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保江音一命的事情瞒不了太久,虞策之终有知道的那一日,在他知道之前,她必须要将他压制得狠了,同时给点甜头,让他食髓知味,在最大限度里保证不被未来暴怒的帝王反噬。
当然,还有一点舒白也很担心。
严冬快到了,她在冬日里,身体一向不好,也没什么精神,若不处理好虞策之,给他反客为主的机会就糟糕了。
她再次从他怀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见他第一时间没有阻拦的意思,没有犹豫,转身向殿外走,徒留下呼吸紊乱,眼眶通红表情凶狠的年轻帝王。
转眼到了第二日,虞策之一直隐忍着,始终没有见舒白的意图。
御书房内,虞策之坐在案几后翻看奏折,临近冬日,天空阴郁暗沉,仿佛蒙着雾霭。
室内即便燃着蜡烛,光线也显得昏暗。
虞策之冷沉着脸,自和舒白分开伊始,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戚辨和宋祁站在一旁,谁也不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外面的宫侍小步走到殿门前,冲戚辨做了个手势。
戚辨心领神会,走到虞策之身侧,小心翼翼道:“陛下,霍侍郎求见。”
虞策之握着奏折的手一紧,他眯起眼睛,面色有些不善。
沉吟一瞬,他压下负面的情绪,淡声说:“让他进来。”
得到允许,霍耀风利落地步入御书房,身着朝服。
他在案几前躬身下跪见礼,尽管是面圣,但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沉抑郁。
虞策之懒得理会他,向椅背一靠,捏着眉心问,“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臣和户部商议之后,特来请示陛下,是否如往年一样在大梁特定的地域开设粥棚。”
“朕看了户部呈上来的账目自然会给你们答复,这种事情以后在早朝上说便是,不必刻意入宫跑这一趟。”虞策之神色淡淡。
“是臣冒失。”
“没什么事情就下去。”虞策之没有应付他的心思。
霍耀风抿了下唇,很快掩饰住心中不满,他躬身起身,正要退下,余光忽然瞥见什么,霎时愣住。
“陛下……”
“又有什么事情。”虞策之拧起眉头,他很快注意到霍耀风的视线,表情顿了一下。
他向来不畏寒,临近冬日,除了不能更改形制的朝服,平日里的常服都是领子越低越好,自然遮不住昨日舒白留下的痕迹。
昨天两人都没有留余地,甚至连舒白打他的那巴掌,都是他回去之后,叫宫人拿来冰水鸡蛋,敷了许久才消肿,脖子上的淤青却没什么办法,很快一点痕迹而已,就算让人看见也没什么。
他倒是没料到,舒白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会让霍耀风看个正着。
他起初有点不自在,但转念想到霍耀风和舒白的旧情,不由扬起下颌,扯出个不咸不淡的微笑。
“你在看什么。”
面对皇帝的询问,霍耀风握紧手,视线久久没有离开。
霍耀风沙哑着嗓音,涩声问:“陛下脖颈处似乎有伤痕,臣担心龙体,是否请御医来看看。”
“御医已经看过了,不过朕有些好奇,爱卿是担心龙体,还是在乎朕脖子的伤口由谁留下。”虞策之眯起眼睛,缓缓问道。
第54章
霍耀风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回答,不经意对上虞策之冷漠的注视,骤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霎时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一下子跪在地上,“臣失言,绝非有意探听陛下私事,陛下恕罪。”
虞策之坐在高位上,冷眼看他半晌,脸上有嫉恨也有不屑。
他凝视他半晌,从高位上站起身,走下阶梯,在他面前站定。
“你想的没错,朕身上的痕迹都是她留下的。”虞策之漫不经心地说。
霍耀风睁大双眼,愕然抬头,他头脑一片混乱,一时忘记了尊卑礼教,眼眶里血丝遍布。
“她……”
虞策之缓缓俯下身,兴味盎然地看着他御前失态。
“她爱朕,即便知道朕的身份,她也爱朕,还在朕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她从前对你也会这么热情吗?”
霍耀风脸色一变再变,他咬牙道:“不可能,舒白不可能喜欢你。”
“霍耀风,注意你的言辞。”虞策之语气微冷。
“……臣失态。”
霍耀风的反应总共就那么几个,不敢逾越雷池半步,虞策之望着他,逐渐丧失了炫耀的兴趣,他揉了揉眉心,淡声说:“没别的事情便滚出去,朕见你便心烦。”
虞策之转身踏上台阶,正要坐回原来的位置。
“陛下。”
霍耀风站起身,他心有不甘,也不愿意面对现状,竟不知怎的,有了和虞策之硬碰的勇气。
“陛下,”他深吸一口气,用看似和善的语气说,“舒白心性高傲,您既然碰了旁人,和她便也没什么可能。”
虞策之拧起眉头,愣是过了好半晌才明白,他险些气笑,表情阴冷,“你是觉得朕得不到舒白,和旁人有了苟且。”
“臣只是希望陛下能放过——呃!”
霍耀风话未说完,猛地被虞策之一脚揣在地上。
“贱人。”虞策之面无表情道。
霍耀风深吸一口气,攥着拳头说:“陛下息怒,臣是好意。”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虞策之嗤笑一声,“正是因为舒白知道朕和你不一样,她才会爱朕,别在朕面前惺惺作态,朕看见你就作呕。”
霍耀风心神俱乱,“你们真的……”
“真的假的和你有什么关系?”虞策之又踹了他一脚,居高临下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朕的约定,舒白和你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你要是再敢插手舒白的事情,别怪朕不留情面。”
霍耀风瞳孔地震,满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他只能在虞策之冷冽的目光下俯首低头,用惶恐的声音说:“臣知罪了,望陛下息怒。”
送走霍耀风,虞策之只觉得气闷无比。
纵然他能欺骗别人,但无法欺骗自己。
他摸不清自己在舒白心中究竟算什么,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舒白根本不爱他,甚至连喜欢也只有微薄的一点。
或许连一点也没有。她现在甚至不愿意碰他,尽管他放下尊严和坚持,她也能坐怀不乱。
虞策之心情烦躁,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宋祁,“押送江音的事情,你们有方案了吗?”
“是,已经和萧尚书商议了,楼涯伤势过重,但萧尚书强调要活着,需要先修养,属下初步定在七日后押送江音和楼涯去刑部大牢,到时候刑部的人会在半路接应,属下正要向您请示,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这七日,想办法让江音开口,能提前问出兵符的下落最好。”虞策之嘱咐。
“属下明白。”
“必要时,朕允你用些不痛不痒的刑罚。”虞策之补充。
“是。”
嘱咐完宋祁,虞策之心中仍然不安,他一时想不明白不安来于何处,焦虑地在案前徘徊踱步,沉吟片刻,问:“夫人呢?”
见虞策之问起舒白,宋祁和戚辨的心齐齐往上提。
宋祁是知道舒白的大致位置的,但他明智的选择不说,眼神转向戚辨。
戚辨:“……”
戚辨顶着虞策之的视线,擦了擦脸上的汗。
但他作为内侍之首,不可能跟虞策之说他也不知道舒白的行踪。
他无奈,只能苦笑一下,道:“夫人应当是在荒宫里。”
即便戚辨说得隐晦,但虞策之一下子就听出了潜藏含义。
舒白避着他不见他,冷待他一个堂堂帝王,却和陆逢年游左之辈,成日混迹在一处。
虞策之脸色变了又变,他握紧拳头,压着心中的委屈和难堪,面无表情道:“去请夫人,今晚务必把夫人请到紫辰殿里,明白吗。”
“是。”戚辨连忙说。
“办不成,你也不要回来见朕。”
“是、陛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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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耀的宫灯照亮各处道路和宫苑。
虞策之烦躁地在寝宫中来回踱步。
不可否认,白日里霍耀风还是刺激到他了。
尽管知道霍耀风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但他毕竟得到过舒白毫无保留的爱。
而他,看似赢了,甚至将霍耀风完全踩在脚下,但他从没有得到过舒白的温柔对待。
自从舒白意识到是他算计了她和霍耀风的感情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好脸色了。
在霍耀风一事上,他自认自己没有做错,至少,娶阮月秋是霍耀风自己的选择,霍耀风冤死的外室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是用了错误的方法揭开了事实,舒白生过气也惩罚过他,凭什么冷待他这么久。
虞策之心情低沉,遭遇冷待产生的委屈感止不住涌上心头。
他面色紧绷着,咬着牙才没有在宫人面前暴露内心的不爽。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问道:“戚辨呢,为什么夫人还没有来。”
宫侍抖了下,连忙回答道:“戚大人和夫人已经在路上了,奴才这就去催催。”
“你们都先下去吧,一会儿让夫人独自进来。”
殿中听候吩咐的宫人齐齐应声,“是。”
把身边的人都遣走,虞策之喝了口杯中的凉茶,心中因焦躁产生的火气消散了一些。
他踱步几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宽敞柔软的床榻前,犹豫了一下,从床底小心翼翼拉出一个紫檀木制成的小箱子。
虞策之缓缓打开箱子,手摸到箱子里的物件,轻轻颤了一下。
弯月爬上树梢。
舒白抵达紫辰殿的大门,侧头对上戚辨哀求的视线,按了按眉尾,有些无奈。
原本她还想再冷虞策之几天,谁知道他自己忍受不住寂寞,直接压力身边的宫人。
若是虞策之亲自去找她,她尚能冷脸相对,但他龟缩在宫里,让身边的亲信去请她,戚辨又极会卖惨。
舒白不想为难戚辨,加上早几日和晚几日见虞策之对她都没什么影响,思虑过后,同意戚辨的请求。
秋夜寒凉,舒白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抬脚进入殿内。
等她进去,身后的宫人们极有眼色的关上了恢弘的殿门。
紫辰殿内垂落的轻纱不知何时由玄色换成了绯红色,随着从窗子钻入的阵阵晚风轻轻浮动,多了几分旖旎之感。
舒白缓步上前,寻找着虞策之的身影。
她环顾四周,始终没看见半点人的影子,不由拧了下眉。
殿内静悄悄的,舒白忽然捕捉到了细微的声响。
她眯了下眼睛,忍了忍,没有立即转身。
虞策之果然从身后绕了过来,悄悄握住她两只手腕,站在她身后,下颌轻轻蹭了下舒白的发丝。
“我还以为夫人不来了。”
“我不来,怎么会知道好好一个皇帝,如被幽禁一样,哀怨地等着我。”舒白笑了下。
虞策之整个人紧紧贴着舒白,赌气般没有回应。
舒白转过身,看清他的模样,瞳孔猛然一缩。
她眯起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夫人不喜欢?”虞策之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试图挡住脖子,奈何衣领太短,衣服太合身,贴服在身上纹丝不动。
舒白扬起眉梢,从虞策之怀中退开一步,像打量物件一样看着他。
直到看得他面色泛红,眼神闪躲,她才一把拉住对他而言有些小的项圈。
“不是擅自摘了吗,怎么又带回来,那么想做狗?”
虞策之被说得有些气愤,他目光沉沉,咬牙道:“我不做狗,夫人不是喜欢我这样吗?”
舒白拽进他脖子上的项圈,看着他呼吸滞涩,因为难受,眼眶也跟着湿润,看上去无害可欺。
“还说自己不是狗。”她面无表情道。
虞策之仍旧咬着牙,倔强道:“难道狗会让夫人觉得危险吗。”
脖子上的项圈又紧了两分,这下,虞策之彻底说不出话来,全身精力都用来攫取空气,腿也有些站立不稳。
他开始后悔,不应该因为一时冲动,把那破玩意戴在了脖子上,连谈判的过程都没有,就丢盔弃甲,将弱点交给舒白。
“夫人……”他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舒白没有买账的意思,手上的力道一直没有放轻,她冷眼打量着眼前人,直到他被她逼无可逼,退无可退,暴露本性。
虞策之眉眼一沉,不退反进,倾身将舒白搂入怀里。
“我还以为,你会装得久一点,这就暴露本性了?”舒白眯起眼睛,手仍旧拽着项圈上凸出来的皮革,只要抓紧皮革,项圈就会收缩,限制虞策之的呼吸。
“夫人还觉得我是狗吗?”
“野狗也是狗。”
虞策之双目赤红,将头紧紧埋入舒白的脖颈,“你对我别这么冷,对我好一点,我可以装一辈子。”
“你在跟我讲条件?”舒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