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笙眼里,时念念现在就像一个洋洋得意抓到了把柄的小动物,他眼尾向上扬了瞬,心窝某处又软又痒,没忍住笑道:“念念真厉害,我都没有发现。”
“这个嘛,也还好吧。”小小伎俩,也不看看她是谁,时念念继续得意。
“没有骗你,”陆笙顿了下,大拇指指腹摩挲过她眼睑下方的一角,感受着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微眯的眸子有几分不可察觉的暗沉,“是有一些疲惫,但是没关系。”
“不过……倒是有一个方法。”
时念念刚想问是什么,瞳孔里男人的身影突然欺身靠近,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落在了额头。
他的吻柔柔的,眷恋又缱绻,额头,微颤的眼睫,小巧的鼻尖,因为错愕而微张的唇角,他拨开散在后颈的柔软卷发,最后停在那纤细白皙的脖颈。
很轻又很细致又缓慢的吻。
这段时间陆笙总是喜欢抱着她,又不分场合时间习惯性的亲她,但都是些像今天这般如微风拂过水面漾起温柔涟漪的吻,他好像变了许多,吻也不似以往那般汹涌急切,暗欲沉沉的模样被很好的掩藏在清冷漂亮的皮囊后。
可这种温柔的过分的触感,比之前那些叫她喘不过气的带着情欲的接触心跳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每每这种时候,那些奇异的情愫在她心尖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酥麻,像是细小微弱的电流从脊椎窜到四肢百骸,又宛如尖锐的银针时而重时而轻,一下一下磨在心脏。
那种感觉很奇怪,极缓极缓,消煞了人又折磨人,比以往都叫她受不了,她恍惚觉得,好像被人真真切切如似珍宝般捧在手心里似的。
酥麻发痒的感觉停留在锁骨偏上的位置,时念念耳朵以及脖颈周围的皮肤格外敏感,她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脖子,又本能的伸手去挡,下一秒,手背落下一个温凉的吻。
室内凉气开的很足,时念念却觉得被陆笙吻过的地方像火撩过草原一般留下灼热的痕迹,她还未开口说话,陆笙却先一步停止了动作。
他伸手揽住那截细腰,指骨曲起又一点点掐紧,微微弯曲着脊背,唇贴在她的肩窝处,头埋在她的脖颈下,以一种环抱的姿势抱着她。
时念念这会耳根还热着,跟陆笙感到疲惫说话会放慢速度这个小习惯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又无论经历了多少次,时念念每每在面对这些亲昵的接触时,即使心理上差不多快要习惯了,但身体上还是会控制不住的耳朵发烫,那层薄而艳的绯色从脖颈一路烧到耳垂,就连眼尾都染了抹又纯又媚的红。
时念念每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这幅模样,都觉得非常的……奇怪,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羞耻感,但是这种生理反应她是真的控制不住。
看着陆笙像个小孩子一样黏着她,时念念眨了下眼:“怎么了?”
陆笙低声应了声,残留着吻的质感的声音语气微黏,又性感的要命,呼吸尽数喷薄在时念念的锁骨处,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唇角不动声色的勾起几分:“充电。”
时念念沉默了两秒:“……”
她都听到陆笙藏在嗓子里的闷笑声了,像是想起什么,她的耳朵又开始隐隐发热。
她想起几年前,那时候容易脸红的还不是她,那个时候的陆笙还是个寡言少语又意外纯情的小男孩,是她眼中的五好弟弟,掩在那副冷冰冰的外表下是温顺平和又懂事,逗两句就会耳朵红。
那个时候时念念最喜欢看陆笙板着个面容没什么表情,又别过脸错开她视线的一言不发,但耳朵却红透了的反差感,她把这称作为“虽然小反派非常的难以捉摸但是有时候又意外的可爱”。
一开始,时念念总会趁着陆笙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一个非常热切的拥抱,扬言名为充电,他们的小少爷被突然抱住时像只炸了毛的猫,挣扎着叫她滚开不说,不禁耳朵红,那张精致的脸都红了个透。
后来,他虽然不再像最初那样挣扎,但依旧别过脸微红着耳朵,身体僵硬的像个雕塑。
在后来,他的耳朵还是抑制不住的微微红,但已经可以做到被抱着时不再像个木头,就连情绪都可以掩藏的十分完美。
在在后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亲密接触,甚至有时候还可以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在在在后来,大概像现在这样,时念念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是在细枝末节中,陆笙已经完全反客为主,她才是那个走两步就掉进别人挖的坑里的笨蛋,她和陆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完全转变了顺序,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转到了她头上。
时念念开始回忆往昔。
贴在脖颈处的发触感柔软,叫时念念蓦得想起来了时乐乐,都说养一只宠物时间久了,宠物的性格会更像主人一些,可能是因为她身体的不正常,她醒来的时间短暂,陆笙和乐乐一人一狗总喜欢黏着她。
时念念总觉得陆笙和乐乐待久了,他现在变得特别像一只,听话的大型犬。
她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了。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少年时期的陆笙比同龄人长得跟快,也更成熟,眸光疏凉,眉骨冷硬,小小年纪就开始端着副不见山不见水的冷戾模样,拥有一个可爱弟弟对时念念来说就像是泡沫幻影,只是短暂的存在过又转瞬即逝。
她每每看着颇具有几分长大后未来陆总的影子的小少爷,就感叹他为数不多的很少展现出来的,那个年纪该有的小孩子性格,之前她总觉得陆笙年少老成冷静的过分,一点也不像个普通的小少年。
他的童年是在阴冷孤寂又阴暗潮湿的扭曲的污言碎语中度过,他的生活千疮百孔,时念念很努力的想给他们小少爷弥补一个肆意又热切快乐的青春,郊游聚会逛街看海旅游爬山……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她都做了,虽然好像,不能说一点作用没有,准确来说,应该算是大部分时间都是陆笙在陪着她到处折腾。
比如说郊游她不小心迷了路又扭到脚,还是陆笙找到的她;爬山看日出她爬到一半实在是撑不住,陆笙背着她登上了山顶;出海海钓的过程她作为一个常年在海底生活的海洋生物又很丢人的晕了船,二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抱着垃圾桶度过……
时念念实在是回忆不下去了……
照顾者的姐姐身份她没有履行好,被照顾者的身份倒是被她扮演的得心应手。
现在看来,似乎,时念念揉了揉脖颈处那柔软的发,眸底的光转了转,她之所以做了那么多事情,其实只是单纯的想叫陆笙试着去依赖她,想叫他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去撒娇,生气,开心,难过,有着自己正常的情绪表达。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陆笙,男孩瘦削的身影仿佛被黑暗侵蚀,好像在他的生命里他永远是孤身一人,站在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下,壁立千仞的悬崖边,厚重的围栏隔绝了所有的光。
时念念希望陆笙可以去依赖她,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为这个,再疼再苦也挺直着脊背的少年做的事情,好在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时念念揉了揉那黑发,没忍住又揉了揉,陆笙似乎很喜欢这种亲昵,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发在她肩窝处微微蹭过的幅度,有些痒,更像个狗狗了。
她有些想笑,说话时唇弯弯的,澄澈蓝眸晕着日光,眼尾微微上扬:“笙笙,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跟乐乐真的越来越像了。”
女孩这句玩笑话送到耳边,陆笙若有所思的一顿,不轻不重的垂了眼,他没出声,眼神却渐渐深下来,那些本克制的很好的占有和掠夺在骨血里翻滚。
下一秒,时念念还未开口说话,脖子突然被人咬了一下,真的是咬。
虽然不疼,但是格外暧昧难耐,被蹭的微微散乱的发丝融进她的金色卷发,温热的舌尖轻轻划过那处肌肤,呼吸薄薄一层落下,唇舌相抵,如果不是腰还被人禁锢在掌心,时念念心跳加速到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
她身子酥了半边,热意齐齐涌上脸颊,浇得她脑子有些昏昏沉沉。
陆笙的嗓音里染了低哑的笑,骨节分明的指骨挤进时念念的指缝间细细摩挲,喉头滚了下:“现在是不是更像了。”
他的唇轻靠进她泛红的耳畔,声音有些低。
这段时间陆笙太过安稳,时念念差点被他那副温柔模样蒙住了双眼,忘了他掩在骨子里的本性,那个她幻想出来的泡泡也在“啪”的一声,被一根银针戳破,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握住的那只手时念念抽了好半晌,没抽动,板着红了个透的脸很小声骂他:“小心眼,幼稚鬼。”
低笑声从颈窝处传来,胸腔震动的幅度传到时念念手心,男人薄唇挑动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清浅笑意:“我听见了,念念。”
真可爱,陆笙低垂着眼睫闷声出笑,真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时小猫继续炸毛:“就是叫你听见的!”
……
两个人闹了半天,后来时念念嫌陆笙太烦人,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下来窝进沙发一角看电视。
下午,助理来家里找陆总汇报工作,看陆笙在忙,时念念便跑去工作室画设计稿,午后的太阳光张扬热烈,乐乐正趴在她脚边睡午觉,时念念单手托腮,昏昏沉沉的空气衬得她脑子也不太清醒,也就是一瞬间,她眼前忽的一黑,手心猛地发软,触控笔不受控制的掉在地上,发出沉闷又短暂的响声。
时念念缓了一会,而后弯腰捡起笔,在她起身抬头时,耳边熟悉的蝉鸣声开始作响,很细微,很小声,但在此时静谧的氛围下又稍显刺耳,不知怎么的,一个熟悉的念头悄然涌上心头,丝丝缕缕的不安沸沸扬扬直往上涌。
她以为是自己坐的时间太长身体不太舒服,上辈子她在学校长时间画画时,偶尔也会有这种眩晕的情况,时念念压下心底弥漫着的不安,又敏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准备起身去外面走走。
工作室被陆笙安排在走廊尽头,环境安静,不会被打扰,不知道是不是室内冷气开的太足的原因,时念念莫名觉得有些冷,她抱紧手臂搓了几下,脚步愈发的沉。
楼下的交谈声好像在讨论工作,时念念正犹豫这样唐突的下楼会不会打扰到他们,她脚尖站在拐角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恍惚间,眼前一片模糊,阵阵的眩晕感越来越重,从脑子里迸发而出的耳鸣声嗡嗡作响,那声音愈来愈大,尖锐又刻薄,好似有什么在东西在拉扯撕咬她的神经,那熟悉的疼痛感来的又急又猛,像滔天的巨浪般翻涌而来。
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紧手里,猛地瑟缩,身体的温度在一瞬间被抽走,力气也在一瞬间被抽干。
太疼了,疼的她喘不上气。
时念念下意识想去扶住栏杆,可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和动作,脚底虚软的仿佛踩在浸了水的棉花,整个人直接一头栽了下去,眼前一片虚空,五感尽数消失,肆虐的刺痛感使她身体发颤,顺着阶梯直直栽进了黑暗里。
而她的双腿,也在倒地的那瞬间变成了鱼尾,露出了那残缺的,像是蒙了一层布满了灰尘的雾色的布的尾鳞。
是陆笙先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看着上午还在和他闹脾气的小姑娘就那么滚下了楼梯,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嗓子里的腥甜涌上喉头,连呼吸都停了,手心里握着的文件“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天哪……先生!”
“太太!”
两个人借着冲力往后倒,陆笙的后腰一侧撞上了桌子一角,似乎撞得很重,那重而沉的桌子发出刺耳的摩擦,陆笙闷哼一声,护住怀里的时念念的手却搂的很紧,陶瓷花瓶落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他心里的疼痛,不知道被尖锐而锋利的桌角撞击的痛感强烈到多少倍,左手按压在陶瓷碎片上,有几片陷入手心皮肤,瞬间冒了血,顺着微颤的指尖滴在深褐色的地毯,却毫无知觉般。
那如枯木般干涩的尾鳞,逐渐冰冷的体温,微弱到几乎要察觉不出的呼吸,陆笙此刻就像千锤凿心,仿佛每跟骨头缝里都刺入了刺冷的冰锥,心脏被划开一个洞,被剜心剔骨,被肆虐侵蚀,被撕裂拉扯,每一刀下去,都是血肉淋漓的肉。
方才还鲜活生动的小姑娘,这会倒在他怀里像是没有生机的玩偶娃娃,陆笙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声音沙哑,呼吸粗喘急促,那只干净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很轻,在颤动,像是怕碰坏了她,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艰难而狼狈:“念念,看看我……”
这和以前的几次晕倒都不一样,陆笙恍惚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次他松开手,时念念可能真的要永远消失在他眼前。
胸口不断紧缩,仿佛要再一次要失去她的恐慌和不安使陆笙瞬间崩溃,他巍颤起身,跌跌撞撞的直奔向后院。
助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老板这幅模样,他看见陆总的左手伤口染着鲜血,匆忙赶过来的家庭医生想靠近又不知如何靠近。
胸口被酸涩的情绪堵住,小徐快步走上前跟着,很小心道:“陆总,您的伤口要处理。”
陆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到他身上:“滚开。”
那声音冷硬,沙哑,如同被河床冲碎的砂砾,又宛如撕开的重重月色,简单一个音节仿佛有重量,叫人瞬间犹坠冰窟。
男人侧脸线条冷而薄,一身病态的戾气,那双总是漆黑深邃的眸,这会早已赤红一片,状态不是一点半点的差,小徐心底不由得发怵,他叹了口气,转身对着紧跟着的医生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