透的玻璃映着里头规律的运作。
一大清早,店里就收到了戏服的汇款单,埃洛伊斯头一次拿这么多钱, 可她知道这钱也留不下多久就要派用场, 故而也没怎么高兴,只写下了许多需要增置的物品辅料, 叫巴顿出去买。
他出去了, 埃洛伊斯便将纸笔拿了,按照格朗丁的要求,坐在柜台后一点点构思, 待她这两天将图纸都画好了,就该一趟一趟的往剧院跑。
下午, 她还受到了安东尼的回信, 安东尼演的酣畅淋漓,还问她是不是真打算将人坑的破产,看过之后, 埃洛伊斯知道一切正在她的谋划下顺利进行,便回给安东尼信件,请他继续, 并解释, 若是人想走五百步,那照着一千步去计划。
……
吉米站在酒馆外左顾右盼, 终于盼来了他的棋友,兴高采烈地招呼他:“快来,我请你喝一顿好酒。”
天色渐晚了, 棋友一惯是这个时候来的,看老吉米这幅样子, 就知道他一定是叫那名商人答应带着他一起合作做那桩棉花生意。
就在今晨,老吉米与那矮胖的商人见了面,他人派头不小,随意就请吉米在雪榈饭店用餐,又带他去参观了关口堆放滞留货物的仓库。
吉米见他,受里面的小办事员的敬,关系十分熟稔,又听他估算出了任谁也受不住诱惑的利润,此时此刻,他俨然是全都深信不疑了。
坐上老位置,点上两杯好酒,吉米苦口婆心道:
“说来也是难,人家做的都是大宗买卖,看不上零碎的东西,想分一口汤喝,人家叫我至少出这个数才能入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呢。”
棋友见老吉米伸出五根手指,面色又从喜转愁,便问他:“五千美元?你手头有这么多钱吗?”
老吉米叹了口气,这正是他所烦恼的地方,又顺势问棋友借起来。
棋友得知,心一横也往上凑了点儿,可二人合计了半晌,这笔钱还差千把块才能够。
老吉米摸摸下巴,思索着该往哪弄这笔钱?找放贷人?他年龄大了,知道自己玩不过人家,要想弄来,必得找个他能拿捏的人。
入夜,他才慢悠悠地回了家里,不敢惊扰他那早睡着了的老妻,他轻手轻脚地往衣帽间去,打开柜子,扯了扯他老妻装项链戒指的柜锁,见弄不开,又悻悻地走开。
老吉米半夜没有睡着,他思来想去,打算去裁缝店里看看,能不能从租客身上弄些钱来,思索到几乎天明,他才朦胧睡了一会儿。
待清晨他醒来,出门迎面便收到一封跑腿送来的信,说是那批货有了竞争的对手,若是想参与,今日就得将钱凑去。
看过信,吉米露出急色,与家里扯了个慌,拦车去了裁缝店。
……
工作间里,埃洛伊斯眉头微皱,端着这些时候的账目给老吉米瞧。
“店铺刚起来,我这里的生意不好,近来还是靠熟人支援,才有了个像样的订单。”
她将一成的利润算出来,数字给老吉米瞧,他见了,心里犯嘀咕。
一两周的日子,仅仅也才有一个大订单,吉米不知道这订单要演的是什么戏,只知道其他的散客加起来,也勉强能应付房租和开支,他觉得自己看来还是高估了人,那点分成怎么能够?又将注意力放在那戏服订单的货款上。
他又多问了几句,例如说好要与她一起开店的人怎么不见影子。
埃洛伊斯只能叹息,说效益不好,人家也正观望犹豫,“不过,只要我能将那大订单做好,想他们还是会回心转意的,您要是不能安心,我可以拿钱提前续租一个季度。”
老吉米张了张口,别人观望的起,他却等不起了,眼下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她这里有笔现钱,总得今天之内,弄来去凑出五千块才行。
心中又思索,这分一成的合约可赚不回他降低的租金,不划算,若是能毁掉合同,叫她按照他设想的价钱预付几个月的房钱解了燃眉之急也好。
“续租倒是可以,但这份合约恐怕……”
话音刚落,埃洛伊斯便打断说道:“您该不会是想毁约吧?店里虽然眼下收益一般,但您不是说过要支持我这样想白手起家的人吗?”
吉米顾着面子,不好表现自己的缺钱用的事儿,只道:“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我也有难处,毁了这份约,我不要你的利润了,万一你以后生意有了起色,你也能好过一些啊。”
“况且,我这房子地段好,你续约了,生意再冷清,好歹再也不会亏了本。”
老吉米继续开口描补话语,又见她神色一变。
埃洛伊斯忽然冷起脸来,换了一副模样:“等等……您要毁约也可以,不过,可别忘记了当初签的那合约上,您自己定的规矩,先毁约的那一方必得给另一人赔偿。”
“叫我续租,那我开个价您听听,若是您不答应,我就去找别人租店铺。”她十分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故作愠怒地说。
听了她开的价,吉米本想矢口否决,可他又不想为这点小钱,弄丢了刚遇见的大机运,那可是能叫他未来更上一层楼的生意。
想到此处,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重新签订了租约,从她手里拿了一个季度九百美元的汇款票单离开裁缝店往银行去取。
而埃洛伊斯则愉悦地将续租合约收好,下楼叫了巴顿,叫他用户头里剩下的钱去购置缝纫机。
巴顿询问为何:“我们三人哪里需要这么多机器?”
“很快就不是三个人了,你去就是。”将他催促去了,埃洛伊斯才给范妮他们写信,说一切尘埃落定,叫他们可以登堂了。
随后,埃洛伊斯又打算给安东尼去信,连同一些她友情特赠的设计稿,一同装在纸袋子里,要给他送过去。
傍晚里,吉米带着取来的钱前去寻觅友商,却忽然寻不到人了。
他先是在对方住址打听,又去了一趟关口,却听曾与他们热络打招呼的办事员说,根本不认识那个商人,只是见过两面,放他们进去纯以为他们是另两个人,又道,仓库那批滞留的货早就叫一个布料商给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