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气得直拍大腿:“这几个家伙凶神恶煞,哪有半点长辈的样子,我们快去把小狐狸救回来!”
她挣扎着起身,被南悦星一把按下:“你别冲动,那三人中至少有一个是金仙修为,舟雨显然也不想我们掺和进去,要不我们还是先通知解千言吧。”
程泽点头表示赞同,景惜时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解道友他们如今在王都,处境定然艰难,万一分心,出事了可怎么办?”
南悦星默了默,却还是坚持应该将事情告诉解千言:“舟雨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她的事还是应该告知解千言一声,接下来该怎么办,当由他决定,要帮忙也好,等着也好,我们都听他的。”
程泽犹豫起来:“若是舟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话,那,那要不还是等解千言回来再说?他们先前不就商量着要回太华山吗?”
锦年已经恼得快要炸毛:“你们就在这儿争吧,本大人定要去将小狐狸救出来!”
景惜时连忙伸手拉她:“锦年你先别冲动,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太华山,程道友和南姑娘还是在这里等解道友他们,如何?”
南悦星犹豫片刻,点头道:“好,那你们千万小心,有什么不对立即联系我们。锦年,千万别冲动啊,想想你家公子和大王,他们还在王都生死不知呢。”
锦年点点表示知道了,扯着景惜时便飞身而起,往太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忧心忡忡地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程泽闷闷道:“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南悦星心中也很是不安,解千言他们才离开三天,舟雨也被带走,他们几个修为不济,帮不上什么忙,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踌躇半晌,她终于咬牙道:“再等两天,若是解千言还没回来,舟雨那边也没消息的话,我们就分头行动,我回南家求我爹娘兄长帮忙,你去槐江山找奚少主,若他还没出关的话,就求奚家家主,能搬多少救兵就搬多少救兵。”
程泽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
*
舟雨被带回太华山后,没来得及跟长老们说上半句话,就被扔进了惯常用来关她禁闭的阁楼。
这座年久失修的三层阁楼位于后山背阴处的山坳中,常年照不到太阳,阁楼一侧是悬崖,一侧靠近大长老文音住的流云居,平日里别说狐族人了,连只蚂蚁都不愿意来,楼中半点烛火没有,烂成一条条的帐幔随风飘荡,一看就是个闹鬼的地方。
舟雨性子倔,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关了多少回禁闭,一开始她并不怎么怕,关完出来照样皮,直到有一次,阁楼里真闹了鬼。
那时的舟雨,若按人类小孩的年龄算,约莫也就四五岁,三长老苏芸教她认字,她却困得胡言乱语,还不慎咬伤了苏芸的手。
文音罚她关三日禁闭,她还不服气,将阁楼中本就破破烂烂的家具砸得七零八落,结果刚一入夜,就有一只青面獠牙的鬼找上门来,追了她一晚上,硬是咬秃了她的尾巴,将她疼得一个月没睡好觉。
从那以后,每次被关禁闭,这鬼便会在晚上出来咬她,小小一只的狐狸哪里打得过青面鬼,身上的毛总是被咬得东秃一块西少一块,尾巴尤其严重,又疼又丑,如此几次后,舟雨就极怕鬼,极怕被关禁闭,平日里老实了许多。
时隔几年再次被关进这处阁楼,舟雨虽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只还没化形的小狐狸,但幼年留下的阴影仍旧深刻,她非常熟练地找到二楼角落里看上去最完好结实的斗柜,将自己变成小小一团,塞了进去。
狭窄密闭的空间给了她不少安全感,再拿出解千言送的发簪小解紧紧抱住,舟雨略松了口气,悄悄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这次就算青面鬼再来,小解也能将他捅个对穿,一雪前耻。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小解那熟悉的气息温柔地将她包裹住,这无声的安慰让舟雨险些落下泪来,她用头蹭了蹭小解,委屈地低声唤道:“师兄……”
夜色渐深,本就昏暗的阁楼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连月光都只照在阁楼前的石阶上,穿不透这层深重的夜幕,躲在斗柜里的舟雨已经抱着小解睡着了。
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响起,一楼那扇老得快散架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彻整座阁楼,也吵醒了斗柜中的舟雨。
紧接着便是布幔被扯烂,朽木被踩断,抽屉柜子一个个被打开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传来,舟雨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将手中的簪子抓得更紧了些,努力往斗柜角落缩去,希望那青面鬼找不到自己。
可惜她的心愿落空,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哐当一声,斗柜门被拉开了。
舟雨想也不想,灵力灌注进簪中,闭上眼用力一挥。
“啊——”
一声略有点耳熟的惨叫响起,随后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远去,阁楼中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舟雨才敢睁开眼,蹑手蹑脚钻出斗柜四下瞧了瞧,却什么也没发现。
“舟雨你真厉害啊,竟然打败了青面鬼!”她松了口气,忍不住夸了自己一句。
一夜过去,青面鬼没有再出现,太阳再升起时,阁楼中终于有了些光亮。
舟雨从斗柜中钻出来,重新变回人形,趴到窗边望着悬崖下的雾气发呆。
“舟雨,到流云居来见我。”
文音那冷冰冰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她闷闷应了一声,转头看去,发现阁楼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掸掸衣裙站起身,舟雨抬步就要朝门外走去,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避到阴影中,做贼似的摘下头上的小解,脖子上的灵犀玉符,小心收进了储物袋中,确认没有别的不妥之处后,这才迈步出了阁楼,朝文音所在的流云居而去。
*
流云居正堂中,文音端坐上首,面色清冷,看不出有何异样,文晖和苏芸分坐两侧,一人暴躁,一人含笑,皆是他们惯常的神情。
舟雨到时,见他们三人都在,顿时明白这是要审自己了,她识时务得很,一进门就跪下,老老实实认错:“三位长老,我知错了,不该私自下山,害长老们担心,下次定然不敢再犯了。”
她眼中含泪,语气诚恳,可怜巴巴地望着堂上三人,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可惜这三个似乎都不是常人,表情都未曾有丝毫变化,文晖甚至冷哼一声,转过头不看她。
反倒是话最少的文音最先开口:“起来吧。”
舟雨确认似的再看了文音一眼,瞧她不像是说假话,便顺势起身,乖乖立在三人下首,等着听训。
苏芸袖手端坐,笑得如沐春风,说话也很是好听:“回来便好,我们也是担心你,怕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吃亏。”
文晖又是一声冷哼,阴阳怪气道:“她可不会吃亏,没瞧见昨日那几个小辈都护着她吗?”
文音抬手制止了这些无意义的言语之争,冷声吩咐舟雨:“准备一下,今日便跟我一起去青丘王都。”
舟雨大吃一惊:“去、去青丘王都?去干什么?”
苏芸笑道:“青丘送来了婚书,虎王求娶于你,今日内便要前往王都完婚。舟雨啊,这可是我们狐族等了千年的机会,你可不要再任性了。”
“我不去!我不要嫁给什么虎大王!青丘王宫遭人袭击,虎大王生死不知,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求娶我,你们不要信!”
舟雨想也没想便拒绝,顺势将青丘如今的情形告知几位长老,希望他们三思而后行。
果然,听闻王宫遭袭,虎大王重伤,上首三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震惊和不解,连一向没有表情的文音都忍不住蹙眉。
苏芸的笑也挂不住了,赶紧问道:“此事你从何处得知?可能确定?”
舟雨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认真道:“是虎大王唯一的儿子,虎族公子萧喇琥告诉我的,千真万确,长老们,我们千万别去蹚这浑水啊。”
文晖忽然一掌拍在茶几上,兴奋地大嚷起来:“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阿姐,若此事为真,我们可一定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啊!”
文音略沉默了片刻,对舟雨道:“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下去吧。”
舟雨顿时绝望,视线一一扫过兴奋的文晖,淡然含笑的苏芸,最后落在冷淡平静的文音脸上,哑声道:“我真的不愿意嫁给虎大王,求求你们,别逼我嫁去青丘可以吗?替狐族夺回青丘,我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会努力修炼,总有一日能比虎大王更厉害,我可以……”
苏芸眼神中浮上几分不耐,文晖更是凶神恶煞瞪向舟雨,待要开口骂人时,文音却忽然挥挥手冷然道:“你们先去安排一下送嫁事宜,我跟舟雨聊聊。”
苏芸笑着应是,拉上一脸愤懑的文晖,两人离开了流云居,堂中只剩舟雨和文音两人。
文音不作声,舟雨也只是红着眼眶定定望着她,两人似乎在较量谁先开口。
终于,舟雨忍不下去,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嫁去青丘?我就只是您手中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吗?娘亲……”
听到最后那声几不可闻的“娘亲”,文音有瞬间失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淡声道:“你是狐族的一员,受全族人供养,锦衣玉食地长大,为狐族大业有所牺牲是你不可推卸责任,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明明有别的办法啊!为何不教我修炼,上古大妖九尾狐明明是很厉害的,我也可以修炼成金仙,光明正大地夺回青丘——”
“闭嘴!”
文音的表情忽然难看极了,一声怒喝将舟雨的话打断,见她还是一脸倔强,深呼吸两次后才冷声道:“你又知道些什么?!狐族已经凋零至此了,又怎么养得起一只九尾狐修炼?你以为我愿意将你送去给别人当玩物吗?”
舟雨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冷得如冰雕般的文音,眼泪无声跌落。
良久后,文音疲惫地叹气,终于妥协:“这次只是借由婚事混进王宫,不会真的让你嫁给虎王的,只要拿回王宫地底的一件宝物,以后我们再也不逼你嫁人。”
舟雨还想再争辩两句,但见文音神情决绝,也知道这就是她最后的妥协了,无论如何,只要不是真的嫁去青丘便行,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点头道:“好,我答应去青丘,也请您一定说话算话,娘——”
文音蹙眉打断她:“不要叫我娘。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准备出发吧。”
舟雨忍着泪点头应下,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无论真实目的是什么,狐族此行前往青丘是为送嫁,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很足,华丽的金漆马车,一抬抬簇新的嫁妆,满面喜色的送嫁队伍,精美绝伦的嫁衣,样样体面周到,可惜舟雨半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
在换嫁衣之前,她躲进寝房大床下的“秘密地道”中,试图联系解千言,告诉他自己将要前往青丘王宫之事,可惜灵犀玉符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满怀着未知的忐忑和不安,舟雨如丢了魂的木偶般,任由族人替她换上嫁衣,乘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青丘王都。
第108章 .舟雨的第二次婚礼
锦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一路燎过去,路边的野草都差点让她点着,景惜时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跟在她身后, 弱弱劝道:“那个,锦年你先别气,我们,我们不能这么大喇喇地打上太华山啊……”
锦年怒喝:“胆小鬼, 没义气!你不想去救舟雨就算了, 我自己去!”
景惜时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嗫嚅道:“不、不是的, 主要是,我们打不过啊……”
锦年被他的大实话噎得一个踉跄,差点从半空跌下去, 好容易稳住身形, 一把揪过景惜时的领子,咬牙道:“那你说怎么办?”
还没待景惜时开口,天边忽然出现密密麻麻一长串小点,他赶紧捂住锦年的嘴,拉着她躲进下方树林中。
待那些小黑点飞近了他们才看清,这竟是一支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送亲队。
身披彩羽的巨大比翼鸟拉着一辆辆金漆大车, 踩着喜庆的鼓乐声,伴着送亲族人的欢声笑语, 大摇大摆从天上飞过,朝着青丘王都的方向而去。
队伍中间那辆华丽繁复的大车尤为扎眼, 透过一层薄薄的鲛纱帷幔, 锦年和景惜时两人看得清清楚楚,车中身披嫁衣的人, 可不正是他们要找的舟雨吗!
眼看着送亲队伍就要从眼前飞过,锦年二话不说,拉着景惜时便悄悄跟了上去。
这支送亲队伍显然是临时拉起来的,嫁妆看上去挺丰厚,但随行之人却很是松散,一路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也没人留意到队伍后面缀上了两条尾巴。
锦年跟景惜时两人就这样偷偷摸摸一路跟到了王都城门附近,鼓乐声停下,喧闹的狐妖们也渐渐安静下来,似是进城之事遇到了麻烦。
尾随的两人不敢贸然现身打探情况,只能猫在路边草丛中安静等着,等了许久之后,才听到狐族人吵嚷起来。
“他们虎族也太霸道了,竟然不准我们进城!”
“不准我们进城便罢了,嫁妆却还是一样都不能少,可恶!”
“要我说,不如打道回府算了,哪有这样送上门给人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