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星眸含光,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每一处线条都流畅俊逸,令人心折,唇边一点笑意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可不正是她师兄解千言。
舟雨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解千言眼角,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怕眼前的人一碰就化作轻烟飘走了。
手指被人抓住,依次摸过眉梢鬓角,最后落在唇边,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是我,舟雨,我回来了,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舟雨终于敢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解千言,活生生的解千言。
她呜咽一声撞进他怀里,眼泪决堤,哗啦啦全往解千言脖子衣襟里淌。
“师兄你、你这些年去哪儿了啊,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差一点就将你忘了,就差一点,我怎么能,怎么能将你忘了呜呜呜……”
怀里的姑娘软乎乎一团,哭得直打嗝,解千言心疼极了,连忙替她拍背顺气,听她责备自己,又赶紧解释道:“都怪我,是师兄不好,是我将你的记忆抹除了,当时我也无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不想你因为我伤心难过,只好让你暂时将我忘了,对不起舟雨,害你等了这么久,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别哭了好不好?”
舟雨哭累了,整个人软趴趴的,有气无力靠在解千言怀中,听到是他将自己的记忆抹除,不由得抬头看他,眼中满是不解:“是你?是你将我脑子里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抹除了?你让我忘了你?”
解千言无奈点头,正想解释两句,胸口忽然挨了一拳。
舟雨将人推开,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恼怒和伤心,想骂人又不忍心,咬牙憋了片刻才哽咽着控诉:“师兄你,你竟然骗我,太过分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解千言头脑发昏,只要不是指责他负心薄幸或是不喜欢她之类的,他什么锅都愿意背,连忙温声软语地哄:“这次的确是师兄过分了,你想怎么罚都可以。”
他拉过舟雨的手轻轻捏了捏,却被一巴掌拍开,她红着眼睛继续控诉:“你不准我瞒着你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冒险,但是你呢,你竟然瞒着我把自己的命都丢了!你还自作主张抹除我的记忆,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对我?”
解千言想解释,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他知道自己缺席的这些年对舟雨来说是无法抹除的伤害,怎么解释都已经无法弥补,但那时候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拉着大家一起去死吧。
还好,他回来了,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舟雨,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又挨了一拳,不轻不重,带着点怨,带着点恼。
“谁要你的对不起了!说清楚,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做了什么,又瞒了我什么?”
解千言将她的手握住,正要解释,又听她气呼呼地补充道:“再敢瞒着我的话,我,我至少一个月不会搭理你!”
解千言失笑,见她皱眉瞪眼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想要再进一步时,却被人戳着额头推开。
“不说清楚不准亲!”
舟雨这次是真生气,抿着唇瞪着眼,认真极了。
解千言讪讪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你还记得商家地下的密室吗?我在密室中得到那本手札,是师父留下的,而我,我是师父为了炼制神界石制造出来的,怪物……”
听完解千言的讲述,舟雨眼睛里已经只剩心疼,她一寸寸捏过解千言骨节分明的手,又一点点抚过他温润俊朗的眉眼,试图通过指尖温热细腻的触感反复确认眼前人是真实的,活生生的。
解千言含笑弯腰,任她摸了个够,见她眼中渐渐蓄了泪,无奈轻叹一声,将人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背安慰道:“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舟雨在他怀里哽咽:“师父太过分了!生祭昆吾鼎,那是不是很痛啊?师兄,你还痛吗?”
解千言哑声道:“不痛了,已经不痛了。”
可惜这种安慰已经哄不住舟雨,她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将解千言一颗心也泡得酸涩无比。
幸亏这段时间她都没怎么休息,哭到后来只觉得浑身乏力,眼皮沉重得撑不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感受到怀中人呼吸沉重了许多,解千言暗暗松了口气,将人抱回床上安置好,自己也顺势躺下,伸手一圈,两个人便以极融洽的姿势嵌成了一个整体,共赴一场美梦。
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独属于夏日海岛的热情已经迫不及待涌入房中,解千言睁开眼,跟不知何时爬上窗台的太阳撞了个正着。
他怔了怔,片刻后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她睡得正香,卷翘的睫毛上残留着些许雾气,黛眉轻蹙,朱唇微抿,衣襟敞开大半,掩下一片动人心魄的细腻瓷白。
解千言撑着头看了许久,眼中的柔情渐渐升温,熟睡中的人却丝毫未觉,下意识翻了个身,脸颊贴上一堵温热坚实的墙。
这东西有点奇怪,她忍不住蹭了蹭。
解千言眸中立时燃起一片火,他哑声唤道:“舟雨?”
舟雨嘟哝了一声,还是没醒。
解千言伸手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又唤了一声,这次换来半声不耐烦的“嗯”。
剩下的一半,被一片柔软的温热堵了回去。
日影轻移,房中热意升腾,情潮翻涌涨落于唇齿之间,淹没了解千言所有理智,他握紧怀中人的纤腰,温柔又强势地卷过她每一寸呼吸,迫得她脸颊潮红睫毛轻颤,似是努力想睁开眼,却实在累极,努力几次后便放弃挣扎。
解千言犹嫌不足,潮热的吻暂别朱唇,落往鬓边耳畔,流连着往下,将热意带往她瓷白细腻的颈项,染上漂亮的锁骨。
趁着换气的间隙,解千言再次轻唤:“舟雨?”
回应他的,是“啪”的一声脆响,正正好一巴掌落在他下巴上。
“唔好热,别烦我。”
解千言尴尬地僵在原地,进也不得退也不是,而痛打师兄的某狐狸连眼睛都没睁开,翻个身继续睡。
好吧,她确实累极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解千言无奈失笑,恋恋不舍地啄了啄那犹带不满的水润唇瓣,翻身躺平,待那股冲昏头脑的热意散去后,他再次侧头去看,却见舟雨睡得不太安稳,额上颈间略有细汗,难怪这么嫌弃他呢。
想到她怕热,他赶紧起身下床来到外间,轻车熟路地从书桌右侧抽屉中取出引风符和凝冰符贴到窗户上,很快,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闯入内室,顿时驱走了愈来愈盛的暑热。
解千言回到床边时,原本睡得还算端正的人已经整个横在床中央,薄毯被踹落在地,两只枕头相隔万里,都不在她脖子底下,凉风送爽,她倒是睡得舒服极了。
解千言将枕头垫回她脑袋底下,也不去纠正她过于豪放的睡姿,斜倚在床头,视线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看不够。
佳人在侧,岁月静好,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好辰光,一刻也不想浪费。
可惜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家伙,偏爱扰人清梦。
“岛主!岛主啊!您在吗?”
呱噪的海鸥一路大呼小叫地闯入小院,吵得舟雨直皱眉,下意识捂住耳朵缩到床角,解千言见状,身影一闪来到房门外,伸手一抓,逮住了在院中盘旋的海鸥。
“嘘,小声点,舟雨在睡觉。”
解千言声音极轻,捏着鸟嘴的力道却很重,海鸥的小眼睛里都快溢出泪来,忙不迭点头,这才将自己的嘴解救出来。
“说吧,什么事。”
海鸥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偷偷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面生,完全不认识,但真俊啊!
“马、马长老让小妖,让小妖来看看岛主,要是她没事的话,就、就请她今晚下山看灯会。”
解千言点头道:“我会转告舟雨的。”
他用眼神示意这只吵人的小妖赶紧走,海鸥犹犹豫豫“哦”了一声,伸长了脖子试图往房里瞧,被解千言不轻不重瞪了一眼,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拍着翅膀逃走了。
但这鸟显然是个缺心眼的,一飞离小院便自觉脱离了解千言的魔爪,立马鬼哭狼嚎地叫嚷起来:“不好啦不好啦!岛主在院子里藏了个凶恶的野男人啊!”
好嘛,这下整座浮玉岛都知道岛主有野男人了。
第129章 .番外二:春宵正好,此情不负
解千言无语, 但也懒得管这些,家男人也好野男人也罢,是他的人就行。
他回到内室, 看了会儿熟睡的舟雨,见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只好自己去外间书房画符打发时间。
他如今算是器灵, 又曾重塑天道法则,对于天地之力的运用可谓信手拈来, 画符于他而言几乎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随意挥笔便是神符, 没过多久, 手边画好的符箓已经有寸许厚一叠。
解千言悠闲画符的时候,马长老可差点让热茶烫了嘴巴。
“你、你、你再说一遍呢!”
“岛主院子里藏了个凶巴巴的野男人!真的!小妖亲眼所见!那野男人可俊得很嘞!”
马长老这下终于听得真真切切,顿时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本就不短的脸这下拉成了根长寿面。
没待海鸥详细解释, 马长老扔下茶杯就往南山跑,情急之下竟忘了御剑。
他家岛主这颗水灵灵嫩生生的天真小白菜, 可不能让外面的野猪给拱了啊!
马长老这一走, 问事堂中立马炸了锅。
海鸥嗓门儿老大, 堂中弟子但凡耳朵不聋的, 都听到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八卦的火瞬间被点燃,一口气烧透整座问事堂,连守门的老蚌妖都加入了吃瓜行列。
“唉,咱们岛主长大了啊!”
“谁也配不上咱们岛主!”
“猪妖不行, 陆上的妖都不行,哪里比得上咱们海妖啊, 岛主可别被骗了。”
“天哪!岛主怎么找了个野猪!我的岛主啊!”
*
解千言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从正牌道侣一路降级成了野男人、猪妖、野猪,他画了会儿符,放下笔进屋去瞧舟雨,她还是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他只好又去给自己泡了壶茶,从桌腿下救出家中唯一一本正经书,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书才翻了两页,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仍旧是人未到声先至。
“岛主!岛主啊!我的岛主哎!”
这声音听着耳熟,解千言无奈笑笑,放下手中的书,顺手丢了个隔音结界,免得吵醒补眠的狐狸,刚走出门外,就差点跟狂奔而来的马长老撞个正着。
解千言伸手扶了一把,笑道:“马长老别来无恙?多年不见,你倒是活泼了不少。”
马长老稳住身形,抬头看向扶住自己的人,这一看就呆住了。
海鸥说的没错,这男人确实俊得很呐!
更重要的是,怎么这么眼熟呢?
那双墨色的眼瞳,像是装了一片汪洋大海,马长老整个心神都被吸了进去,被洗去的记忆又随着海浪冲上沙滩:问事堂中提笔疾书的挺拔身影,废弃矿道中可靠的同伴,临别时交到他手中的厚厚信封……
马长老蓦地红了眼圈,喃喃道:“岛主,三岛主,您,您怎么才回来?”
解千言顺手将人扶到桌边坐下,递了杯茶过去,温声道:“先前出了些意外,不得不避世一段时间,这些年来多谢你照顾舟雨,浮玉岛也打理得很好。”
马长老感慨万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讷讷捧着茶杯憨笑。
解千言目光扫过这座清雅精致的小院,补充道:“这座别院也极好,跟我设想的分毫不差,多谢你了。”
马长老终于接上了话:“您太客气了,都是按照您当年给的图纸布置的,老马不过是帮着把了把关,您满意就好。”
解千言笑笑,换了个话题:“听说晚上有灯会?”
马长老立即热情介绍起来:“对对,这不刚好是七夕佳节嘛,岛上历年都办灯会,届时还会放烟花,好吃的好玩的不少,大岛主喜欢热闹,您何不跟她一起去瞧瞧?”
解千言点头应下:“好,待舟雨醒了我问问她,有劳马长老特地跑一趟了。”
马长老干笑两声,心道我其实是怕岛主被野男人拱了才跑这一趟的,嗐。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马长老识趣地告辞,解千言也未挽留,只顺手递了个看上去很朴素的匣子过去。
“我刚回来,身无长物,这些符箓都是我亲手画的,虽然抵不上马长老这些年的辛苦,但也是我一番心意,还望马长老别嫌弃。”
马长老哪里会嫌弃,三岛主于符箓一道的造诣堪称通神入圣,他画的符还能差了?马长老也没客气,笑着接过匣子:“您画的符可是好宝贝,老马就厚着脸皮收了,多谢岛主。”
离开小院,马长老一路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得不像海马而像野驴,他顺手打开解千言送的匣子,这一看,吓得差点将东西扔了。
“我滴个乖乖,这,这全是神符啊!老天爷啊,咱岛主这是去哪儿镀了个金身吗,太吓人了……”
他小心翼翼将这一匣子价值连城的神符收好藏到怀中,豪迈的大跨步改作矜持的小碎步,一路乐颠颠地回了问事堂。
*
解千言送走马长老,再次回房去看舟雨,她这会儿已经将头搁到床尾,一条腿搭在了枕头上,另一条腿堪堪挂在床沿,倒是睡得极香。
解千言无奈失笑,将那条要掉不掉的腿救上岸后,又回去继续看书喝茶。
舟雨浑然不觉,待她终于睡醒时,日头已然偏西,清凉的风拂过天水碧的纱帐,烈日被阻隔在窗外,仿若两个世界,她翻身抱住一只软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夜的记忆回笼,她这才发现房间里少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