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成的声音都柔下来,“谁说的!你声音真好听。”
他的嗓音原本低沉宽厚,乍一柔和下来,像是掺入了一条条磁石,莫名吸引。再加上被异性这样直白地夸赞,阮念脸上更红了。她移了视线,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啊。”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了,就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别人也就随口夸她一句,她竟然当真了。于是搜肠刮肚想出一个梗来表现大方,“那你别一不小心把我聊哭。”
“哪儿能呢。”他承诺,薄朗的嘴唇勾出弧度,“要是哪句话把你聊不开心了,你揍我。”
他说到“揍我”两个字的时候,嗓音又懒散又沉润,饱含宠溺又似承诺,娓娓动听。
阮念被逗得笑,心跳突然变得有点快。这一刻她忽地意识过来,方才那些不适感从何而来。也就一刹那的工夫,她就敛住笑意偏了偏头。
这男生真会撩!嘴巴甜得跟从蜜糖罐子里捞出来的一样。个子又高、身材又好,全身散发着男孩子的阳光锋锐,情商又高。估计长相也不会差。
这种男孩子,他们想博得女孩子好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天生的,分分钟让你缴械投降。事实上,他根本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但就是让你觉得他很欣赏你,让你悄然无声地对他心生亲近。
阮念低了头,没再说话。任凭身旁那男生又逗她,说东说西的,她一招都不接了。
太甜的东西有毒。她吃不消。没胆吃。怕吃了肚子疼。
祁成却愈加卖力。他整个人转过身,直接挡在她面前,找她说话。也不怕摔跤、倒退着走路,前倾了身体来在她面前,问她“怎么不说话了?”“平时都喜欢去哪儿玩?”“你下晚自习都怎么回家?”“家离学校远吗?”
阮念只是礼貌地微笑。愈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他真的好会,赞你的时候眼中都闪亮;哄你的时候嘴角又含情。左左右右、逗小孩子似的逗她说话,他对她说话时这种亲昵的姿态,任谁能想到是仅仅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呢?
所以,没错……她跟他就不是一路人。
忽然眼角瞥见一个篮球影子,那球速度很快,从不远处的篮球场正朝她们这边飞来。
阮念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哎”的一声,她想伸手去拉前面那人的校服叫他闪开,但是两人距离并不太近,阮念又不是顶敏捷的人,基本上就是刚把手抬起来,就眼睁睁看着那球飞到了男生的背后。
她很急,慌的一批,可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好在祁成反应快,一注意到这女孩子带着惊惧的眼神就心知不对,迅速转身回头,这时那篮球“呯”的一声刚好落在离他身前很近的地方。球速快、来势猛,这种情况下但凡是个有点运动神经的人都会下意识先将身体错开一下躲球。
祁成人都要让开了,乍然意识到自己身后还站着她。愣是一下子顿住,硬生生将那高速弹起来的球向右一旋缓冲了它的力道,然后手臂一展,把它拦了下来。
“操NM……”手指上传来的疼痛让他都不用组织语言,脱口而出去问候别人的令堂。
“你好厉害啊……”阮念从来不知道一个会打篮球的男孩子能这样帅。
满满当当的安全感,站在他身后根本不用怕的。那男生闻言转回头来,阮念看到他皱着眉,不由关切道:“你没事吧?”
篮球场上一个人跑过来,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祁成拿着球没动,有几秒钟,令人极度费解的,他刚刚一肚子的暴虐和盛怒忽然就消散了。一点儿都没留下,完全不想跟人打架了。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极温柔地、把满世界炸起来的毛,全捋顺了。他只想老老实实待着。
他很平静地“嗯”了一声。转过身的时候,把篮球扔回给那个男生。云淡风轻地说,“看着点啊。”
那男生一叠声“不好意思”走远,祁成觉得手好疼。
刚才硬接,戳到了。
长这么大,他还没吃过这种亏。从来,只有他玩别人,什么时候被别人弄成这样还不敢发作的。
后半程,祁成明显就没那么多话。他低着头走在阮念身侧。她的腿长,步子幅度并不小,但是或许是性子文静,步子走得慢。
他于是也慢下来,每一步都在她身边。
“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
这是前两天上语文课老师提过的句子,当时他正迷迷乎乎地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谁他妈有兴趣研究兰花香不香,可是这一刻,他大约知道那是什么意境了。
来到校园的西北角,在实验楼的侧面有一个跳远沙坑。阮念抬头看了看,夏末秋初的夕阳,威力还是不小的。
她又看了看那男生,这人文能怼金角、武能接篮球,不由得对他更为钦佩。于是阮念很体贴地一指那柳树下的空地,“这里就是了,你要是热可以站在树阴下。”
他站着没动。只是望着她的脸,好似很听话的样子。阮念以为他不敢,压低了声音建议他:“没事的,而且这个地方通常老师都不会来的。如果实在站累了,稍微坐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嗯。”他应着,却还是不动。
忽的,像是想到什么,他竟一下子朝篮球场跑去。
这人动作迅捷直接,跑得又快,阮念一时没反应过来,两秒过后才知道着急——不是,他这是要溜去打篮球么?他半路跑了,可叫她怎么办?
年级组长派给她的任务,这算是完成了没有?
篮球场边正走着几个初中部的同学,好像刚下体育课,在往器材室送仰卧起坐的垫子。
祁成顺手就抻了一个过来。在那几个孩子的目瞪口呆中回到沙坑旁边。把垫子往柳树下一放,招呼阮念。
“过来坐。”
热情得让人汗颜,活似要开野餐会的。
阮念从没遇到过这种人。完全不知道他要搞什么。一下子哄得人心慌、一下子老实得让人不忍,一下子又莽撞得让人胆战心惊的。
不远处那几个被抢了仰卧起坐垫子的孩子还在可怜兮兮地望着,拿出来二十个交回去十九个,这没法交待。
可那人是谁啊?是祁成啊!谁敢惹他?
阮念站在那几个孩子和祁成中间,尴尬得不知所措。她试着帮那几个孩子说话:“人家等着垫子呢。”
祁成瞧在她脸上,很顺从地,又“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对那几个初中生说了一句:“走远点。”
阮念:“……”
更让人费解的是,那几个孩子一溜烟跑远,头都没回。
阮念忽然想起:“你不是来罚站的么?坐垫子好吗?”
祁成一指,“给你坐的啊。”
阮念直到人在垫子上坐下都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也非要留在这里不可。
‘罗向阳让你盯着我’——那个男生老实巴交地说,还舔了舔下嘴唇。
可阮念明明记得当时罗老师说的好像是‘带他过去’……
后来阮念想,算了,为了这点小事,也不好再去年级组长办公室专门问一趟。反正在哪儿坐着也是坐着。原本她是打算去科技楼后面自己的根据地看书的,在这里其实也一样。偏僻,安静。
阮念拿出化学小红卷就开刷一道多价态离子处理题。计算量挺大的,足足演算了二十分钟这才出最后结果。她直起腰,呼出一口气,未料一抬脸的工夫,被头顶上一颗脑袋吓个半死。人险些仰过去。
她不知道这人蹲在她面前多久了。
他理着很短很短的头发,一条腿蹲着,另一条腿的膝盖跪在她坐的垫子上,微微歪着头来看她的卷子。他也穿着跟她一样的蓝白色校服,笔挺、整洁,敞着上衣拉链,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和宽阔的胸膛。
刚刚做题做得专注也没在意,这个时候才觉得离得有点太近了。她闻得到男生身上淡淡的、清朗的气息。不是那种古龙水或者香氛的味道,单纯就是男孩子身上那种阳刚的、飒爽的气息。很特别的、跟女孩子不一样的气息。
阮念有些不自然地向后缩了一下身子。
她以为他对解题思路感兴趣,很体贴地把小红卷转了160度,刚好正对着他的方向。
这时,她听到头顶上那男生沉暗地说了一句,“你可真好闻。”
阮念睁着大眼睛很费解地望着他。他应该在说“你可真好玩”,可她好像真的听见那个字是“闻”,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完全没办法理解。
他抬起头,灼灼望着她,“昨天我说的你认真考虑一下?”
阮念更懵了。
最后,她听到一句解释,瞬间醍醐灌顶、同时目眦尽裂——“咱俩约会吧,阮念。我是高三14班祁成。”
第4章
阮晴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多了。
阮念的房门紧关着,从下面的门缝里露出微弱的光亮。
阮晴推开房门,看到一个粉色睡衣的身影,正趴在桌面上疯狂刷一本《数学一题通》。不出预料地,她根本不欢迎访客。侧头冷冰冰说:“有什么事快说。”
阮晴极少这样观察阮念。她们姐妹俩五官差不多,实在没有好奇的必要。
可是唐艳说的,今天看到祁成跟阮念走在一起。边走边聊的,很亲密的样子。这个消息可以说直接震碎了阮晴的认知。她宁可相信唐艳能勾搭上祁成,都不愿相信她姐能做这种事。
阮晴想了想,试探着问,“祁成今天骑一辆特别酷的摩托跑车来上学,你看到了吗?好像说六百多万,整条街都要被他炸了。”
阮念几乎在听到‘祁成’这两个字的一瞬间就把脸转回了她的数学题上。“没事你就回你房间吧,可以吗?我今晚还有一堆事要做。”
那张被晋博宇特意为她争取回来的生物卷子还没写!她真的会谢。
不料阮晴并不走。她边说,边不经意地拿起阮念桌上的一个水杯在手里摩挲。
这种担忧就连阮晴自己都觉得特别诡异,明明知道她自己才是更漂亮的那一个。可她的第七感又隐隐不妥。
不得不承认的是,阮念其实也挺漂亮的。因着在家,她把马尾辫放下,长发披肩拢在耳后。她的侧颜很精致,皮肤白皙细腻,专注的目光落在习题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说不出的娴静淡雅。
就是眉色淡了些,唇色浅了些,又不肯用彩妆。可是细瞧之下,她天然的眉形和唇形又都很完美。
阮念一下把自己的水杯从阮晴手里夺了回来。
阮晴观察阮念的反应:
“祁成今天跟人家抢篮球场,把校队队长给打了。”
“上个星期有两个女生为祁成吵起来了,都惊动老师了。”
阮念被烦得急了,停笔皱眉,“你能别再说这个人了吗?你究竟想干嘛?”
阮晴不着痕迹地问:“你为什么对祁成那么大成见?”
阮念觉得自己是脑抽了,她想,最后一次——再试图拯救这个恋爱脑最后一次。
她放下笔,郑重对阮晴说:“你自己瞧瞧你说的,跟他有关的哪件事是好事?这种人值得你这么关心他吗?你在他身上找得到一个闪光点吗?”
阮晴却似完全听不懂,依旧执迷:“他帅啊。你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吃他的颜。你知道吗?我听说,跟他……”她故意顿了一下,神神秘秘地,凑到阮念耳边,拢着手说了一句悄悄话。
阮念听得这下半句,脸上的表情瞬时变得一言难尽。连连把身子退后,仿似再多听一句耳朵都会怀孕。
“真的,”阮晴又确定地重复,“至少十个。”
阮念后悔了。
她真是疯了,还在妄想扳回这个恋爱脑!
恋爱脑之所以是恋爱脑,不是因为她们不知道;她们只是不肯面对现实、假装不知道。自动自觉地把不利于她恋爱的“负面”信息,加工成“正面”结论。
比如说:
那个男生四处勾搭。
她绝不会承认自己‘只是他的心血来潮之一’。
她只会自我激励‘遇到我之后他就能变成很专一的人’……
或者是:
那个男生很少在现实中约她。
她绝不会告诉自己‘他对我的兴趣只停留在无成本的网上撩骚’。
她只会自我安慰‘他经常来访问我的企鹅空间呢’……
甚至是:
那个男生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也绝不会接受‘他没看上我’。
她依然在自我催眠‘他并没有多喜欢她,他还是对我比较特别’……
阮念二话没说,把阮晴从自己的床上揪起来,往门口拽,“我要学习了。”
“等一下,”阮晴死撑着门不让关,破釜沉舟:“我先跟你说好,祁成是我先看上的,你别跟我抢。抢你也抢不过。”
美少女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而且我已经想好了,我要从他的兄弟陆有川下手,我先跟陆有川搞对象,这样就可以顺利打进祁成的社交圈子。然后再慢慢让祁成喜欢上我。”
阮念关门的手都是一僵。这什么智商?
本来不想理了,实在被雷得憋不住。阮念问:“有没有一种可能,很多男生对于自己兄弟交过的女朋友心里还是有点芥蒂的呢?尤其是条件不如自己的兄弟。”
她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即便真好上了,看看最后能娶你么。
阮晴不屑嗤笑,“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死守着那层膜?男生根本不在意这个的。而且,我听说祁成和陆有川交情就是好到这种程度,有一个大学生小姐姐本来是先认识陆有川的,后来他介绍给祁成了,也有一个小姐姐是跟祁成玩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又让给陆……。”
这再听不下去了。阮念一下关上门,“那祝你好运。”
她本来想说的,这种几个男生轮流玩来玩去的,你觉得能是真心的么?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吧!
又想起晚自习前在沙坑旁边的那一幕,身上就跟被毛毛虫爬过一样。
那个流氓说完那句“约会”的话,她一秒钟都没用就飞速从垫子上蹦了起来。小红卷和草稿本掉一地。
祁成见她反应激烈成这样也是惊讶,他原本是蹲跪在她面前的,站起来的时候顺便把她那两个书本捡起来递给她,“这一路聊了这么多,你别说对我一点意思没有。交往看看,也许……”
他就着阮念接本子的空当,并没有松手,反而把她一拉,俯下脸,将棱角分明的薄唇凑近到她耳边,低低地、浑厚的声音说了一句,“也许咱俩特别和谐呢?我有这种感觉。真的。”
起初,阮念是没能顺利领会这个‘和谐’的含义的。可他挑着眼梢子,带着不可理喻的热度投在她脸上,一寸寸地、好像都烫人,这古怪而直白的目光让阮念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和谐’是哪个方面的‘和谐’。
就像一千条毛毛虫从四面八方爬到自己身上,轰得一声人都要恶心瘫了。想甩又甩不开、整个人都是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