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害怕那会是一个荒唐的新婚夜,便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席。
回观那一夜,也确实挺荒唐的。
但新郎并没有借着酒劲欺负她。
贺敬珩捏住她的下巴,迫使阮绪宁直视自己:“你倒是挺细心的。”
这般充满占有欲的姿势,自然不只是为了一句称道。
他复又压低声音:“所以那个时候,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伴郎?”
新娘子哑然。
送命题啊?
衡量利弊后,她含糊回答:“都有。”
贺敬珩眸光愈沉,青黑色在面颊上蔓延。
生怕丈夫借题发挥,阮绪宁痛定思痛,主动捧起他的脸吻了过去……
热烈而急切。
她平日里几乎从不沾酒,此刻却被带着酒精的热息裹挟,酥麻的舌尖卷起小小的浪潮,拍打着堤岸,将贺敬珩拖拽入其中,与自己共同沉沦。
短暂的失神后,贺敬珩反客为主。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阮绪宁很快溃不成军,只能发出一些零星的、破碎的、难成句子的语气词。
缠吻许久,两人终于分开。
阮绪宁急促地汲取着新鲜空气,不忘再一次强调他的重要性:“‘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更关心
依譁
你。”
显而易见的偏心。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得胜者扬起唇角。
可惜,这只是一个预支的奖励。
阮绪宁怯怯与他商议:“贺敬珩,今晚你还是去客房守着周岑吧?我觉得,他的状态很差,你没发现么,下车的时候,他连走路都是飘着的……万一大半夜难受吐得厉害,没人及时照应就麻烦了……”
贺敬珩的笑意慢慢变质:比起唱歌,周岑那家伙,或许更适合当演员。
他索性敛起情绪,故作为难:
“我去隔壁守着周岑睡,你真的放心吗?”
“孤男寡男,酒后共处一室。”
“宁宁,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老公的清誉?”
阮绪宁:“……”
比起老公的清誉,我现在更在乎老公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还没想出应对的话术,贺敬珩已经掀开被褥,自顾自将自己封印住,顺势,将她捞入怀里:“而且,你不是说今晚可以……嗯?”
他点到为止。
阮绪宁婉拒:“今天好累啊。”
摸到小姑娘着急忙慌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机,贺敬珩勾着挂饰,将其拖拽出来:“好累还不睡觉,躺在这里刷漫画?”
阮绪宁没有给手机设置密码的习惯,方才在青果工作室群聊里偷偷“细品”的漫画截图,就这么直接展示在贺敬珩面前。
她神情惊恐地扑上去,叫嚷道:“你、你不许看!”
来不及了。
指尖滑动着屏幕,看清楚了画面内容,男人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
阮绪宁又嚷了几声,尾音却打着旋儿收住——没记错房间布局的话,二楼主卧与次卧仅隔着一堵墙。
虽说用了隔音材质,但她刚才叫的那么大声……
如果周岑还没睡,会不会听见啊?
没有再为难又羞又恼的小姑娘,贺敬珩将手机还回去,耳边继而响起为自己辩解的声音:“这是《失落玫瑰》下周的稿子,都到完结篇了嘛,肯定要让男女主角给读者们发点糖——我们小组的要求是,亲热画面打圣光之前还是要画完整的,不可以偷懒,但、但只供内部交流,绝对不会发表出来!”
解释间隙,她悄悄瞅着贺敬珩的表情。
没想到,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甚至给予鼓励:“画的不错。”
随后,是理所当然地怂恿:“我们也试试?”
回忆起自己到底都画了些什么,阮绪宁涨红了脸:“那个姿势……就是按照想象画的,好像做不到……算了吧,我真的……”
气氛烘托至此,野兽不可能放走猎物。
鼻尖抵着她的锁骨,贺敬珩轻轻啃咬,声音里带着蛊惑:“……就不想试试草莓味和葡萄味?”
*
酒精味在房间里扩散。
一阵强过一阵的晕眩中,阮绪宁依稀能够闻见一丝水果的清甜。
这个角度,看不到贺敬珩丢在床上的四方形纸盒标签,但嗅觉灵敏如她,能够分辨得出——是葡萄味的。
迎着昏黄的光线,两人的影子都连成了严丝合缝的山峦。
阮绪宁无比庆幸,新换的枕套材质冰凉又丝滑,她将脸埋进去,深深又浅浅,像是被浪花轻抚着。
身后的男人却没有这么温柔。
深夜无风,别墅里外都很安静。
直到隔壁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卧室里吟唱才被迫终止。
像是重物落地。
阮绪宁强忍住哭腔,紧张兮兮地抱紧贺敬珩,抽出一点点心神,仔细分辨声音的源头:是墙面上的装饰画掉下来了吗?还是碰倒了什么?总不会是周岑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了吧?
一番猜测,却没有结论。
阮绪宁示意贺敬珩留心好朋友的状况:“是不是周岑……唔……”
隐隐觉察到暗藏于隔壁的煎熬、不甘与绝望,兴奋自指尖传遍贺敬珩全身:“别分心。”
他更加凶悍。
过了许久,又是一声响——这一次,近在咫尺。
缺失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这一回,阮绪宁听明白了,也闻明白了:是贺敬珩将沉甸甸的“葡萄味”扔进了垃圾桶,其中,还糅杂她和他的味道。
胸膛起伏,她挪动了一下几近僵直的腰。
还未得以喘息,空气里又多了一丝草莓味。
第45章
次日一早。
贺敬珩下楼的时候, 周岑已经在客厅里给张妈帮忙了。
张妈是贺家的老人,懂得分寸,那些家务活儿自然不会劳驾客人动手, 只是拗不过周岑主动请缨,这才同意让他去小餐厅摆放餐具,还一口一个“大明星”, 叫的很亲热。
这也不奇怪。
旁人眼中瞧不见三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只当周岑是贺家少爷的发小, 当然要礼貌相待。
见到贺敬珩,周岑的目光自然而然往他身后探。
没有阮绪宁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张嘴询问,便得到好友淡淡一句:“……还在赖床。”
这份默契让周岑稍显不自在,他牵了下唇角:“那就再等等她吧。”
不用别人说, 贺敬珩也准备这样做。
他走近些许打量着周岑, 明知故问:“昨晚是不是睡得不太好?”
周岑默了两秒钟, 似乎是在回忆昨晚的经历,半晌, 才故作镇定地回应:“还好吧。”
贺敬珩指了下眼底,“善意”提醒道:“都有黑眼圈了——好歹是公众人物,得注意形象。”
周岑笑着应了声“知道了”, 视线随即落在贺敬珩一直拎在手里的那只半透明塑料袋上。
是一小袋垃圾。
那些被揪成团的白色纸巾中, 两只拆开的安全套空盒显得尤为醒目,至于袋子里还装着些什么, 不言而喻。
面对如此直接的视觉冲击,周岑眼角一缩,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只是, 越强迫自己不看、不想,就越想看, 越胡思乱想,那些深藏在许多个夜晚里的臆想,瞬间如同爆发的山洪,将他从头到脚吞没。
他不信这是巧合。
他笃信,这是贺敬珩故意为之。
说一句“杀人诛心”也不为过。
相顾无言。
昔日好友就这样隔着台阶、一上一下地对峙着。
晨曦和煦温暖,透过玻璃窗肆意挥洒进屋,像是寻到了某种机缘,用光阴将半截楼梯巧妙地切割成明暗两处。
好在,张妈快步走过来,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哎,放着我来收拾就好。”
她想去接男主人手里的垃圾袋。
但此时的贺敬珩仿佛是突然间长出了羞耻心,轻咳一声,避开她,径直将塑料袋扔进了厨房间里的分类垃圾桶:“顺手的事。”
他确定周岑看见了。
那就不枉自己大清早起床,背着阮绪宁翻垃圾桶、换塑料袋、掐准时间下楼装偶遇……
眼见着垃圾桶盖缓缓落下,贺敬珩心有余悸地捏着鼻梁:自己为数不多的那点儿审美,都用在“给垃圾调整位置”这件事上了,若是被自家妻子知道,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
起床洗漱之前,阮绪宁习惯性地先看老公,再看手机。
贺敬珩不在。
聊天软件里倒是有不少未读消息。
除了文创园电路检修、陆然宣布全体成员休假半天的好消息之外,谭晴也发来了虽迟但到的问候——有社交牛人将国耀校友聚会时拍的照片发进了朋友圈,不知怎么,又传到了她那儿。
谭晴的疑惑有且不限于:为什么我没有收到邀请,我不是国耀校友吗?
这个问题,阮绪宁也是后来才得出答案,说是老校友叙旧,其实更像是拓展人脉的聚会,她们这种尚未毕业、几乎没有个人资源可言的大学生,自然不在校友会的拟邀名单里。
就连苏欣蕊这个对接人都没有到场。
也许是前段时间提及过她,周岑在聚会现场还问起苏秘书怎么没来。
贺敬珩直言人家不愿来,拒绝的原话是:“上班就能见着老校友,下班实在不想再见了——何况,又没有加班费。”
她将这个情况解释给闺蜜听,顺势补上一句:我这次纯粹是沾了贺敬珩的光,再过几年,等我们的工作都稳定了,在各自的行业里取得了成绩,校友会那边说不定就会单独邀请我们了。
谭晴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顺理成章提出第二个疑问:那周岑怎么又突然跑回来了?哇,我都能想象得出贺敬珩昨晚有多勇!
谭晴:斗气化嘴,恐怖如此!
阮绪宁回忆起昨天聚餐时贺敬珩主动要求坐在周岑身边的事,并不认同谭晴没有根据的猜测。
阮绪宁:他们还是好朋友呀。
阮绪宁:周岑昨晚喝多了,我们还邀请他来家里住了呢。
谭晴:[抱拳]还得是你……
有关于那段复杂的“三角关系”,谭晴断断续续听阮绪宁说过一些,总觉得还不过瘾,于是琢磨着晚上组个局,要她带上一号男嘉宾和二号男嘉宾,打算亲眼见证一下贺敬珩与周岑如何在众人面前表演“兄友弟恭”。
担心周岑还有别的安排,阮绪宁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谭晴软磨硬泡。
谭晴: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得了绝症,离世之前就想看点狗血的爱恨纠葛……
阮绪宁:……
周一上午,特别容易激发社畜的逆反心理,陪谭晴摸了好一会儿鱼,阮绪宁才想起来贺敬珩与周岑还在楼下等着自己。
匆匆洗漱完毕,她一路小跑下楼,果然在餐厅里看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那种感觉很奇妙。
最爱的男人和最亲的竹马转过脸,同时冲她微笑。
那副画面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阮绪宁恍惚了许久才绽放出笑容,挤身两人中间的位置:“早安。”
紧接着,她收获了两声如出一辙的回答:“……早安。”
如同空谷回音。
一声真实嘹亮,与她浑然一体。
一声空灵悠远,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
*
绣有鎏金卷草纹的洁白餐布上摆放着三套精致餐具,琉璃瓶里还插了一束配色清新的鲜花。
阮绪宁坐下后,忙不迭使唤贺敬珩去取恒温箱里的牛肉煎饺。
她很喜欢这种带着黑胡椒香味的牛肉馅料,忍不住贪多、吃得快了些,不小心被呛到,咳嗽了几声。
两个男人的脸上同时显现出慌乱。
贺敬珩轻轻帮她拍背顺气,周岑则往她的杯子里倒满了甜豆浆。
见小姑娘渐渐缓了过来,后者忽而轻笑一声,抛出话题:“这个煎饺的味道,让我想起了老街那家牛肉生煎包。”
阮绪宁连连点头:“是啊,我最喜欢吃那家的包子了——可惜就是太远了,又不做外卖,每次过去吃都要排队。”
周岑接话道:“我记得,我们两个一起去吃过好几次。”
阮绪宁脱口而出:“六次。”
贺敬珩睨了她一眼:“这你都记得清楚?”
阮绪宁点点头:“那年暑假,我在老街那边的文化宫学画画,周岑在准备萨克斯考级,有时候在路上碰见,就一起去马师傅的店里吃早餐——贺敬珩,我记得当时你还问过我们吃的是哪一家生煎包呢,你忘记了?”
贺敬珩沉声道:“没忘记,都记得。”
他抿紧唇线,将翻涌的情绪收拾好,重新藏回心底。
周岑扬了下唇:“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吃过马师傅的生煎包了……这趟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洛州,我们改天再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