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乐脑子聪明又通人性,时念念还在时待它极好,是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后来女孩离开,它便跟在陆笙身边,陆笙自然也从未亏待过它。
乐乐从小就接受过训练,它学的快,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随地大小便,柔软的毛发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杂物,也很少会拆家,陆笙卧室的地板上有乐乐睡觉专用的软垫,它最喜欢缩成一团躺在垫子里睡觉。
那六年来,它不明白为什么一直见不到姐姐,为什么哥哥整日里都会不开心,它见哥哥不开心,便会凑到他身前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腿,哥哥偶尔会顺顺它的毛,眉目温柔又缱绻,低声问它想不想妈妈,后来听得多了,乐乐也在潜移默化换了称呼。
它那时候个子不高,才堪堪到陆笙的小腿,再后来张开了,体格窜的快,爸爸说妈妈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它便陪着爸爸一起等妈妈,爸爸站在窗边出神,它也跟着蹲在他脚下发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呆着呆着便睡了过去,醒来后身上盖着它的毯子,还是妈妈给它买的那条,只不过有些小了,总是有一小部分尾巴露在外面。
爸爸有给它买过新的,虽然那条也很漂亮,但它还是最喜欢妈妈送给它的毯子,有一次佣人姐姐来给它换新的,想把妈妈送的那条带走,它咬着毯子压在屁ⓌⓁ股下就是不放,第一次发了脾气,后来佣人姐姐和它道歉,爸爸也给它买了许多好吃的补偿它,它也就不生气了。
见陆笙没有休息的意思,时乐乐张望了半天,带着它的小熊来到男人脚边。
陆笙动作一顿,将指缝间才燃到一半的烟揉灭按碎,男人曲起腿,侧眸散漫的垂下眼,淡淡示意它:“去睡觉。”
乐乐闻不得烟味。
时乐乐明白爸爸话里的意思,又咬着小熊重新回到了它的专属小床,老老实实趴在了垫子里。
见乐乐走了老远,陆笙再次从烟盒抽出一根烟,男人微低着头,眼半阖着,修长手指轻转了几下,那根细长的烟被他叼进嘴里,随着打火机咔哒一声细响,指间燃起一点猩红的光。
他喉结动了下,而后抬起眼,一套动作做的随意懒散,可偏偏在陆笙身上又瞧出几分勾人的性感来。
一楼客厅没有开灯,连带着二楼的走廊都是昏昏落落的黑,陆笙表情冷淡惯了,未消散开的缭绕烟雾笼罩住他清冷眉眼,看不出情绪如何。
陆笙睡不着,他怕他醒来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又或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他很少做梦,也不会做梦,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时念念太过狠心,这六年的每一天从来没有来过他的梦里,他却想她想的发疯,他清醒自知的看着那份思念,一日日汇江聚海,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掀起汹涌巨浪,快要把他连带着身上每一跟骨头都吞噬了。
他以前不吸烟,也没有瘾,那会却靠着酒精和烟草苟延残喘,甚至差点进了医院。
是江逸辞第一次对他冷了脸色,站在病床前冷脸看他,说他要是现在就把身体折腾垮了,还怎么有力气等她回来。
也正是从那以后,陆笙才真正活得有了人样。
他在门口守了半夜,又抽了半夜的烟,直到天边第一缕霞光照进客厅,远处天光亮起,陆笙掐了烟,脚尖转了个方向回到了卧室,准备洗个澡散散一身的烟味。
时念念昨日睡得早,一向准时的生物钟也早早的喊她起了床,她睡意朦胧的踏着拖鞋去开门,便看见门外站着的陆笙,和他脚边眼巴巴仰着头蹲着等她的时乐乐。
“……”
时念念瞌睡都被吓醒了,半秒过后,她弯了弯眼睛,露出嘴角边两个软软小小的酒窝:“早。”
许是才睡醒,那双漂亮的蓝眸亮的仿佛藏了星子,又氤氲着几分水汽,陆笙垂眸看了眼,喉结小幅度滚了滚,也轻声回了句:“早。”
小姑娘眼尖,仅仅是一眼,便瞧出几分不对劲来,男人眸色深,眼角微红,看状态好像不像是好好休息的模样。
想着想着,她问出口:“笙笙,你是没睡好吗?”
陆笙的注意力还在女孩发顶上翘起的那缕碎发来,手还未伸过去,忽的被问的一顿,他刚想说“没有”,又看见时念念眼睛一眨,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张软白小脸上表情愈发严肃认真。
时念念抬手戳了戳陆笙的小臂:“笙笙,你不会站在这里站了一夜吧?”
陆笙敛下眸底情绪,指腹移过去压下那缕不安分的碎发,声音有些低:“没有。”
时念念当然不信,她连他嗓子里被压下去的哑意都听出来了,一点也不像没有的样子。
她盯着那双如墨般浓黑的眸,板着脸一本正经:“你别骗我。”
见自己骗不住她,相互对视片刻后,陆笙终于还是妥协,他无声勾了下唇角,应了声,算是承认他站了一夜的事情。
时念念很生气,总觉得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陆笙根本就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以前还天天早睡早起健康的不能再健康,规律的跟个老干部似的,瞧瞧,时念念瞄了眼男人线条凌厉的下颔线,人都比以前瘦了。
时念念一把拉住他的手,推开陆笙卧室的门快步走进去,又按着他的肩将他按坐在床上,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现在马上闭上眼睛睡觉。”
见他蹙着眉不说话,时念念似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她们笙笙确实不容易,想着他这几年,时念念还是心软了。
她拿出以前哄小朋友的那套,低头直视他的眼睛,声音也是软的,一字一句好脾气的哄他:“我不会走的笙笙,这几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为了表达诚意,时念念很主动的般了个椅子坐到他身旁,脸上扬着笑:“我就在这守着你。”
在听见女孩说“这几年你辛苦了”的时候陆笙蓦得一顿,时念念总是轻而易举的几句话便可以叫他心里泛起涟漪,好似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用隐瞒,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看着那张满满都是期盼的小脸,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陆笙本以为他会睡不着,为了哄时念念开心,他象征性的躺个十分钟也是躺,可他才阖上眼没多久,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下来,意识逐渐陷入模糊,原来他比想象中还要超负荷支配自己的身体。
听着床上传来的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时念念没什么事情,揉了把狗头后开始托着脸发呆。
她觉得现在的陆笙一点也不像即将二十七岁的人,说他七岁她都信,睡个觉还需要哄,走路还需要牵手,简直越活越倒退了,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身体力行的给他扯了扯被角,自己家的小孩,惯着就惯着吧。
而远在市中心的陆氏集团员工们发现,他们雷打不动按时上班不按时下班的陆总,昨天翘了开了一半的会议不说,今天直接翘了班,众人摸不着头脑,八卦在小群里传的纷纷扬扬。
许是时念念在身边,又或者说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陆笙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等他再次睁开眼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两个人带着一只狗简单用过了迟来的午餐,时念念看着抱着一堆东西跑上跑下的佣人,再一次意识到,他们好像又要搬家了。
车子在柏油马路上平稳驶过,时念念看着窗外闪过的森森树影,只觉得这附近很熟悉,她似乎又回到了陆家庄园。
远处依旧是那栋豪华的四层别墅,只不过院子里大变了样,好像从头到脚都被重新翻修了一遍,一点也看不出以前的痕迹。
时念念只来过一次主楼,还是上次宋姝妍因为陆诚的事情绑她来的,她那时候心思没放在别墅的构造和装修上,只记得空间很大,她全部绕上一圈说不定微信步数都可以力拔头筹了。
这会,她被陆笙带着来到客厅时才发现,不仅是院子,连室内的装修都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以前的装修风格富丽堂皇到叫人睁不开眼,现在的又偏现代轻欧式,简约低调又光鲜亮丽贵气感十足,很有陆笙的风格。
陆笙准备了很久,这里离公司更近,装修好,基础设施等等也更加齐全完备,他一直没搬过来,只是在等时念念。
他给时念念准备的卧室和小别墅的卧室差别并不大,只是装备要更精致更豪华些,也更加漂亮。
陆笙对这里的地形构造很熟悉,但时念念不一样,她跟在男人身后,听他给她介绍那些房间,又跟着认了路,除了二楼一间屋子被陆笙跳过去,其他的时念念全都参观了一遍。
小姑娘对那件锁住的房间很是好奇,顺口提了一嘴,陆笙只是不轻不重的回了句,还在装修,便没有在说些什么。
两个人又一路来到了后院。
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露天泳池,说是泳池,又不太像,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仿生海洋馆,时念念蹲在岸边,看着平静水面下颜色靓丽的珊瑚礁,柔软湿润的砂砾,摇曳着的海草,零散几颗堆在一起的礁石,等等等等所有复刻大海的生物,傻眼了,比她几年前初次搬到小别墅时看见的那个人工湖还要震惊。
陆笙垂眸对上那双不可置信的眸,唇弯了下,低声问她:“喜欢吗。”
现在已经不是喜欢两个词可以解决的事情了,时念念觉得,她把她的家从海底搬到这里都不成问题。
小姑娘激动到直接跳起身给了陆笙一个非常热切的拥抱,在男人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按住她的腰抱回去时,时念念又跳出半米远继续蹲在岸边,伸手轻轻拨动着水面,女孩细白的手臂脆的像藕段,水流顺着她的指缝间滑落,手指修长莹白,在铺开的天色和幽蓝的水面下晕开一圈淡淡的柔光。
再接着,一团朦胧光线下,映入眼帘的是海里那条金色卷发,银色鱼尾的美人鱼。
时念念侧对着陆笙,她骨架小,背部那漂亮的蝴蝶骨藏在柔软的发下若隐若现,露在外面的皮肤透着抹勾人的粉,细碎的阳光流淌在她卷翘的长睫,好似漫天华光都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纯净的过分,又带着不自知的妩媚。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漂亮,勾的人一颗心都忍不住放在她身上沉沦,更移不开一点视线,陆笙眸色微沉,眸光一瞬不瞬的黏在她身上,占有和掠夺的冲动在骨血里翻滚,生出几分想将她藏起来不想叫任何人看见的念头。
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产生过这种念头。
时念念一颗心都扑在专属于她自己的小型海底世界里,丝毫没有听见男人低低的那句:“喜欢就好。”
五月末的天昼长夜短,太阳西沉,天边隐隐浮现起火烧云,时念念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是佣人推门来到后院去喊她。
听见陌生人的声音,时念念条件反射的便往水里躲,企图藏起自己的尾巴,可岸边的女佣一直没有抬头,声线恭恭敬敬,平稳到毫无波澜,好像丝毫不惊讶她的身份。
时念念半张脸都藏在水下,只露出一双湿润润的眼,她偷偷观察了半晌,见佣人完全是一副公办公事的样子,又心里琢磨既然是陆笙叫她来喊她,他做事向来自有分寸,那应该也没什么事情。
想了一通后,时念念才放心大胆的直接撑着手臂从池子里爬了出来,又变成双腿形态上了岸。
她跟在女佣身后七拐八拐绕了一圈,才绕出后院,来到了主客厅。
茶几上摆着厚厚一叠文件,陆笙从二楼书房的方向走出来,看样子方才应该是在忙。
时念念没在意他在忙什么,注意力全部被餐厅里那满桌子的极其丰富的晚餐所吸引,菜品很多,足足有七八道,全都是她喜欢的,色香味俱全,她一道一道数下去,眼睛都挑花眼了。
不用别人催她,她都已经拉开椅子乖乖坐好了,乖的叫陆笙忍不住想去摸摸她那张软白的小脸,想归想,他也没有真的那么毫无分寸,他快步走上前,拉开小姑娘身旁的椅子坐下。
菜上齐后,佣人甚至很贴心的准备了一瓶酒,瓶身贴着时念念看不懂的标签和字符,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酒,只见液体倒进玻璃杯时是通透的粉金色,在吊顶灯柔软的光下更像是铺了层碎金,很漂亮。
时念念总是时时刻刻都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她晃着高脚杯观摩了会,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笙笙,这是什么?”
陆笙回她:“果酒。”
时念念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不愧是陆家的佣人,确实很贴心,考虑到她是女孩子还专门拿了果酒。
她凑上前动了动鼻尖,鼻息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好闻的果香,是草莓的味道,杯底似乎隐隐可见一些果粒,看着软乎乎的。
不管是样貌还是味道都叫时念念的心蠢蠢欲动,但她心动之前,还是顺嘴问了句:“这个果酒度数高吗?”
时念念酒量不好,比一杯倒还要差,简称,半杯倒。她穿书前虽然也拿不出门面,但聚会时倒还没有那么容易醉过,而如今,她这比小朋友都要烂的酒量,时念念猜或许是和她身为小美人鱼的特殊体质有关。
闻言,给她夹糖醋排骨的陆笙手动作一顿,他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眼尾及小幅度的扬了下。
但怔愣也只是发生在半秒间,半秒过后男人面色如常,浅声道:“不高。”
对他来说不高。
有了他这句保证,时念念果真放下心来,她先是小口抿了下,尝起来像是草莓汁,舌尖都萦绕着那股子甜甜的味道,酒精给人的感觉并不重,口感很好,于是,时念念胆子大了些,又喝了一口,几口下去,高脚杯的酒都下了肚。
菜没吃几口,后劲上来,时念念脑子晕乎乎,成功把自己灌醉了。
这款果酒和普通果酒完全是两码事,经过独家秘方酿制而成,度数一点也不输于高浓度的白酒,口感前调像果汁,只是后劲很大。
陆笙知道时念念酒量不好,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她喝醉,那还是她很久之前,不小心把鸡尾酒当果汁喝了下去后导致的,但他也没想到时念念这次晕的那么快。
上次她喝醉后把他当成时乐乐不说,还抱着不撒手,硬是给蹭了一身火,从那后来有一段时间,陆笙再也没有叫时念念碰过任何带有酒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