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露出不悦的表情,打算推开他,却被他越抱越紧。
“你发什么疯?”舒白拧眉。
“夫人就一定也不关心?”虞策之垂首咬了咬她露出的脖颈,恶狠狠问,“之前是夫人信誓旦旦要审江音,要从江音手里问出控制死士的解药,怎么现在不关心了?”
“暗部不是搜出了每月服用的阻断药,总能撑一段时间,再不济陛下不是说让御医研制解药,我可以等御医研制的。”舒白说的慢条斯理,“松开我。”
“不。”虞策之冷声拒绝。
舒白嗤笑一声,“是你不让我碰你的,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撒娇求*?”
虞策之眸色暗沉,仿佛深渊,“你知道我说的不让碰指什么。”
舒白挑眉,“我不知道。”
虞策之咬牙,当即将舒白打横抱起,动作有些强硬。
身体腾空对舒白而言极度缺乏安全感,但她没有露怯,反而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脖颈,拇指指腹按在他滚动的喉结上。
感受着虞策之明显凝滞的呼吸,舒白冷静地评价道:“恼羞成怒。”
虞策之一语不发,紧紧拥住舒白,带着她走到主殿里柔软的床榻边。
床榻两侧的纱幔是垂落的状态,显然舒白昨晚就睡在这里。
虞策之抱着舒白大喇喇躺上去,三下五除二用被子把两人裹起来,顺势仗着体型优势将舒白牢牢拥在怀里。
舒白被他强盗似的举动气笑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朕今天睡这里。”顿了下,虞策之冷着脸补充,“朕陪夫人睡在这里。”
“滚下去。”舒白命令。
虞策之咬了咬下唇,在被窝里蜷缩起来,整个脑袋恨不得埋入舒白肩颈。
舒白平静凝视他,道:“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要遇见什么矛盾就用自己的身体来转移注意力。”
即便虞策之拒绝她做‘深入’的交流,两人争执到最后,他仍旧选择用身体来弱化两人间的矛盾。
虞策之僵了下身体,抬起头望向她审视的双眼,心中再次涌上委屈和不甘。
他的确在回避矛盾,他才经历舒白毫不犹疑射向他的箭矢,险些死在她的手里。
舒白却不愿意给他平复心情的时间,甚至不愿意耐心安抚他一下。
他想要她毫无保留的爱,想要被温柔地对待,她却在射他两箭之后收回了对他全部的感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一直保持某种平衡的感情破碎,想要修补都无从下手。
虞策之有些茫然,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他咬了咬牙,维持着九五之尊的威严,强行不让自己脸上的神情失控。
他忍了又忍,哑声问道:“舒白,如果我是霍耀风,你会不会多纵容我一点,会不会遇事多问我一些。”
第70章
虞策之时常会想,如果自己能早点遇见舒白,如果皇室没有落魄,他不是自由受限的傀儡皇帝,又或者他早些扳倒江音掌握大权,他是不是就会在某次微服私访时遇见年少的舒白,和她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舒白是不是就不会选择霍耀风,他会成为她第一个爱上的人,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
他知道霍耀风是个用金玉来装点自己的烂人,更认为无论样貌家世甚至品德,霍耀风样样都不如自己,但就因为他抢先一步,便能拥有舒白全心全意的感情,不用像自己举步维艰。
虞策之不敢告诉舒白,有段时间他情难自抑,除却床闱蜜语,舒白和霍耀风所有的谈话都会呈到他的案前。
在暗卫探得的只言片语中,虞策之感受到了舒白对霍耀风的纵容和耐心,那是他从未在舒白这里得到的。
他会忍不住想,如果舒白能愿意多给他一点包容,刚才能多问问他为什么要兵符,他就有机会解释他不想拿回兵符,只是想确认兵符是不是在她身上,担心兵符会流入南境引起大乱。
他连舒白要杀他这样的事情都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舒白却仍然对他心有余悸。
阴暗的心情如一团乌云笼罩在虞策之头顶,加上他低眉敛首,颀长的身体蜷缩在厚实的锦被中,锦被上绣着的繁复团花纹没有任何浮动,分明出自绣娘栩栩如生的高超技艺,此时看上去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死物。
虞策之心头阴霾遍布,他盯着舒白时眼神变化莫测,时而阴恻恻整张脸都写着要把舒白关起来,时而看负心人一样委屈脆弱。
舒白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内心戏到底有多丰富。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殿内的空气冷得骇人。
舒白面色有些苍白,不过殿内烛火昏暗,旁人很难发现。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不好好应付虞策之,今天谁也别想休息。
于是,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白皙柔软的脸颊,慢条斯理道:“你应该庆幸你不是霍耀风。”
“……什么?”虞策之目露茫然。
“如果你是他,在你第一次算计我被我发现开始,我和你就已经一刀两断了。”舒白平静陈述。
“不!”虞策之倏地发出尖锐抗拒的声音,他不管不顾抱紧舒白,颤声道,“别和朕一刀两断,朕不允许。”
舒白:“……”
舒白从他无尾熊一样的姿势中艰难抽出胳膊,忍不住气笑了。
“霍耀风的确得到过我没有保留的偏爱。”舒白话说到一半,就看见虞策之变了脸色,冷厉地如井里爬出来的男鬼。
舒白收紧放在他喉结上的手,用窒息逼迫他收拢理智。
“正是因为我信任过他,所以在背叛之后,我和他形同陌路。”
虞策之睫毛轻轻颤动,因为呼吸受阻,这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的好阿拾,如果我曾像信任霍耀风一样信任你,你以为我们还会有同床共枕的机会?”舒白慢条斯理地问他。
虞策之脸色几经变化,咬着牙凝视她。
“我不原谅背叛,你以为如果当初我真把你当成了自己的谋士,在知道你那些阴谋诡计后,只是拉着你在床上滚几下,就能相安无事吗?”舒白笑了下,手上力道加重,有些享受他的眼角因为窒息而渗出的些许湿意。
她冷眼看他因为呼吸不畅小口呼吸,慢慢松了手。
“你应该庆幸,因为你没有得到过他曾经拥有的东西,所以我已经很纵容你了。”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凑过去舔了下他有些干涩的唇。
虞策之瞳孔骤然紧缩,刺激感直冲大脑。
愉悦和狐疑在他心中交织,他一时失去了对外界的判断,因而没有注意到舒白格外冰凉的肌肤和唇舌。
“你说的是真的?”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声音喑哑仿佛沙漠中许久不曾碰水的旅人。
“为什么总想着和他比?”舒白搂住他,一只手沿着他的脊背一路向下,感受到他极力掩饰地僵硬,便漫不经心地轻拍安抚。
“至少现在,他什么也不是,但你占据了我大多数时间。”舒白说。
虞策之瞳孔闪烁,在昏暗的灯火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此刻却格外透亮明澈,看向舒白时像稚子一样天真,充满幻梦。
虞策之试探地将脑袋轻轻搭在舒白肩膀上,轻声问:“那以后呢?以后我也可以占据夫人吗?”
舒白眯了眯眼睛,几乎有些习惯他偏执的脑回路。
但她深刻知道今天给的甜头已经够多了,再答应他虚无缥缈的以后,还不知道他会嚣张到什么地步。
于是她只是哼笑一声,将他搂紧一些,声音淡淡:“该睡了。”
虞策之没有得到舒白的承诺,心中又浮现不安,但舒白好不容易给了他足够多的好脸色,他害怕破坏现在静谧的氛围。
他抿了抿唇,手臂拥紧舒白,低声说:“还没有用晚膳。”
舒白眉眼间有浓重的倦怠,语气如常,“今天太冷了,不吃了,你想去吃便去,我要休息了。”
“夫人不吃,我也不饿。”虞策之立即抱紧了舒白,愣是用高大的身体强行依偎在舒白怀中。
舒□□神倦怠,疲惫到没有精力回应虞策之的话。
昏暗温暖的殿宇里,虞策之第一次和舒白相拥而眠,连每一次呼吸都在诉说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虞策之又忍不住蹭了蹭舒白的脖颈,小声道:“其实我不在意兵符在哪里。”
垂落的纱帐内寂静无声,舒白没有回应他,像是已经熟睡。
但虞策之察觉到她轻轻转动脑袋,显然在听他说话。
他的唇一直粘着她修长的脖颈,沙哑着声音继续说:“如果是夫人拿走了,那也无所谓。”
黑暗中仍旧无人应答,虞策之说完一直压在心里的话,沉闷的心情得到缓解,他小心拉了拉被角,确认舒白不会被凉意裹挟后,搂着她沉沉睡去。
风雪骤至。
等到第二天早晨,虞策之从睡梦中醒来,皑皑白雪覆盖着飞檐斗拱,灰蒙蒙的雾霭遮天蔽日,指甲盖大小的雪花密集地从空中飘落。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上许多,初雪也格外厚重绵长,甚至压垮了御花园的树枝。
但虞策之已经无暇顾及宫中雪景。
——舒白没有醒过来。
虞策之不敢细想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舒白的纵容,第一次和他最爱的人相拥而眠一整夜,没有身体上的讨好,没有情/欲的驱使,两人直白地相互靠近。
在今天早上之前,他以为苦尽甘来,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击了他。
他痛恨自己的掉以轻心,明明知道舒白身上有寒症,却放纵舒白的心意,没有逼着她去让御医诊脉。
他一向谨慎,却没有注意到舒白愈发寒凉的身体,直到她在睡梦中昏睡不醒,才猛然惊觉事态的严重。
御医几乎是被宋祁拎着衣领一路提到的荒宫。
进到内殿,御医下意识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瞬间大骇。
此时的皇帝犹如修罗恶鬼,面色阴沉可怖,凄厉得似乎能吃人。
御医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汗流浃背。
他低着头,一路小跑到床榻前,甚至不敢多问皇帝一句,想要掀开纱幔为舒白诊脉。
只是当他的双手即将触碰纱幔时,感受到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又唰地一下收了回来。
御医忙道:“陛下,还请将夫人的手腕露出,臣好方便诊脉。”
虞策之咬牙,意识到舒白是寒症发作后,他只觉得这个劳什子宫殿根本不暖和,刚才御医进来时还带入了不少寒气,这样的温度还让舒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那她如何忍受得了。
但他知道,如果不诊脉,舒白会死。
他闭了闭眼睛,半跪在床榻边,颤抖着掀开柔软遮光的纱幔,露出了里面沉睡的人。
小心翼翼露出舒白的手腕,虞策之张嘴,用无比沙哑的嗓音催促,“快点。”
御医连忙为舒白把脉,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怎么今日偏偏就轮到他当值呢,因为在御医署里,他是一众御医中医术最高明者,所以被宋祁不由分说扯了过来。
但他资历尚浅,空有医术,却还不懂老御医们用来安抚上位者的话说。
御医抖着袖子擦了擦冷汗,连忙将舒白的手塞回厚实的被子里。
舒白的情况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寒症来形容。
病重垂危,命悬一线。
宫里基本没有别的主子,整个御医署都在为皇帝一人服务,他们熟知皇帝性情,也知道皇帝对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夫人有多重视,用视若珍宝来形容也不为过。
甚至当舒白转移了皇帝大多数注意力后,皇帝变得不再性情不定,也不会轻易责罚犯错宫人。
御医不敢想象如果保不住舒白的性命,御医署会是什么下场。
宋祁已经让暗部去请那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御医,他不敢用药,但老御医们来了可以一起斟酌,但如何向皇帝陈述病情亦是一件难事。
他心中纠结万分,然而帝王的注视如有实质,他哪里敢忽视。
于是,御医顶着压力,颤声回禀,“今年冬雪来得太快,天冷得也太快,夫人的寒症……有加重的趋势,且平常没有注重保养身体,怕是、怕是……”
虞策之骤然起身,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怕是什么,你说话利索点。”
“夫人怕是有性命之忧。”
啪地一声,虞策之脑子里的弦忽然断了。
第71章
舒白感觉自己一觉睡了很久,冗长的梦境里光怪陆离,似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隐约又回到了年少时,娘亲和父亲无休止地争吵。
她想要求父亲不要打娘亲,用身体去阻拦,得到的是父亲重重一记耳光。
父亲面目狰狞,指着她怒斥,“谁让你和霍家那小子出去的,现在世道这么不太平,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损了舒家的声望,你来担待吗!若是出个好歹,你失了名节,为父如何在舒家抬得起头。”
她的娘亲凄厉地尖叫一声,扑过来将她牢牢捂在怀里,用清浅但屋子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的女儿理应有自由的权力。”
娘亲的争辩没有得到父亲的重视,而是迎来更加激烈的毒打。
晦暗可怖的记忆如暴风雨一样向她席卷而来,她想要醒过来,想要避让,却身在其中,退无可退。
画面一转,她跪在细密的雨中,她所谓的父亲持着长鞭,面无表情道:“阮家仆从看见你和那个姓安的白身肩并肩走在街上,这便算了,谁给你的胆子送贴去阮家退婚,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给你谋到这么好的婚事,你旁□□些姐妹的婚事哪个比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