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是不可能演出的,她主要有些事想问副使。
深受宫斗剧洗礼的孟萝时深深地感觉自己进阶到更高的段位,以前不明白的东西变得通顺,甚至能理解别人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了。
陶氏扶着孕肚起身:“我送你。”
孟萝时瞧着她疲惫的脸色,犹豫再三,婉拒道:“不用啦,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嗳,可先前你说……”陶氏话还未说完,少女已经蹦蹦跳跳的往院外走,她跟夏至对视了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瞧见了不理解。
她无奈地叹气道:“夜深,你去带孟姑娘走一程,免得迷路。”
“是。”
夏至将碗放下,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小跑追出去。
等再找到人,便发现少女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毫不掩饰的粗犷嗓音,不用想就能确定是侯爷。
夏至和冬枣皆是跟着陶氏陪嫁过来的丫鬟,伺候了许多年早已对陶氏死心塌地,因而见着这一幕后。
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冬枣的话,警惕一切出现在侯爷身边的女人!
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当起了监控,心想若是被她抓到任何逾越行为,便当场跳出来打断他们的好事。
再状告夫人和老夫人。
孟萝时掩唇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地盯着地上的倒影,德安候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脑子都没经过。
“……但你与夫人相谈甚久,本侯还以为要再等上一炷香。”德安候咧开嘴笑呵呵道。
“抱歉,怀瑜不知侯爷在院外。”孟萝时学着原主的模样,笑盈盈道,“不知侯爷有何事找我?”
临靠近前院,德安候放缓步伐,一步掰成两步走,声音也轻了些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瞥了眼孟萝时微隆的腹部:“太子不日会迎娶东漠来的公主,你知道吧。”
孟萝时点头:“圣旨还未昭告,算不上一定。”
“可东漠不就是奔着太子妃位来的,圣旨迟早会下。”德安候的语气突然急切
了几分,“我找母亲询问过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的,但他却放任你在教坊卖弄才艺。”
孟萝时不理解他讲这话的意义,反问道:“教坊怎么了。”
她停下脚步,偏头看向男人,他似乎真的很担心,偏黑的脸皱在一起,一副女儿被猪拱了的焦虑模样。
但她记得很清楚,自她及笄后,德安候三番两次地要纳她为妾,那会儿孟家甚至还没垮。
他试图纳将军府的嫡女,让旁人知晓是会说上一句痴心妄想的程度。
孟萝时认真道:“侯爷,中秋宫宴你未参宴,兴许不清楚,但我已许了宸王侧妃,陛下亲自拟定的圣旨,婚事已容不得我做主。”
“还望侯爷能够理解。”
德安候确实不知道,因而听见她话语内的个别词汇,瞠目结舌地在原地站了许久,道:“你,你怀着太子的孩子了!怀着太子的孩子嫁给宸王?!”
他无措地抬起手想做什么,又觉得不对,左右摇摆了几次后,再次破着嗓音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陛下怎么可能不在乎皇室血脉。”德安侯的世界观彻底破碎。
孟萝时瞧着他濒临崩溃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心下暗暗反驳,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帝根本不知道她怀了个假胎。
德安侯恍惚了一会儿,忽然上前一把掐住少女的肩膀,指尖用力。
“那你为什么不入侯府。”他眼睛微微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带着哑意,“我与你母亲青梅竹马,她却偏偏要嫁给那个莽夫,最后换来自戕谢罪。”
“现在你也一样,非要入那些个龙潭虎穴,放着安逸的生活不要,一定要把脑袋架到断头台上,等到落地了才肯罢休。”
孟萝时吃痛眉心蹙起:“侯爷也说了,与娘同辈,年龄上侯爷是能当我爹的人。”
“不论从哪个角度算来都不合适。”她挣扎着想离开德安侯的桎梏,哪知抓着她肩膀的手更为用力。
德安侯不顾迎来周围丫鬟的视线,低着嗓音劝道:“我去跟陛下求娶你,与夫人平妻,日后绝不会亏待你。”
孟萝时听得脑袋嗡嗡响,只觉得男人在发癫,她扣着男人手腕,继而用力试图抵抗他的力量,随口道:“随你,你若能求得陛下同意,也是一种本事。”
左右她的婚事本就做不了主。
宫宴当场着所有大臣的面,亲口许下的指婚都没了后续,更别说这种无关痛痒的请求。
皇帝要是能同意,那才是真傻逼。
但德安侯像是得到了某种保证般,欣喜道:“你同意了?你终于同意了,我这就进宫,去求陛下。”
见他松开手,孟萝时猛地离他三丈远,提着裙子一路往大门口跑,嘴里嘀嘀咕咕道:“怀瑜,德安侯疯了,没得治的那种。”
“往后你还是请陶氏来教坊吧,这地儿不宜多来,减寿。”
小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算是回应她的话。
福来守在马车边,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府内张望一眼,急得眉头拧成一朵花。
身边的丫鬟瞧得头晕眼花,忍不住道:“我的好哥哥,快别转了,我都要花眼了。”
“姑娘怎的还未出来。”福来抬头看了眼天象,更急了,“戌时过半,再有一刻钟,就是姑娘上场演出的时间。”
来前分明说了晚上的演出要上场,便没同嬷嬷告假,现下怕是飞回去都要赶不上了。
丫鬟是谢期从外边聘请,还未熟知教坊的规矩,因孟怀瑜不喜欢她们随身侍奉,昨晚凑着热闹免费瞧了演出还吃了糕点和茶水。
对教坊的印象别提有多好。
不解道:“若是迟了又如何,姑娘来此定是有要紧事要谈,总不能冲进去把主子拉出来吧。”
福来拍着手叹气,惆怅地看着六个新来的丫鬟,还没受过教坊和嬷嬷们的剥削,单纯得有些可爱。
“误了时辰,要扣工钱。”他痛心疾首道,“一整日的工钱。”
丫鬟张大了嘴,诧异地“啊?”了声。
福来抹了一把空空如也的眼角,心酸道:“不止主子扣,我们当奴才的同样也要扣,问就是没提醒主子时辰。”
其中一个丫鬟听了,提起裙子毫不犹豫地往侯府内冲:“等着,我这就去唤主子。”
“欸,这可是侯府。”
被拽住的丫鬟只看到今日的工钱跟在跟她挥手说再见,急道:“又如何,我饭都快吃不起了,难道还在乎这里是哪里?”
福来惊了一瞬,忙劝道:“你们是副使大人外聘来的丫鬟,工钱由大人自掏腰包,不走教坊账本。”
“应当不会扣钱,你别急。”
丫鬟被拉得倾斜的身体立刻站正,抚平鬓角稍显凌乱的发丝,轻言细语道:“好哥哥你也不早说,瞧这事闹得,让大家伙儿看笑话。”
福来后背都快冒汗了:“你这不也没来得及听我解释。”
丫鬟走回马车边继续充当木桩子,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聊着最近的八卦倒也乐得清闲。
等孟萝时小跑出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华贵的马车,统一着装的丫鬟们,以及团团转的福来。
“蛙趣……”她震惊道,“怀瑜,你也疯了?咱家什么时候有钱到可以请六个丫鬟了,你把这两年的存款,全挥霍完了?”
孟萝时心痛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钱袋,扁扁的令人很心凉呢。
“孟大姑娘福安。”众丫鬟们都经受过严格规范的培训,一见到她便弯腰整整齐齐地行礼,声音震得孟萝时耳根子疼。
第72章
她揉了揉耳朵, 忽视颤抖的小拇指,走到福来面前,问道:“副使大人今日在坊内吗。”
福来点了点头:“在, 不过……”他犹豫了下,低声道, “自宫宴结束后,大人的心情似乎一直很差, 平日里总是弯着的嘴都绷直了。”
“姑娘若不是要紧事, 不如先避一避,等大人心情放缓些再去,免得当了出头鸟。”
孟萝时歪了脑袋,谢承安不高兴?笑面虎竟然也有不高兴的时候。
跟祁乾闹掰了,生闷气?
“无妨, 左右我说话也挺难听的。”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车板, 进车厢前回头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刚巧是方才试图闯侯府冲锋陷阵的丫鬟。
“奴婢名唤早荷。”
孟萝时默默记在心里:“往后唤我的时候, 将大字去了吧,我已不是将军府的嫡女, 不合适。”
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到皇后耳内, 怕是身边盯梢的暗卫要翻一倍了。
早荷应声:“是。”
马车缓缓驶离侯府门口,往热闹繁华的东市而去, 悬挂在枝头的月亮已攀至中端,周围是闪着微光的繁星。
此时此刻的前院。
夏至不信邪地翻找了两遍:“不可能啊,奴婢来请老夫人时,侯爷和孟姑娘就在这儿。”
老夫人一路走得急, 被嬷嬷搀扶着顺呼吸,道:“老太太我真是魔怔了, 才跟你来跑这一趟。”
“老夫人勿躁,奴婢给您演一遍。”夏至突发奇想地站到侯爷的位置,张口就来,“那你为何不入侯府……”
入戏可谓是快到嬷嬷连阻止的手都来得及抬起来,一霎给老夫人看傻眼了。
继而摇了摇头,往后院缓步走,怅然道:“实在不行,多安排些活,每月的工钱再往上翻翻。”
“太过空闲,脑袋就容易出毛病。”
嬷嬷回头瞧了眼还在激情演戏的夏至,附和道:“嗳,晚些我便去找一趟管家。”
老夫人听着夏至一字不落地复述,愁得人都老了几岁:“明日一早把这个逆子喊来我院里,再去祠堂把祖宗留下的藤条取来。”
嬷嬷沉默了下:“可侯爷如今已不是当初……”
“你瞧他做的混账事,能是三十六岁的男人有脸面能做得出来的事?”老夫人脚步沉重,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只剩枯叶的树,满面愁容。
“当年他欢喜吴家那丫头,我不是没有帮过他,拉着脸皮去人家府里求亲,好不容易谈妥了,他倒好转头先纳了个通房进门。”
“你就说谁家会有这样辱门败户的不孝子。”老夫人提起当年的事,气得眼都红了,“吴家也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知道后,哪还愿意把姑娘嫁来侯府。”
嬷嬷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劝道:“但侯爷那人您也知道,就是有点儿爱色,除此之外也没旁的毛病。”
“吴家丫头还未嫁入孟家时,他惦记吴
丫头,前两年出事后,又开始紧着人家女儿不放,这还没有毛病?”
“我跟老侯爷也都是安份守己从不乱来的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不顾门楣,辱没家风的糟心玩意。”
嬷嬷宽慰道:“许是孟姑娘与当年的孟夫人着实相像,侯爷这人您也知晓,自幼就拧巴得很,没得到的东西能盼着到死。”
“左右孟姑娘已有身孕,侯爷就算强求,怕是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夫人又是叹了一口气:“只望如此了。”
另一边。
孟萝时带着丫鬟们浩浩荡荡地返回教坊时,演出已经结束,嬷嬷守在大门口,拿着笔和账本,狠狠给她记了一笔。
旷工演出需要其他舞姬多跳一场补上,因而扣掉的工钱其实会一分不少地补给另一位舞姬,当作加班费。
孟怀瑜以往乖乖待在教坊的时候没少拿加班费。
那段时间,小金库满得差点合不拢,孟萝时兴奋得就差没抱着金银细软一道睡觉。
“副使大人在四楼吗。”孟萝时问路过的一位姑姑。
姑姑微微愣了下,继而礼仪道:“见过孟姑娘,大人正在二楼会客。”
会客?
她抬眸望向二楼,点亮烛火的每扇窗户上都影影绰绰地摇晃着人影,唯有一扇窗户微微打开,挂着一盏精致的六角宫灯。
像是在故意提醒什么。
“大人会的客人是谁?”
姑姑暗暗地瞄了眼孟萝时的小腹,低声道:“是太子殿下还有……东漠公主。”
孟萝时轻皱了下眉,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姑姑又问了一遍:“谁?”
“太子殿下以及东漠公主。”姑姑一字一字重复,生怕她听不清,甚至靠近她耳畔说。
“我没聋。”她捂住右耳,眸色复杂看向那盏宫灯。
宫内独有的六角宫灯,为何要故意挂在外边。
“福来,你去后厨让师傅们准备糕点和酒,容我去房内换套衣裙,然后一道去二楼。”
歌舞刚好停下,嘈杂吵闹的环境安静了一瞬,周围的人几乎都听到了她的话,露出八卦的眼神。
视线在二楼和微隆起的小腹来回摇摆。
孟萝时无语地扯了扯唇角,逃似的往内厅跑,福来和六个丫鬟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引来更多客人好奇的目光。
她回房从柜子里千挑万选,挑了一条最素雅的裙子,胸口绣着一朵白莲,裙摆是莲叶,配上简单的发髻。
竟像不沾烟火尘土的仙人。
腰腹间的隆起也显得更引人注目,是一眼就能瞧出怀孕的程度。
孟萝时甚至还用胭脂点缀一番,让自己的气色瞧着没那么生龙活虎。
临出门前,走到铜镜前仔仔细细地检查,确保从头到脚无误,才放心地出门打算去二楼演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