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乱情迷之际, 祁乾迷迷糊糊似乎瞧见了少女毫无情绪的眼眸,没有爱意, 没有情欲, 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明盐市。
蒙头熟睡的孟萝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熟练地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就要开骂,却发现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语音电话。
只有被屏蔽的群消息, 静静地躺在聊天框里。
“啊?”她茫然地把手机放回去, 屏幕光源偏了一下,照到了床脚的某个黑色身影。
“卧槽, 你¥%@#¥%……”
孟萝时被吓得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按开关, 刺眼的白炽灯照亮房间的那一刻, 她后槽牙都咬紧了。
“孟玉时!!你缩我床尾干什么,大半夜的你要死啊。”
蜷缩着身体像个小球一样睡在床尾的孟玉时被惊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缓了一阵后,眼眶通红地望着站在床上的姐姐:“我梦到你死了,所以来看看你还有呼吸没。”
“?!”
孟萝时两步蹲到他面前, 阴恻恻道:“来,好好看, 看我是人还是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把你打成鬼。”
孟玉时条件反射地后挪,“啪嗒”一声从床上掉了下去,瞧上去更委屈了。
“我看到你的脑袋被那么长的刀砍掉。”他伸手比划着,嗓音哽咽,“像个皮球从台阶上咕噜噜地滚下来,眼睛瞪得凸出来,舌头都伸在外边……”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仰望着孟萝时:“你能明白视觉效果拉满后的惊悚吗?”
砍头?
孟萝时不由蹙眉:“你等等。”
她爬下床走到桌边用钥匙打开抽屉后,取出最上方的记事本,迅速翻到前段时间记载的内容。
孟玉时好奇地凑过来,惊的嗓音变了调:“对对对,和你写的一样,在皇宫里,落雪天,那雪被染得血红血红的,贼牛逼。”
他说完后突然反应过来,错愕地看着姐姐:“诶,为什么你会跟我做同一个梦。”
孟萝时合上记事本,神情严肃:“除此之外你还梦到了什么。”
孟玉时很少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疑惑被血脉压制,老老实实道:“我还梦到自己变成了个傻子,好像是在山里的小木屋,门上刻了什么字……”
他边说边努力地回忆,但画面太过模糊,以至于他只记得零零碎碎的片段。
“记不太清了,反正脑袋是按在脖子上的没错。”
孟萝时不自觉地开始咬下唇的死皮,硬生生地拽出古代世界的愤怒被全部冲散,她疑惑道:“你确定梦里看到的被砍头的人,长着我的脸?”
孟玉时犯怵搓了搓小臂的鸡皮疙瘩:“你能不能别描述得那么恐怖,什么叫长着你的脸,那不就是你嘛。”
“我被吓醒后还专门问了我同桌,她说可能是上辈子的事情,不然也解释不通你为什么穿着古装。”
孟萝时后腰抵着桌沿,冥思苦想了许久后,拿过纸笔拍在桌上:“把你在梦里见到的景物,不论是写还是画,都记下来。”
孟玉时愣愣地看着素描纸:“只是个梦而已,没必要吧。”
“这是你半夜出现我房间的报应。”孟萝时拉开椅子,拍了拍,“快点,画完滚回你房间睡觉。”
“过河拆桥……”孟玉时心不甘情不愿拿起笔,边记边还嘀嘀咕咕的蛐蛐孟萝时。
孟萝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拿过手机无意识地点开软件再划掉,思绪被错综复杂的梦境缠得纷乱。
她和孟怀瑜的长相仅仅停留在神似,站在一起最多被人怀疑是两姐妹,连双胞胎都算不上,若不然早在最开始,她就会怀疑古代世界的真实性。
况且孟玉时和孟怀瑕也长得完全不一样。
一个小时候被取矮冬瓜外号,一个自小习武,十岁不到就跟着出入军营,比她和孟怀瑜差得还远。
为什么同样的梦境,他看见的会是他们自身的长相。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梦的?”她用手机轻敲了下桌面,问道。
孟玉时正在画抽象画,随口道:“前两天吧。”
他抬头看了眼孟萝时:“我同桌说可能快期末了,压力太大,才会做这种离谱的梦。”
“嗯,你同桌说得对。”孟萝时拿着记事本走到床边坐下,里面记载的所有梦境都有非常具体的时间。
常年穿梭于两个世界,她有时会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死亡梦境最上方的记录时间有三个,意味着她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
但她梦里的人是孟怀瑜。
死于永康三十一年冬。
孟萝时翻着记事本,这本记录的是近半年发生的事情,她尽可能地把醒来后记得的所有细节都写了进去。
包括她在教坊用何种理由告假。
“玉时,你说你看到自己变成了傻子?”
“昂。”孟玉时撩了一下睡衣袖子,“过年的时候隔壁那穿开裆裤的小屁孩来咱家拆了我俩拼的乐高,还记得吧。”
提起这个孟萝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古代画面徒然转换成了过年时的鸡飞狗跳,她冷哼了声:“何止,他还悄悄在阳台窝尿了。”
孟玉时应了声,继而道:“比他还傻。”
“埋了吧,没救了。”
孟玉时感叹道:“幸好是梦,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他微微仰头,似乎又瞧见了梦境里的画面,冷不丁哆嗦了下:“太可怕了,你懂我看到自己傻笑流口水的心路历程吗?”
孟萝时没理他,一片安静中,他转头看向沉默的姐姐。
只见她低头翻阅着记事本,两耳不闻窗外事,刚才的话显然没入脑。
他讪讪地回头继续写写画画:“你果然不懂我。”
孟萝时从坐着逐渐变成靠着,盯着记事本的眼瞳完全失焦,她盘算了一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孟玉时为什么会梦到古代世界发生的事情,还会自动换脸。
她皱眉爬到床尾,嗓音幽冷:“快点,画好没。”
“好了好了。”他吹掉纸张上的橡皮屑,看着自己鬼斧神工的画技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想递给孟萝时。
入眼的却是披头散发趴在床上的女鬼:“你妈……妈真好看。”
孟萝时撩开遮挡视线的头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有病吧,说的什么屁话。”
“给我。”她扯过画纸。
拖孟萝时幼时闹着要学各种技能,孟玉时也连带着学了不少,画画就是其中一项,但只学到初中毕业,高中学业重,不走艺术,就停了所有兴趣班。
画纸被分成了四个小方框,似四格漫画,每个方框里是一个小场景。
第一张是落雪天的死亡,第二张是皇宫的全景图,所有的檐角皆被挂上了幡,第三张是一座坟墓,孤零零地坐在山顶,周围荒废的寸草不生。
第四张则是林间的小木屋,底下挂着小小的牌匾,更像门牌号,写着一个小小的孟字,门口还贴着两张倒福,瞧着喜气洋洋。
侧边坐着一个男人,撑着下巴似乎在等人。
孟萝时看了两遍,眉心的皱褶更深了,指着画中的男人道:“你看见的是他?”
孟玉时脑袋凑过去,犹豫了下道:“不是,是我。”
“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在等谁回家,等了很久,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姐姐,才道,“小时候爸妈带你去游乐场玩,把我放在外婆家,我也是这样眼巴巴地来等你们接我。”
孟怀瑜没好气道:“明明是你自己非要跑去捞水蛇,还藏床上,结果蛇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只能把你送去外婆家待几天。”
“我跟着爸妈出去住的酒店,再说了你没有一米二啥也玩不了,去了游乐园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啊这……”孟玉时张了张嘴,尴尬地摸着后脑勺,“还有这事呢。”
孟怀瑜把画纸折叠起来夹在记事本里,一道锁进抽屉,钥匙随手扔在笔筒内,开始赶人:“滚回去睡觉。”
“不回,我今晚就要睡这里。”他抱着被子缩在床尾,誓死不走的模样。
孟萝时磨了磨牙,上前两步拎起他的耳朵就往门外拖:“我的床都被你尿过多少次了,你还敢睡。”
孟玉时被迫弯腰像个弱小的鸡仔,抱怨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总拿小时候反驳我现在。”
“行。”孟萝时松开手,“你睡。”
孟玉时惊喜道:“真的?半夜不踹我?”
“不踹。”她拿起手机,往阳台的懒人沙发里躺,“刚巧我也没打算睡了,床让给你,明天帮我换新的四件套。”
孟玉时诧异地揉着耳朵:“你明天不上班?”
“请假了。”
“又?”孟玉时掀开被子,坦然自若地躺进去,顺道还把空调温度调得更低,“我记得你前几天好像也请过。”
“那是意外。”孟萝时打开落凰打算通宵追剧,明天去完医院后再回来补觉,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仿若没骨头般缩在懒人沙发里。
孟玉时按亮床头灯的开关,然后把刺眼的白炽灯关掉,临睡前贴心道:“姐,困了就睡,别猝死了。”
孟萝时瞪了他一眼:“你这张嘴真是,就该让祁乾给你缝起来。”
“谁?祁乾是谁,你新交的男朋友吗?”
“长得咋样,高不高,哪里人啊。”
“诶,话说你还有跟谢兴德他表哥联系吗,你们相亲……”
孟萝时不耐烦地打断他的一系列问题:“闭嘴,不睡就给我出去,再逼逼赖赖你就死定了。”
“哦,好吧。”孟玉时把被子拉到胸口,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憋不住道,“姐,我有点儿睡不着,要不你把投影仪搬出来,咱俩一块儿看吧。”
孟萝时沉默地从懒人沙发里站起来,走到床边就要去拽他的耳朵。
“睡得着,睡得着。”他钻被子里躲开,闷声道,“晚安,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五分钟后,绵长偏重的呼吸响起,孟萝时仰躺着往床上瞥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调轻了手机音量。
谢期推荐的落凰,她看到了三十集,相比之前在他家客厅里的一头雾水,她靠着滚动的弹幕,几乎被剧透完了所有剧情。
这部剧以皇帝的视角展开,一部大型的群像权谋剧,其中涉及的某一个女主与孟怀瑜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自出生起就被钦定为太子妃,无忧无虑地长到及笄,却因皇帝的猜疑而家破人亡,只不过剧里的女主流落到了青楼。
待了半年后,被太子接回东宫内封为良娣,又是半年,小产落病,自此后宫内开始腥风血雨,据弹幕所知,女主为了报仇杀了皇后,捅了太子一刀,还想杀皇帝的时候,被冲进来的禁卫军当众砍头。
怪不得谢期非要让她先看这部剧,太像了,跟她做的那个该死的梦境如出一辙。
如果一年半前,孟怀瑜不听她的劝阻执意要入东宫,根据剧情发展,现在怕是已经斗得你死我亡了。
而作为宫斗小白的她,参与进去只会加速孟怀瑜的死亡,坟头草都能编辫子的那种。
隔日一早。
孟萝时将孟玉时送到学校,径直去了市三医院,相较于上次来时的茫然和好奇,更多的则是坦然。
市三医院的号源不论是否为工作日都很紧缺,因而她提前六天守着时间,在放号的那一刻抢到了今天的一号。
八点还没到,医院大厅便已等候了许多人,少部分人坐在位置上吃早餐。
系统还未开始叫号,孟萝时随便找了个位置准备玩会儿单机游戏,消磨时间,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她并不想去古代世界面对祁乾那张臭脸。
彻夜的通宵让她止不住打哈欠,眼眶微微泛红,水雾覆盖着眼瞳,她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下一刻,肩膀被轻拍了下。
“怎么来这么早。”
孟萝时愣了下,偏头就见谢期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保温杯,这次他没有戴口罩,微分碎盖下是一双微弯的眼眸,也隐隐泛着微红。
她脑袋里蓦然出现了一个词,斯文败类。
“十一中和市三顺路,玉时上学早,我送完他就直接过来了。”
谢期抬头看了眼医院的大屏,硕大的时间正在跳动,七点三十四分,距离正式叫号还有二十分钟。
“你挂的几号?”
孟萝时将手里攥得有些皱巴的纸张递给他:“一号。”
谢期拿过纸张看了眼,顺手揣进了大褂口袋:“去我诊室坐会儿吧,正好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第79章
“好。”孟萝时拿起挎包跟在他身后。
谢期放慢脚步, 渐渐与哈欠不止的人并排而行:“吃早饭了吗。”
“吃了。”孟萝时点点头,顺口问道,“你呢?”
谢期推开诊室门, 侧开身体示意她先进去,笑眼弯弯道:“也吃了, 忘了提醒你,复查需要抽血化验, 你吃了早饭, 这一项做不了了。”
孟萝时走进诊室,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她轻皱了下鼻子:“应该没关系吧,我主要是来配药。”
“上次开的药,我觉得很管用。”她提着包稍显局促地看着谢期关门, 然后熟练地坐到椅子上, 打开电脑,俨然一副医生的模样。
孟萝时有种梦回第一次看诊的尴尬。
“具体体现在哪里?”谢期拧开保温杯, 从容不迫地往里面倒了两小包白砂糖,晃了晃后, 把盖子又拧了回去。
空气里的消毒水不知不觉掺上了咖啡的苦味, 孟萝时盯着保温杯看了一会儿,那股莫名的紧张少了些许:“睡醒后, 后脑勺不会闷疼了,白天也不会总是觉得特别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