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禁军队长,和善地笑了笑,“怎么忽然戒严了,可是在追捕重要的逃犯?”
禁军队长摆了摆手,“安大人刚回京吧,这事您去朝里一打听便知道,陛下要清算江太后余党呢。”
“江太后余党?”安锦故作疑惑,“江太后我也是见过的,你手里的画像显然不是她。”
“确实不是,”禁军队长神秘兮兮左右张望一番,将安锦拉到角落里,拍着胸脯说,“安大人和我们统领一向交情不错,我也悄悄跟你透露些,画像上的女人被江太后抓走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但似乎对陛下很重要,我们禁军的统领大人再三交代,找到人后绝不能伤了人家。”
“原来是这样。”安锦连忙拱手,“多谢队长告知。”
“没事没事,这不算什么大秘密,但安大人你可要守口如瓶啊,不能外传。”禁军队长说。
“放心。”安锦正色道。
离开禁军看守的范围,安锦的脸色却冷沉下来。
前一阵子,虞策之忽然调他离京巡查稻田,同时派了两个暗卫跟着时,他便知道虞策之已经找到舒白。
如今得知舒白有危险,他第一时间便对虞策之生出无限怒意。
安锦冷沉着脸,又担心舒白真的有危险,心中焦急不堪。
跟着他的那两个暗卫中途接到调令,此时没有跟在他身边,但回到府中,他定然无法避免被监视的命运。
安锦正想着先去见一趟萧挽,问问萧挽有没有头绪,当务之急定然是要保证舒白的安全。
他刻意沿着偏僻无人的巷子走,没有注意到一侧的屋门忽然打开。
肩膀忽然被人揪住,骤然被人拉扯,安锦一惊,正要出声,嘴却被捂住。
“别出声。”
安锦瞳孔骤然放大,他震惊回头,果然看见舒白噙着笑意的面容。
“舒、舒白。”安锦进城以来便悬着的心终于有放下的趋势,“真的是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我真落在江音手里,还是被虞策之关起来了。”舒白靠着门框,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放开安锦,“这段时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看着瘦了不少,是我拖累你了。”
安锦这才有时间打量舒白,见她头戴兜帽,衣着朴素简便,不由眼眶微红,“所以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了虞策之的身份,虞策之在抓你对吗。”
舒白双手环胸,坦然承认,“是,我打算摆脱他,但多少是一位帝王,不好应付。”
安锦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我能为你做什么。”
舒白定定看他一眼,拍了拍他有些消瘦的肩膀,“什么也不用替我做,我让虞策之误以为我被江音抓走,但他迟早是会意识到不对劲的,甚至现在就已经有所怀疑,我只是提前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可能还会为难你。”
“我没事。”安锦咬牙,“不用担心我,他还能真杀了我不成,你不用顾虑我。”
“我也不知道虞策之会做出什么,”舒白摇头,“他的感情过于偏执,如果他知难而退,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他执迷不悟,你要多加小心。”
“你不用担心我。”安锦轻声说,“只是虞策之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他从傀儡皇帝到现在独掌大权,绝非等闲之辈,你难道真的要逃到天涯海角,躲一辈子吗。”
舒白看他一眼,“你话里有话?”
“我只是担心你,如果有必要,我愿意为你刺杀皇帝,只要他死了,便不会对你产生威胁。”安锦眼中流露一股狠意。
舒白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脑门,“刺杀皇帝,你一个文臣可真敢想。”
“我烂命一条,死了也无妨。”安锦执着。
“然后呢?皇帝没死,你白浪费一条性命;皇帝死了,皇室后继无人,天下大乱,你如何对得起黎明百姓?”舒白拧眉逼问。
安锦雄心壮志在舒白一连串的问话下熄灭了。
他低下头,语气有些羞愧,“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不用你和萧挽担心,真有需要,我也不会放着你们不用,我来只是让你安心一下。”舒白安慰道。
见安锦心绪平复下来,舒白捂好头上的兜帽,“全城戒严,我不宜在外面久留,你也快些回去吧,免得让人起疑。”
安锦闷闷地点了下头,看上去蔫头耷脑。
舒白不由笑了下,拍了拍肩膀,又安慰几句,这才离开。
安锦目送舒白走远,这才向着反方向回安府。
府宅内静悄悄的,安锦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府中本就没多少人,但人再少也不至于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安锦踏入府门便觉察出不对。
他的手心渗出冷汗,慢慢向正厅走。
推开正厅大门,果然在高位上看见熟悉的人影,他抿了下唇,立即整理衣衫,恭敬行礼。
“参见陛下。”
几日过去,虞策之劳心劳神,低热不退,但一日见不到舒白,他就一日寝食难安,是以等脖子上项圈留下的於痕出现消退迹象,他立即离开了宫廷。
虞策之眼下乌黑十分明显,他捏了捏鼻梁,摆手让安锦起身。
“爱卿巡查稻田巡查得如何。”他没什么情绪地问。
“已经巡查完毕,本打算明日上朝时向陛下汇报。”安锦说。
“爱卿回来得有些晚了,朕等了你多时,是路上耽搁了么。”虞策之又问。
安锦心神顿时紧绷起来,他弯着腰,摸了摸身后背着的包袱,低声说:“路上买了些吃食,因而回来的晚了许多,没想到陛下还能估算到臣回来的时间,臣让陛下久等了。”
虞策之瞥了眼身侧侍奉的戚辨,戚辨心领神会,走上前接过包袱,打开仔细查看后,对虞策之点了点头。
虞策之垂眸,神色更阴郁几分,他失去了和安锦周旋的心思,“舒白消失了。”
安锦适时露出讶然。
虞策之死死盯着安锦的表情,生怕错过一点枝叶末节,但他最终还是失望了,安锦并没有流露任何可疑的情绪。
“舒白怎么会消失。”安锦拧起眉头,装作焦急地样子,“我进城时发现城门戒严,所有兵力都在抓捕江太后,可是和江太后有关。”
虞策之唇角逐渐抿成直线,他动了动身体,扯了扯身下的厚实的软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眉宇间是因为焦虑多日出现的倦怠神情,“这便不是你要关心的,你只要告诉朕,舒白在京城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安锦心中一跳,“舒白不是被抓走的,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虞策之眸子眯起,冷冷道:“朕说了,这些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需要回答朕的问题。”
安锦低眉敛首,“或许她会回舒家老宅,别的臣也不知道。”
虞策之审视他半晌,缓缓收回目光,“如果舒白联系你,立刻告知朕懂吗。”
安锦正要说话,虞策之紧接着说:“你是朕的臣子,效忠的应当是朕和大梁王朝,朕不管你和舒白私交有多密切,你都必须以朕为先,明白吗?”
安锦低垂着头,跪在地上,“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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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回到萧府后院,迎面便看见雕鸮扑腾地翅膀,从地上一路小跑到她脚下,用嘴死死叼住她的衣角,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委屈。
舒白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顺势把它抱起,若有所思,“怎么不会飞了,阿挽对你做了什么?”
雕鸮蔫头耷脑,看上去并不想理会舒白。
舒白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它的羽毛,看见它翅膀上的伤口被包裹起来,不由了然,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厉,冷冷看向不远处的墙头。
游左奋力从两人高的墙头翻过来,人未掉地,佩剑先掉。
他扒着墙头,用眼睛目测了一下距离,手臂用力,在半空中翻个身,稳稳落在地上。
游左鬼鬼祟祟捡起地上的剑,转身看见舒白,不由眼前一亮,“舒白!”
他一路小跑到舒白身边,“幸好你在这里。”
舒白看见游左,拧了拧眉,弯腰把雕鸮放在地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游左小声说,“你才让我通知萧挽,没几天皇帝就满城找你,为此还要把太后娘娘的老巢掀了,所以我觉得你会在萧挽这里,来碰碰运气。”
“这么说你还有点脑子,我还以为死士都是只会执行命令的榆木疙瘩。”舒白牵了牵唇角。
“我当然不是榆木疙瘩!”游左鼓了鼓嘴。
舒白在树下的秋千上坐下,问:“你晚了那么多天回去复命,你们首领没为难你?”
“为难了,让我晚吃了一天药。”游左耷拉下脸来,“疼死我了,还有你分明说了萧挽不会对我怎么样,结果我把你的消息告诉他,他非但不感激,还把我关了水牢,只要有一个问题没回答,就被他往水里扔。”
“理解一下,毕竟你为两个人效命,我和萧挽也需要保证你是忠诚的才行。”舒白哼笑一声,并不把游左若有若无的控诉放在心上。
游左见舒白毫无心疼他的意思,不由凑上前,“我这么快来找你,是想问问,能不能提前把药给我,我一定随叫随到,更加为你卖命。”
“我都把药提前给你了,还怎么指望你随叫随到。”舒白嗤笑一声。
游左抿唇,“你现在毕竟也算逃犯,如果被虞策之抓住了,我找不到你,那我不就小命难保。”
舒白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想让我提前给你也行。”
“真的?”
“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舒白说出条件。
游左又开始犹豫,“只要不损伤太后的利益,告诉你也无妨。”
“这么忠心?”舒白扬眉。
“这是我的操守。”
“你回去之后,怎么跟江音说的?”
“我这样的角色没有几次见江音的机会,我见的是她的心腹侍从,也就是死士的首领楼涯,按照之前说好的,我向他们告知了你的存在。”游左没什么讲究的坐在树下。
“原本楼涯已经召集大半死士,计划再过三日就一举将你和狗皇帝拿下,结果没想到竹屋起火了,你当场失踪,皇帝一下子将矛头指向太后,江太后自知替人背黑锅,正在气头上,你小心一点,她近日也在找你。”游左一股脑地说。
“江音也在找我?”
“她应该想拿你和皇帝谈判,光我修养的这几日,就有大半属于江太后据点被查封,死士也折损不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主子的确有点穷途末路的意思。”游左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复杂。
“这时候江音正是用人之际,你怎么能轻易跑出来的。”舒白眯起眼,察觉到些许不对。
“啊,我不知道啊,我见没人管我,就直接跑出来了。”游左茫然。
舒白对上游左清澈的眼神,心狠狠一跳。
这蠢货,倒是让自己先在江音那里暴露了。
“你当然不用知道,想必跟在你身后的探子已经把我所在的地点禀报给江音了。”舒白站起身,表情有些沉。
游左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愧疚。
两人在树下沉默半晌,游左忍不住小声问:“那我的药你还会给我吗?”
舒白对上他充满期盼的双眼,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游左闭嘴,蹲在树干旁当蘑菇。
舒白沉目思索半晌,心中也觉得难办,她原本打算过段时间想办法假死,把锅推到江音头上,借此脱逃。
但江音提前得知了她的行踪,她瞬间从主动变成被动,随时都有真正的性命之忧。
舒白拧着眉头,不甘心就此回到虞策之身边,继续做他身边被看管的笼鸟。
除非权力可以对等,否则她绝对不会考虑那个性情不定的偏执皇帝。
这种时候,舒白又忍不住想起陆逢年来。
边境战事将起,如果能得到一位忠心耿耿的将帅之才,借此握住兵权……
舒白后知后觉意识到,距离上次见陆逢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只告诉了竹屋的位置,但竹屋已经被烧毁。
一个多月,她喂给他的药效恐怕也已经开始见效了,最初他会浑身乏力嗜睡,再过几日五脏六腑就会发出撕扯一样的疼痛。
舒白再次沉默,有点担心陆逢年会死在某个角落里。
她得赶紧找到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
忽然,舒白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倏然看向游左,“江音要通过楼涯调动你们,如果楼涯和江音产生分歧,你们听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