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祁乾和皇后时,她犹豫了下:“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确定真假。”
“你可以参考一下。”孟萝时低着头将系带打结,“我朋友说祁乾和皇后很可能是互相制衡的关系。”
“只要其中一方倒下,另一方就可以全盘掌控皇位。”
胡荔说这话时,孟萝时曾反驳过她,太子和皇后争,把皇帝放在哪里。
“皇帝年纪大了,该退位了,即使他现在不退,将来也可以有无数种理由让他退位。”这是胡荔的原话,但孟萝时想不明白缘由,因而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指尖的颤抖比之前两次更强烈,孟萝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激动,更觉莫名其妙了。
“算了,我还是回去乖乖看片吧,你要是真的留在宫里我真怕哪天睡着睡着就嘎了。”
孟萝时盘腿坐着,撑着脑袋道:“也不知道教坊后院的女孩子们有没有好好上课,秦姑姑还有没有欺负她们。”
“哦,还有。”她忽然想起什么,然后打了个哈欠道,“你还怀着孕,还没三个月,一定要拒绝渣男的需求。”
指尖抖了一下后彻底安静。
孟萝时离开这个世界时,恍惚中好似瞧见孟怀瑜黑着脸,沉默地站在虚无中,散着一股淡淡的无语。
明盐市,恒星影像五楼置景。
整间屋子被粉刷成淡粉,地面铺着白绒地毯,靠墙的木质书架上摆放着各类洋娃娃,底下是一张透明的茶几,摆放着精致的糕点模型。
阳台架着一盏炽热的大灯,模拟太阳光从窗户打进充满温馨的小屋。
沐浴在假阳光中的孟萝时在一阵急促的闹铃声中猛然清醒,她把闹钟关掉,然后揉着嗡嗡的后脑勺,从柔软的大床上爬起来。
“你睡醒了?”
孟萝时愣愣地点了下头,她还没完全脱离古代世界带来影响,因而耳朵有些嗡鸣。
她望着正在调试灯光的摄影师:“有客人要拍这个景?”
“没有。”摄影师将茶几换了地方,“让新来的两个学徒练习一下。”
他说着看向孟萝时:“要不要来当陪练模特,免费给你出片。”
孟萝时:“…………”
她从床上爬起来:“婉拒了哈,我去三楼看样片。”
摄影师:“他们在出外景。”
他从抽屉里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洋娃娃,放在梳妆台上,摆动着它们的手脚。
许是房间实在过于温馨,又或许是假阳光带来的温暖,孟萝时竟然不觉得恐怖。
“谁家梳妆台上放人形娃娃啊。”
摄影师耸了耸肩:“出片不存在合理性,构图完美,光感完美,片子好看就行了。”
第44章
孟萝时看着洋娃娃硕大的两颗紫色眼珠, 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捂住脖子,转头看向从窗户翻进来的学徒。
“温度会不会太低了。”
学徒停住按键的手, 茫然道:“不会啊,你不觉得这个房间很热?”
孟萝时看着他脸上的汗水, 沉默了。
摄影师拿起单方拍了几张空镜,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当陪练模特?”
孟萝时:“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人, 我可以帮你问下胡荔。”
“别吧。”摄影师放下单反, 绕到阳台调整大灯,无奈道,“照片没拍两张,她先躺着睡着了。”
他
朝着两个乖巧局促的学徒努了努嘴:“诺,两个受害者, 拍了一堆安睡照当考核作业上交, 被骂得狗血淋头,我可不敢再喊她陪练。”
画面感很强, 孟萝时不失礼貌地抿了抿唇:“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个房间过于温馨了。”
享受着冷空气的学徒正在用纸巾擦汗, 闻言, 耿直道:“那天拍的是港风,没有床。”
孟萝时:“…………”
摄影师见她实在不愿意, 转而道:“那你帮我们捞个人送去化妆间呗,晚点请你喝奶茶。”
“不用啦,就当刚才睡觉时你没有喊醒我的报酬。”她摆了摆手,离开温馨小屋。
五楼所有的房间都没安装门, 因此孟萝时一出门就看见胡荔左手领着她的包,右手提着自己的包, 穿梭在置景房内似乎在寻找什么。
“胡荔。”她喊了一声。
胡荔顺着声音从一扇小窗里瞧见她,着急地绕过来:“你睡哪儿去了,我从四楼找到五楼。”
“四楼都是棚拍,我往哪里睡。”
胡荔把包递给她,拉着她的胳膊往楼下走:“咱得去一趟场馆,他们的工人说有个景搭不了,要换掉。”
孟萝时惊了下:“换掉?谁说得换。”
她将包提到肩膀,撩起袖子不用胡荔拉就急急忙忙地往楼下走,路过二楼时,赫然停住:“你等下,我先去捞个摸鱼人,送去三楼化妆。”
京州,教坊后院。
大量洗完正在滴水的衣物挂在晾衣架子上,占据了整个院子,整齐的郎朗念书声从侧边的小凉亭内传出,掺杂着几句稚嫩的咿呀语。
与挡在前面富丽奢华的教坊楼格格不入。
谢期在门口站了许久,始终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身后的宿二疑惑道:“大人不进去瞧瞧吗。”
像是将神游的人猛地拉回来般,谢期恍惚了下,然后抬手想要扶眼镜,手触及鼻梁才想起来这里是古代世界。
他放下手,偏头看向宿二:“你方才说什么。”
一股怪异的违和感涌上宿二心头,他皱起眉,一字一句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不必了。”谢期从容自若地转身朝楼内走,语气轻淡,“等孟姑娘回来,记得去要夫子的费用。”
宿二两步跟上他:“是。”
那股被审视的目光消失后,谢期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指正在剧烈颤抖,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按着,才能勉强不显得像得了帕金森。
长期的睡眠不足让他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都很疲惫,以至于身体出现了他所不理解的异样,比如手抖,比如莫名的心悸,比如某一瞬失去身体的掌控权。
就如方才他原本想去瞧一眼后院内的女孩们,但走到门口,身体却自己定住了,连带着思维也在那一刻变得朦胧,在将睡未睡间徘徊。
直到宿二的声音响起,他才如梦初醒般清醒。
如果谢承安能够在他占据身体的情况下,重新夺回身体掌控权,他会被强行挤回自己的世界,还是关在这具身体内?
他伸手轻按着眉心,后院里晒着的大量衣服不断在眼前浮现,谢期犹豫了下,吩咐道:“往后不要让她们洗衣服了,从库房挑些不用的乐器,送到后院,闲暇时可以耍玩。”
宿二愣了下:“库房有一批坊内姑娘们瞧不上的次品,倒是可以送去后院,玩坏了也无妨,但……”
他眼里再度升起狐疑:“这几日的衣服都是新聘的人在洗,您忘了?”
谢期眸内划过一抹暗色,面色并无变化,如往常般弯起唇角,嗓音温和:“事多,总会忘掉一两件。”
他推开书房的门,浓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蹙眉。
书房的窗户全部紧紧关着,靠着承重柱的案台上是缭绕的烟雾,蔓延至满屋。
谢期快速环顾了一圈,忽然抬头望了一眼,冷淡道:“今日谁来过书房。”
宿二站在门外,回道:“早间有个少年来找过大人,但那时您还在安寝,便让他在书房等了两盏茶,未等到您便离开了。”
谢期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亮光。
他走到窗户将窗户推开,然后用叉竿撑起来,致死量的檀香味才散出去少许:“为何不说。”
宿二依旧站在门外,脑袋微微垂下:“那名少年是孟姑娘的客人,来此也未有重要之事,便没禀告大人。”
谢期靠在窗沿上,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模仿着谢承安笑面虎的模样,弯起唇角,眼内含着浅笑,不疾不徐道:“你现在是在替我做决定吗?”
他语调温和,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让宿二身形一僵,仿若刺骨的凉意从脚底沿着血管钻到头顶,冷汗转眼间铺满额上。
“属下不敢。”
谢期眸内的笑意更深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不是第一次替我做决定了。”
宿二低着头,嘴角翕动了两下,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教坊太小,施展不开你的宏才大略。”他顿了下,看向不再颤抖的右手,语气幽冷,“不如,我送你回皇宫。”
空气凝固到近乎窒息。
忽然,“砰”的一声,宿二单膝跪地,额头贴在膝盖上,毫不迟疑道:“属下知错,任由大人责罚,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送属下回宫。”
谢期将指骨掰地咔咔作响,面上看似温和眼底却始终含着一抹冷漠,透着不可明辨的晦暗情绪。
他走到案台前,打开香炉盖子用金制的小棍子将檀香灭掉,动作从容优雅。
房间很安静,宿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似鼓鸣敲击着耳膜,额上汇聚的汗水打湿了裤腿,长久的沉默中,他甚至因过度紧张产生了反胃感。
自离开暗卫营后,这是他在外面的世界第一次产生恐慌。
被退回的暗卫会有很大概率返回暗卫营,到时迎接他的只有生不如死的绝望。
谢期洗净手后,坐到书桌前取过案卷展开,视线一点点扫过文字。
“出去,再有下次就自己滚回东宫。”
平静到毫无起伏的嗓音,在此时宛若天籁,宿二怔了下,连忙应道:“多谢大人。”
门被小心翼翼地合上,谢期望着案卷上的陈述,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放松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眉目间已被疲惫占据,好半晌,他才好似恢复了一点力气,指尖摩挲到桌下的机关,用力掰开。
“吱嘎”一声,侧边的抽屉被机关缓缓推出,里面静静地躺着谢承安留给他的纸张。
上面是各种奇异的符号。
谢期叹了口气,将符号翻译成文言文,再把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用了整整半炷香的时间。
理解全部的含义后,他沉默地把纸张揉成了球,然后朝后一抛。
本就疲惫的脸色,此刻像是要碎了。
“你要发疯,可以随时发,不必通知我。”
房间格外安静,阳光从窗户的缝隙溺进,照亮一小块范围,此时的尘埃变得肉眼可见。
谢期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始终没想通谢承安的脑回路,他颇为不解道:“这个朝代自两百年前开始姓祁,再往上追溯几百年也从未有过谢姓。”
“掀翻它对你有什么好处。”
右手突然剧烈颤抖,差点打翻笔架,谢期用另一只手扶住笔架,皱眉道:“你想写字?”
他尝试着取下一支笔蘸了墨后用颤抖的右手握住,笔尖在纸上抖出了一条意义不明的波浪线,谢期沉默地看着那条线。
“如果哪一天我住进了目前任职的医院,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谢承安似乎也知道以目前的能力,写字是件不可企及的事情,因而安静了下来。
笔“啪嗒”掉在纸面上,谢期甩了甩手腕:“还有按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来算,孟萝时重新睡着进入孟怀瑜的身体,最短也要一个半时辰。”
“是你们解决事情的速度太慢,而不是我拖着她的时间过短。”
谢期起身走到屏风后,拿起软榻上的毯子,理智道:“你该清楚,我们只是合作伙伴,你得到你想要的,我找到解除连接的办法,所以……”
他仰面躺上软
榻,用手腕遮住眼睛:“别来教我做事。”
手指再次抖动,心跳逐渐加快,那种莫名的心悸再度袭来,谢期睁开眼,情绪格外稳定:“我昨晚在住院部值班到早上八点交班,作为交换,今天我需要睡一整天。”
“你也可以不同意。”他停顿了下,学着谢承安的语调,温柔道,“但强行让我加班,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件。”
“比如脱光衣服去大街上裸\奔。”
手指遽然安静了片刻,然后疯狂抖动。
谢期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话语间满是平静的疯感:“你不信吗?”
谢承安:“…………”
颤抖的手指终于归于静止,没再动弹一下。
谢期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再次用手腕盖住眼睛:“那么,晚安。”
第45章
东宫。
阳光透过梧桐树, 星星点点的光斑洒在地面,雀鸟时而迈着步子时而蹦跳,试图从落叶里寻找食物。
孟怀瑜站在门口, 把玩着手里的黑色小罐,药丸撞击罐壁发出闷闷的声响。
她的视线没有聚焦, 因而分明在阳光内,眸内却盛不进一丝的光。
“姑娘, 真的要回内坊吗?”容阙抱着收拾出来的包袱, 试图挽留心意已决的少女,“薛才人的事尚未有结论,现在回去不免会落下诟病。”
孟怀瑜抬眸望向院子里的雀鸟,平淡道:“嘴长在她们身上,即使不回去, 难听的话一样会传出来。”
容阙失落地垂下脑袋:“可姑娘走了后, 东宫又没女主人了。”
一阵风袭来,梧桐树枝摇晃间, 漫天遍野的金黄树叶宛如柳絮飘满整个院落。
孟怀瑜伸手接住一片叶子,叶面上有细密的小孔, 是昆虫啃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