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古代世界的剧情发展也越来越离谱。
医院的电脑开机需要很久, 谢期靠着椅背,指尖轻抬了下镜框, 继续问道:“下午有空吗?”
话题跳得太快,孟萝时愣了下,犹豫道:“空是空的……”
谢期见她面露纠结,坦言道:“空的话,最好抽个血,没空的话就再等半个月。”
孟萝时抿着唇,开始考虑通宵后再熬一个上午,会不会猝死。
“不用觉得为难,抽血只是查下你身体各方面的数值,一般不会有问题。”话落,手机突然滴滴滴地响起信息提示音,谢期看了眼消息,快速打了个好的,发送。
孟萝时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窝在后座补觉,等下午再上楼抽血,她觉得很完美,便应道:“空的。”
谢期从侧边的文件夹里,找出两份文件,拿起手机道:“我出去一趟,你先坐会儿。”
“哦,好。”
男人打开门后,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道:“尽量别睡着。”
孟萝时眨了下眼,瞳内尽是茫然:“为什么。”
谢期像是瞧见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场景,表情有点难看,良久才劝道:“你可以去隔间眯一会儿,但不建议。”
“啊……”孟萝时一脸懵逼地看着那扇门合上,没想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但注意到了他话中的个别词汇,比如隔间。
她站起身环顾了一圈,桌后侧边还有一扇半掩的门,她好奇地将门推得更开,里面是同样的白墙,浓烈的消毒水。
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侧边是衣柜,空间非常狭窄,待得久了感觉空气不顺畅,床的尽头还有一扇门,孟萝时蹑手蹑脚地拧开把手。
入眼是另一间格局一模一样的诊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仰头喝水,听见声音后,转头看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医生被水呛到,低头剧烈咳嗽。
好半晌才困惑道:“你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孟萝时摸着鼻子,不好意思道:“看见有门就推了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医生摆了摆手,抽了两张纸巾擦拭嘴角,瞄了眼排班表后,平静的语气里藏着八卦:“你是小胡医生还是谢医生的家属?”
孟萝时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把门合上,听见他的话,礼貌地回答道:“都不是,我是来看病的。”
医生微愣:“还没开始叫号……”
“我是一号,就先进来等了。”她伸手想去摸口袋里的取号条,摸了个空才想起来纸条被谢期揣在口袋拿走了。
她尴尬地干笑了下,在医生的注视下迅速把门合上。
万万
没想到所谓的休息室在两间诊室中间,且两边都通。
她看着没有窗,只有衣柜和单人床的休息室,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返回诊室打算等谢期回来。
文件在翻找下散了一桌,孟萝时路过时余光瞟见中间似乎夹着一册画本,没被固定的画纸滑出一半。
露出富丽繁华的四角楼阁。
她好奇之下多瞄了两眼,建筑格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伸出手想把画纸拿出来,触碰到的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动别人的东西是件没有礼貌的事情,抿了抿唇后,坐回凳子开启了天人交战。
“看看吧,就拿出来看一眼,他不会知道的。”
“不行,不问自取是偷,我是来看病的,不是来窥探别人的秘密。”
“看一眼,怎么能算偷。”
“……”
脑中的小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休息室的门打开了,隔壁的医生探出脑袋环顾了一圈诊室,视线落在孟萝时的身上。
“嗨,”他伸手打招呼,继而开门见山道,“我见过你。”
孟萝时复杂道:“嗯,我也见过医生您。”
“啊?”医生诧异道,“什么时候。”
孟萝时:“刚才。”
医生:“…………”
他从休息室内走出来,双手插兜倚在桌边,盯着孟萝时的脸看了半晌,感叹道:“真像啊。”
孟萝时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而后福至心灵,试探着说:“像谁的白月光?”
“白月……跟月光有什么关系。”医生纳闷道。
“啊这……”孟萝时战术性摸后脑勺,内心开始呼唤谢期赶紧回来,她社恐快犯了。
医生偏头看了眼桌子,从散落的文件内精准无误地抽出画册:“你没看过他的画吧。”
孟萝时眼见着他把那张一开始就滑出的画纸递过来,医生脸上堆满了笑,眼尾的皱褶挤在一起:“看看吧。”
吵架的天使和恶魔最终谁也没有获胜。
孟萝时瞧了眼诊室的门,讪讪道:“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医生微微弯腰,把画纸又往前递了下,意味不明道,“这张画,他以前可是光明正大放在桌上的,来来往往的病人都能看见。”
孟萝时接过画,教坊的繁华映入眼帘,高楼下是圆形舞台,少女衣袂翻飞独自起舞,红绸自身侧散落,舞台周围没有座椅亦没有观众。
她记得刚入教坊不久,原主便以精湛的舞姿脱颖而出,挤进了主舞的队伍,在晚间的演出上大放异彩,引来不少注目。
虽然操控的是同一具身体,但她做不到原主那般的自然灵动,也没法对台下一双双似狼般的眼睛熟视无睹。
无法控制的紧张让她一次次地犯错,一次次地扣钱,一次次地挨骂。
时间长了后,她开始恐惧上台演出,找各种理由告假逃避。
本就雪上加霜的工钱根本禁不住扣。
宛如恶性循环,紧张,跳错,扣钱。
扣钱,更紧张,跳错。
画纸上的人影是她被扣太多工钱后,气到半夜睡不着才偷偷摸摸地爬起来练舞,却没想到会以素描的形式出现在这里。
孟萝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诊室里渐渐加快,有轻轻浅浅的谈论从门外的走廊传进来。
她不解道:“你是怎么凭借一个身影,认定我是画中人的?”
医生将整本画册都递给她:“诺。”
画册偏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仿若胸腔内跳动的心脏被海水包裹后一点点沉入海底,透着些许荒诞。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她的一举一动如定格照般被框在这本画册里。
跳舞,陪聊,吃饭,喝酒……她和孟怀瑜的身影交错着,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再组成于她来说恍如梦境的两年。
阳光被百叶窗分割成数缕光束,斜映进诊室,白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指向八点。
空调排冷气的运转声渐渐变大。
谢期推开门,诊室空空荡荡,他疑惑地瞧了眼墙上的挂钟,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露出困惑的神情。
八点零二分,他的一号病人不见了。
他轻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孟萝时的语音,与此同时,带着些许噪音的高亢音乐从隔间传出。
他挂断电话打开紧闭的门,只见他消失的病人正侧躺在单人床上,怀中还抱着什么东西。
“你打算现在睡觉?”
刚躺下不久的孟萝时尴尬地眨了眨眼,在男人疑惑的视线中缓慢坐起身,她撩开散落在眼前的发丝,犹豫许久后,做了个巨大的决定。
仰头看着谢期,微红的瞳内还有因打哈欠而浮现的水雾:“妈妈,你骗得我好苦。”
许是熬夜通宵的缘故,她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听上去委屈极了。
狭小的休息间像被按了静音键,谢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后退一步关门。
一秒后,门再次打开。
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喊妈妈的人,依旧坐在床上,休息室里灯光偏暗,他却能看清她含着期待的眼瞳,似乎在等自己应下这声离谱的称呼。
“喝酒了?还是刚才眯觉的时候受刺激了?”
孟萝时歪了下脑袋,将手里的相册展示在他面前,体贴地解释道:“我没喝酒,也没睡觉。”
“谢医生把我和怀瑜画得很好看,没入宫当画师,真是可惜了。”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带着些许碧螺春的味道。
谢期视线缓慢地挪到她递出来的东西上。
画册?!
身体呆住的一瞬他感觉心脏也漏了一拍。
孟萝时把未固定的画纸从中间抽出来放在最上边,少女跳舞的模样映入两人的瞳内。
她弯着眼眸笑盈盈道:“谢医生不仅适合当画师还很适合演员,考虑转行吗,妈妈。”
藏了半月的秘密被无情剖开,赤/裸又直白。
第80章
“…………”谢期摘下眼镜, 缓慢地揉着眉心,无奈道:“提前喊你来诊室就是想跟你坦白这件事。”
他伸手拿过画册,目光停留在圆台中央起舞的少女身上:“舞跳得很好。”
空调的凉气化为实质般攀上孟萝时的小臂, 她搓了搓竖起来的汗毛,一言难尽道:“谢承安知道他眼睛瞎了这件事吗。”
“谢期。”男人抬眸, 道,“他姓谢名期, 字承安。”
“同名同姓?”
“嗯。”谢期点头道, “往后别再喊他的字,如果被太子听见,可能会发疯。”
孟萝时愣了下,想起孟怀瑜留给她的纸条,不解道:“可怀瑜说这是谢承……谢期……谢大人亲口告知。”
“而且祁乾为什么会发疯, 他凭啥发疯。”
谢期戴上眼镜, 后退一步到诊室内:“出来说吧。”
探知欲冲散了孟萝时得知真相后的气愤,想要冲进古代世界质问谢承安的想法也烟消云散, 她忙不迭地从单人床下来。
抱着自己的小包乖巧地坐到桌子对面,看着谢期从口袋里掏出挂号单, 放进一侧的小盒子, 像第一次那般询问她的名字。
得到应答后,又继续问:“最近还经常做梦吗?”
孟萝时人傻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期噼里啪啦打字的手顿住, 掩饰性地摸了下鼻尖:“习惯了。”
“谢承安这三个字是我告诉的孟怀瑜。”他背靠着椅子,面上的谨严渐重,“古代世界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唤字, 会显得更亲切和亲昵。”
“依太子对孟怀瑜的占有欲来看,他最多容忍一次两次, 次数多了难免不会发疯。”
孟萝想起昨夜伪装原主失败,还被祁乾哄得一愣一愣,像个小丑般套话的场景,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他是有点大病在身上。”
话落,她认真地看着谢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怀瑜的是字而不是名。”
谢期有些心虚地撇开眼神,挪动着鼠标假装自己很忙,道:“谢承安想听孟怀瑜这般唤他。”
“我与他又刚巧同名同姓,怕你多想,便先一步告知了孟怀瑜。”
孟萝时手扶着桌面,微微前倾:“这么说来,我是小丑呗。”
谢期眼睫低垂,避开了她的凝视:“你第一次来医院就诊后,当晚我便同谢承安商量,想将实情告诉你。”
“古代局势复杂,谢承安不想将孟怀瑜卷进来,我也同样不想让你陷进这场争斗,所以跟他达成了共识。”
“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
孟萝时拧眉盯了他一会儿:“你单方面认为这是正确的?这
么片面?”
“嗯。”谢期这次没再避开,他抬眸直言不讳道,“你了解孟怀瑜吗?”
孟萝时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说不上来,她很多想法和行为我不太能理解,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要说了解,就连她爹娘都不一定能比得上我。”
谢期看了眼墙面上的挂钟,眸色暗了少许,一字一句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关副将死了,死在教坊侧边的巷子里。”
孟萝时收起面上的笑意,手指不由自主抓紧了腿上的包:“那条巷子没有灯火,又偏僻狭窄,这几年来陆陆续续死过不少人……”
她说得很慢,似乎在思虑接下去的话,全然没注意到谢期渐凉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晚上死的。”谢期面无表情道,“我刚才没说他具体的死亡时间。”
诊室的气温瞬息降至冰点。
孟萝时也意识到自己在过于紧张中忽略了其他细节,甚至下意识地找理由想为孟怀瑜脱罪,即使凶手还未有所定论。
“我猜的。”她勉力弯起唇,故作轻松道,“教坊周围的小巷子屈指可数,你也说了在侧边,白天百姓来来往往,光天化日想杀一个人不容易。”
谢期手搭在桌面,看着面前不敢抬头的孟萝时,轻叹了一口气:“他中毒了。”
“皇帝下令要求彻查,刑部的人带走尸体后,我原想找孟怀瑜试探瞧一眼她在做什么,却看到……”他顿了下,转而道,“她已经睡下了。”
孟萝时心下暗暗松气,揪着包的力道也轻了少许:“可能是各方势力争斗,有人派了杀手也说不准,毕竟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京州城内暗潮涌动,谁也说不好,背后的行凶者。”
谢期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坐直身体手再次握住鼠标,没一会儿打印机便传来了声响。
连同男人清冷的话语:“你没来医院前,我单觉得孟怀瑜的行径很奇怪,从未怀疑过她体内有另一个人的灵魂,现在再回忆,才发现原来明显地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