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拾抬头一见洞中有人探头探脑,她赶紧喊道:“快救我!快帮帮我!”
那人却毫无反应。
谢燕拾加快几步,跑过树丛,洞穴再无遮挡,她往那一看,居然是崔韵时。
谢燕拾大吃一惊,紧接着就是气愤。
“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崔韵时慢条斯理地换了个坐姿,心想我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谁才是苦主,我为什么要随意插手。
以谢燕拾的德行,往日不知道在外面缺了什么德,现在被苦主找上门算账也不是没可能。
她干嘛要妨碍别人报仇雪恨,就她和谢燕拾的过节,就谢燕拾往日的行径,她死了也不冤枉。
若今日被追赶的是别人,崔韵时当然是搭把手救一救。
可谢燕拾若死了,她不拍手称快,就算她为人厚道了。
谢燕拾看
出她一脸看戏的表情,大怒,她站定脚跟,再也不跑了,指使后边要抓她回去的护卫道:“你,你去砍她一刀,我就配合你,跟你回去。”
“我?”那护卫不可置信,“我砍夫人一刀?”
他又不是疯了,别说他只听郡主的命令,就算他是二小姐的人,他也不敢砍夫人啊。
公子就是因为夫人才与郡主闹翻,搅得整个谢家不得安宁。
他要是敢对夫人下手,公子非杀了他不可。
谢燕拾看他这个没用的样子,指望不上他,她拔腿就跑。
亲卫赶紧去追,却见二小姐不慎跌了一跤,他上前去扶,却见她手上早捏了把匕首,一抬手就要往他腹部扎下。
亲卫连忙躲闪,匕首仍是险险擦过他的手臂。
眼看着他必是要留一道伤了,一颗桃核飞来,将谢燕拾的匕首打飞出去。
亲卫松口气,抓起谢燕拾就要将她捆起来:“二小姐恕罪,这都是郡主的要求。”
谢燕拾哇哇叫着不肯顺从,她挣扎得厉害,整个人都从亲卫手里弹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痛得她直吸气。
她翻滚个不停,就是不肯让这人提她起来。
两人拉扯间,谢燕拾两个跑散的护卫听到她的叫喊声,终于赶到。
三个护卫打在一起,山坡下一片兵器交接声。
谢燕拾双手都被地上的碎石割出个小口子,她呜咽着爬起来,看见洞穴中崔韵时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顿时把眼泪憋回去,狠狠瞪着她。
她忽然发现崔韵时一直是坐着的,地上还有一根手杖。
她只觉自己脑筋从没这么好转过,猜想崔韵时必定是腿脚受伤,不能随便走动。
她立刻弯腰捡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举起朝崔韵时砸去。
崔韵时正遗憾那个护卫单枪匹马,不敌对面二人,无法把谢燕拾像抓鸡崽一样抓回去。
她顺手拿起昨日吃剩的桃核打落朝她飞来的这块石头,又拿一颗桃核砸到谢燕拾膝盖上,把她砸得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崔韵时不禁偷笑。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随心而为可真快乐啊。
难怪谢燕拾平日总是那么高兴,想使什么坏就使什么坏,能不开心吗。
谢燕拾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发现掌心被地上的碎石扎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她再也忍不住,顿时哇哇大哭,抓起一个又一个小石子,不管扔得准不准,全都朝她那里扔过去。
她口中呜呜骂道:“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砸我?”
她忽然想到了长兄对她的告诫,顿时明白了,一定是长兄给崔韵时的底气,让她觉得她可以教训她,她才敢这样欺负她。
她当即尖叫道:“你有什么可嚣张的?”
“你以为长兄说他喜欢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你别傻了,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他娶你是为了我,他拆散你和白邈,全都是为了我!”
第63章
崔韵时拿起木杖, 刚起身时头还有些晕,她放缓动作,慢腾腾地往山坡下走。
她走到谢燕拾面前, 弯腰朝她伸出手。
谢燕拾看她服软, 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这下崔韵时知道怕了吧,长兄才不会是崔韵时的依仗, 他永远都是她的哥哥, 可崔韵时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
她抬手就要将崔韵时的手打开, 手才伸到一半, 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忽然就向她脸上扇来。
一股巨力袭来, 谢燕拾被她抽得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只觉自己的头都要被她打掉。
从前在戏文里听见被扇得七荤八素这一句时,她只觉得是胡说。
可当她躺在地上, 不知自己头顶是天还是地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句话说得太实在了。
崔韵时重新向她伸出手。
谢燕拾好不容易才清醒一些,她闷头蜷缩起来, 把脸藏得好好的。
“好妹妹乖妹妹, 别不听话,我伸手给你,你就要把手递到我面前, 不然就要受罚了。来,把左手伸出来。”崔韵时笑吟吟道。
谢燕拾唰地流下眼泪,她欺负她,她居然像在训狗伸手一样欺负她。
为了不挨巴掌, 她暂时低一低头吧。
她垂着头,恨恨地伸出左手, 崔韵时笑得更灿烂了:“好孩子,做得真好,把右手伸出来。”
谢燕拾依言伸出右手,然而脸上又是一下火辣辣的巴掌。
谢燕拾痛得差点跳起来:“我伸右手了你怎么还打我!你讲不讲道理!”
“这很奇怪吗,”崔韵时疑惑道,“从前你不就是这样吗,随便找我的麻烦,让我不痛快,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忘了我那日给你做了多少个花环了吗?”
崔韵时把手晃在她面前,像扇扇子一样挥来挥去。
“要是你当时让我做几个花环,我现在就打你几下,你说你的脸该多痛啊?”
谢燕拾再也不能忍耐,啊地大叫一声,要跳起来打她一拳。
崔韵时抬起木杖,随意在她背上一戳,就将她牢牢压制,使她动弹不得。
谢燕拾被摁在地上,屈辱不已,心里只盼着她那两个侍卫赶紧打完,好腾出手把她解救出来。
她紧握双拳用力,挣扎着想要从崔韵时杖下移开哪怕一点距离。
崔韵时敲了敲她的脊梁骨:“妹妹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那日你害我跪了那么久的祠堂,你知道我的腿和腰有多酸吗?你现在只是趴着,应当很舒服,你告诉我,你觉得舒服吗?”
谢燕拾在地上挠动几下,却无济于事,她现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是嘴。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我们家养着你,给你荣华富贵,让你在外风风光光,你就如此报答我们吗?”
“说得好。”崔韵时反手赏她一巴掌,谢燕拾左脸高高肿起,挤得她睁不开眼。
她一直打的都是谢燕拾左脸,因为她只能用右手,这样打更顺手。
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也不用忍耐,也不用收敛自己的脾气。
现在她听到自己不爱听的,就会奖励谢燕拾一巴掌。
“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我自然怎么报答你,你喜欢吗?你感受到我的感恩之情了吗?”
崔韵时松手,谢燕拾的头垂回满是尘土的地上,她呜呜着骂她,哭声和控诉之语含糊在一起。
崔韵时却听清了。
她在说:“长兄不会放过你的,他看到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很生气,他饶不了你。”
崔韵时笑了:“只有你才会在乎你长兄喜欢谁,你被他养成了一条狗你知道吗?”
“他一招手,你就飞奔着跑到他脚边摇尾巴,谁会不喜欢一条小狗呢。”
“你胡说……”谢燕拾奋力想要从地上爬起,被她用木杖一戳,就不得不老实下来。
“我不是胡说,这样奇诡的想法我怎么会想得到。这都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他说他看你,就像看一条小狗。”
谢流忱的原话自然不是这样,更没什么恶意。
只是现在正是打击落水狗的时候,她当然要把这句话改得面目全非,去扎谢燕拾的心。
崔韵时继续道:“他这个人最是自私,只是拿你当个解闷的乐子,哪里会真心喜爱谁?什么亲人妻子,都只是他取乐的工具。”
“你这么需要他的关心和爱护,那以后每回你见到他,你都得考虑一下自己今日还够不够像条狗,有没有给他带去足够多的乐子,否则他就没那么喜欢你这个妹妹了。”
崔韵时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在摸一条狗:“他对你很重要吧,你和母亲、三妹妹的关系都不怎么好。”
“只有你的长兄,总是格外心疼你,有他这么关心你,就算母亲和妹妹都不喜欢你又怎么样呢。”
崔韵时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 :“所以你要继续摇尾巴吗,不然这个世上就没有人爱你了,哪怕他只是像爱一条狗一样爱你。”
谢燕拾无话可驳,她趴在地上,终于不再奋力反抗,屈辱地哭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崔韵时瞬间无言至极,头又晕了一下,晃了晃才重新站稳。
她感到一种微妙的可笑。
谢燕拾这样的人,明明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几乎算得上是仇人。
可到了现在,她还能理直气壮,万分不解地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对她?
谢燕拾到底被谢流忱保护得多好,才会恶毒到天真的地步,以为自己没有一点过错,甚至还感到委屈。
崔韵时回答了她的问题。
尽管她知道,谢燕拾应当也听不懂这个简单明了到极致的答案。
她说:“是你自己要撞上来的,是你先开始挑衅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谢燕拾却再也没有和她争吵,只是哭得格外凄惨,仿佛撑起她世界的那片天轰然塌了。
山坡下回荡着她的哭声。
谢燕拾哭累了,转了转眼看向四周,一切景物都在她的泪眼中变得不真实起来。
她忽然感到一阵恐惧,长兄变了,崔韵时也变了。
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陌生,与她从前所见全然不同。
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真心爱护她。
可那些危险却是实实在在的,远比她想的还要骇人。
——
谢流忱回到成归云的屋中,换了身自己的衣裳,又匆匆赶回山谷,准备扫清那些仍旧在搜寻白邈的亲卫。
裴若望也跟来了,手里提着谢流忱从屋中收拾出来的食物。
他质疑道:“你给崔韵时吃的,她也不敢吃啊。在她看来,你还是那个突然发疯,拉着她的手给自己一刀的前夫,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吃的里面下药,她必定防着你呢。”
裴若望总结道:“我若是她,我也不敢吃。”
“……我知道她多半不吃。”
裴若望怪腔怪调地哦了一声:“你还真是不死心。”
谢流忱充耳不闻:“到时候再说吧。”
万一她饿得慌,真吃上一些也说不定。
“如果她不吃,到时候我能吃一口吗?为了你的要事,我早饭都没吃。”
谢流忱站住脚,从里面拿出一块最硬的饼塞到他手里:“慢慢嚼吧。”
裴若望:“……”
谢流忱走在前边,沿着他夜半找到的那条不能称之为路的路下去。
行到半途时,一棵树上传来哗哗的响声,几颗果子被扔到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两人往那一望,树上滑下一个人。
白邈抱着树干,与谢流忱对上了目光。
两人齐齐沉默。
白邈对谢燕拾的这位长兄印象十分深刻。
不管是他亲眼所见,还是在谢燕拾的口中,谢流忱都是个完美无缺的翩翩公子。
可白邈对他从无半点好感,就凭他娶了崔韵时,他就永远都看不顺眼谢流忱。
每每看见谢流忱与崔韵时站在一处,占据着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他心中就充满了矛盾的念头。
一半是期盼着谢流忱早日暴毙,另一半又觉得谢流忱若死了,崔韵时就白嫁给他了。
只有谢流忱活着,她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她的苦心经营才不会白费。
看谢流忱对她那般体贴温柔,她应当过得很好吧。
她的眼睛最爱往路过的美人脸上瞟,男男女女,一个不落。
谢流忱长成这个样,她一定满意极了,也会像称赞他一样称赞谢流忱,对他的脸爱到心坎里。
白邈酸溜溜地想。
这一切想法都在昨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崔韵时与他说,她在谢家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愉快。
谢流忱表里不一,六年间从未真正善待维护过她。
到末了,她要和离,他却突然跟脑子出了问题一般,说早在成婚前便对她有意。
崔韵时边说边拿木杖戳洞壁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