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昭本就没有责怪她了,还在心里暗暗给了她一个奇女子的评价。听到她认错的话,更是心软,已经要放过她了,如果――她不多此一举地加上最后一句话!
“奴婢从小被卖到尚书府……”
贺知昭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这都是第几次听到了?好像每次见到这丫头都能听一遍。
第一次是请求他以后游历的时候带上她。
第二次是求出府的许可的时候。
第三次就是现在,求不要收回牌子。
自回国公府以来,他们总共也就见了这么几次吧!
贺知昭都气笑了!
好哇!竟然敢这么糊弄他!连借口都不多找几样,一招鲜吃遍天是吧!
他倒要让她知道,敷衍糊弄主子或许情有可原,但是这么不走心不动脑地敷衍主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故意为难地道:“按理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既已知道错了,又是初犯,本可就此算了的。但是……这一个院子那么多人,若是人人如此,恐怕今后庆辉院就乱了套了。”
秋月出主意道:“公子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公子对奴婢的宽……宽大处理。”
贺知昭道:“剑影不是知道吗?他素来是个大喇叭,他知道了,刀意自然就知道了,还有其他和他关系好的,恐怕如今已经传了半个院子了。”
剑影若是在这里,一定会大呼: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爱说话,但不是大喇叭!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爱冤枉人!
可惜他不在,只好把主子甩过来的这口黑锅结结实实地背上。
秋月在小本本上给剑影又记下一笔,只能认罚:“那公子打算怎么罚奴婢,只要不收回出府的牌子,奴婢都认。”
贺知昭已经认定秋月是一个糊弄行家,敷衍学大师,所以现在对她说的话格外挑剔。
他听完这句话的感受就是:这也叫认罚?你还挑拣上了!你不想被收回牌子,我就偏要收回牌子!
他冷漠无情地道:“牌子是必须要收回的,不然你和剑影都不会吃教训。”
秋月内心哀嚎:你给剑影的教训,是收回我的牌子?
你有没有搞错?!
剑影知道这是个教训吗?
她悲愤不已,恨自己昨天为什么那么八卦!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为什么要想不开和剑影聊天!
她更恨,剑影这个大喇叭,她今后要和他断绝来往!
她还恨,贺知昭这个大闲人,这点小事都要亲自过问!朝令夕改,昨天给出去,今天收回来!
善变的男人,既然注定要让她失望,为什么当初还要给她希望!
秋月的哀怨都要溢出来了,她倒也没再求饶卖惨,但是比起刚刚的满嘴胡说,此时这种无声的认命劲儿反而才显得可怜。她眉眼耷拉,整张圆脸都在诉说着凄惨。
贺知昭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他反思自己是不是玩得有些过了,赶紧说出后面的话:“虽牌子收回来了,但还是可以出府的。你以后想出府就跟着我一起吧,一个月一次,哪一天由我来定。”
“等到了外面,要跟着我们出城也行,若想自己去逛也可,不过要说清楚去哪些地方,我会让剑影抽查的。表现好的话,每个月出去的次数可以增加。”
“这样,你可认?”
峰回路转。
秋月此时的心情可以形容为大起大落落落落小起。
从自由奔跑变成了定时放风,还要处在被监视之下,这个落差真是太大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她生怕连放风的权利都没有了,赶紧谢赏:“认的,认的,谢公子宽宏大量,英明神武,赏罚分明。”
贺知昭:“……”你还是不谢的好。
她一说话,那股敷衍的劲儿又露出来了,气得贺知昭又想收回点什么。
她还不知趣地问:“那公子,这个月,哪天可以出门?”
贺知昭冷声冷气道:“我会让剑影提前一天告诉你。”
秋月?
怎么又变黑脸?
男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第17章 吃一堑,再吃一堑
当天,秋月还没焐热的牌子就被收回去了。
来拿牌子的人,还是剑影。
秋月都佩服他的心理素质,居然还敢亲自过来取牌子,都没说叫个其他人来。
他就不觉得心里有愧,不好意思见她吗!
剑影也很难受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公子非要他亲自来拿回牌子。
是,可以随意出府的牌子是挺重要的,不能有失,交给下面的人怕有个万一。
但是,不是还有刀意吗?为什么一定要他过来接受秋月的死亡凝视啊?
如果眼神能化为利器,他现在身上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后悔啊!――其实,作为心腹小厮,也没有必要对公子知无不言的,是吧?
他真心诚意发自肺腑地对秋月证明自己的清白:“秋月姑娘,我绝对不是有意的,你千万要相信我。我就是,就是习惯了什么都和公子说说,我没想到公子会收回你的牌子。”
“真的,我发誓。我若是恶意在公子面前告你的状,我,我这辈子娶不上媳妇!”
秋月心里冷笑,她再也不会相信剑影了,就算他的人品值得肯定,但是他的嘴绝对不值得信任。
他这个大喇叭,他无意的行为就让她失去了最珍贵的牌子,这对她幼小的心灵是多么大的伤害啊!
他击碎了她对人世间的信任!
她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了!
她把牌子放在桌子上,给了剑影一个冷漠无情的后脑勺,没有说一句话。
剑影怎么会被这一点点困难打倒,在他十七年的人生里,他还没有这样得罪过人呢!
他一生信奉与人为善,要把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发展成朋友,不能有活着的敌人存在。整个国公府都没有讨厌他的人,这光辉的履历怎么能断送在今天。
他转到秋月的对面,猜测着秋月的喜好,讨好道:“姑娘想要出府玩儿,也不是一定要这块牌子才行。公子一向好说话,等过段时间,公子忘了这茬子事了,姑娘再求求公子,一定能每个月多出去几天。我会帮着姑娘说话的,还有刀意,我拉着他一起帮姑娘说情。”
“其实和公子一起出府也好,跟着主子就不会打眼了,其他院子里的人也就没有了说嘴的地方。姑娘别不在意,玉书也有一块牌子,但是你见她出去得多吗?”
秋月被成功勾起了好奇心,附和道:“我来之后,都没见她出去过,为什么啊?她不爱出去吗?”
剑影见她肯搭话,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道:“谁会不爱出去玩儿啊!玉书一开始拿到牌子可高兴坏了,隔三岔五就出去逛一逛,结结实实地把京城逛了个遍,别提多喜欢了。”
秋月大概猜到为什么了,但还是问道:“这不好吗?”
“好是好,但招人眼啊!”剑影道,“就算庆辉院的人不多说什么,只有羡慕的份儿,但架不住还有其他院子的人。”
“夫人小姐们还没说想出府就出府呢,一个小丫鬟倒是自在!”
“就有那坏心眼的告到大夫人面前去了,大夫人把玉书叫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左不过都是训斥的话。总之,玉书回来之后哭了好大一场,从此就很少出府了。”
“公子知道后叫她别在意。还去了正院,把大夫人那里也说通了。公子让玉书以前什么样以后还可以什么样,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但玉书或许是被吓到了,再不见怎么出去了。”
秋月、系统:哇噻!
秋月和系统嘀咕道:“怪不得玉书能在庆辉院横着走,她有这个资本啊!贺知昭对她也太好了些。”
系统真诚提醒:“建议宿主以后见到玉书,绕着走。她才是贺知昭面前真正的红人。”
秋月深以为然。
她在剑影这里吃了一个大瓜,瞬间忘了要和剑影断绝往来的那些话。
又和剑影嘀嘀咕咕地聊了起来。
系统:“……”真是吃一堑再吃一堑,吃了一堑又一堑。此“堑”绵绵无绝期。
保住了自己光辉履历的剑影,心满意足。回去复命时又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他高高兴兴地把牌子放回柜子里,向贺知昭回话道:“公子,小的把牌子拿回来了。”
贺知昭有些诧异,这和他预料的不一样啊!按理来说剑影过去,迎接他的该是秋月如暴风雪一样的冷脸。
没错,他是故意让剑影去受秋月冷脸的,让他们两个口无禁忌,什么都敢聊!他就是要打翻他们友谊的小船!
但是剑影现在一脸高兴的样子,不像是受了冷遇,倒像是晒了暖阳回来的。
他试探地问道:“秋月有说什么吗?”
剑影想起了他答应的要帮秋月说好话,但他也不敢对公子胡说八道,什么秋月痛彻心扉发誓从此改过自新,感谢公子还愿意带她出府,她感激涕零之类的,或许有效,但实在和事实严重不符。
别说转达她的忏悔和感激,他们聊了那么久,秋月压根儿没提起过公子!
这要他怎么发挥?
他只好实话实说:“秋月姑娘没说什么,小的去的时候,牌子是放在桌上的,应是一早就拿出来放着了,就等人去取。公子吩咐的事情,秋月姑娘自是没有不从的。”
这不是贺知昭想知道的,他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聊什么了吗?”
剑影正要和往日一样一一还原给贺知昭听,忽然心中的警铃叮铃作响,可别再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再让秋月受罚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他俩这回聊的事情没有什么青楼花船的,才放下心来。
于是又兴致勃勃地,照旧把两人的对话给贺知昭学了一遍。
他的爱好不多,平生就喜欢说话,如果让他一天不说话,他能难受死。
而且在公子面前,无论他说什么,公子都会耐心地听,不会嫌他聒噪。
不像刀意那个闷葫芦,自己不爱说话,也不准他说话。
说什么耳朵疼?听别人说话怎么会耳朵疼?又不是在他耳朵上钉钉子!还不是感情浅,嫌他烦!
还是公子好,会时不时地给个回应,让人知道他在听,真是天下第一好听众。
如果剑影把自己的心声讲给秋月听,秋月就能给他找到一个非常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贺知昭这样的人:绝佳的聊天搭子。
此时,聊天搭子贺知昭就非常适时地回应道:“这样啊,那她有没有说,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剑影说得更加有劲儿了:“秋月和玉书不一样呢!秋月说,只要公子没说不可以出府,她才不管旁人怎么说,她照样要出去,而且要多多地出去,气死那些有眼红病的人。”
贺知昭笑道:“是她的作风。”
剑影继续道:“可不是。秋月说了,她是公子的人,全天下除了皇帝,她就只需要听公子的话,要是人人都能来教她做事,还活不活了?忙死算了。”
贺知昭听到这里有些出神,想着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秋月的性子和自己还真有点像。
小时候他不爱读书,就喜欢练武,父亲和母亲拗不过只好依了他,只要他安安心心上半天课,先生不指责他的态度问题,就允许他拿剩下的半天习武,还承诺会给他请天下最好的武师傅教导他。
他有了这个尚方宝剑,也不逃学了,每天高高兴兴地上半天学,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练武,一家人都很满意。
可不管你自己多满意自己的生活,还是会有奇奇怪怪的人跳出来,以“我是为你好”的名义来指点你的生活。
他的不少叔叔婶婶就经常明里暗里地说闲话,大意就是:学武能有什么出息?大齐朝四海升平,基本没有战事,学得再好,英雄无用武之地,也是白搭。肯定是因为他不是世子,所以父亲母亲就对他放任不管,凭他自生自灭。
他对此嗤之以鼻,但也懒得去反驳。他知道父亲母亲不是这样想的就行了,其他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他也不会少块肉。
可架不住大哥是个心思细腻的,总怕影响他们的兄弟关系,三五不时地过来劝他好好读书,又宽慰他父亲母亲绝没有偏袒的心思。
面对闲言碎语,玉书就像是以前的大哥,会把那些没影的话听进心里去,然后按照别人的要求去要求自己,一步步改变自己。而秋月就像是过去的自己,行事只看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至于闲话,全当耳旁风。
真好,他想,不愧是他庆辉院里的人。既然她的行事和想法这么合他的意,那他就大方地不计较她敷衍糊弄主子的行为了。
大方的贺知昭耐心地听完剑影的唠叨,就又给他派了一个活:“明天我们不做正事,休息一天。你再跑一趟,告诉秋月她明天如果想出去,可以和我们一起。”
虽然剑影有点怀疑公子今天在故意折腾他,但他还是兴高采烈地跑去传消息了。
这样的好事,再多跑三四趟,他也愿意。
由他亲口告诉秋月这个好消息,他们的友谊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秋月也就能把牌子的事儿彻底翻篇了。
第18章 送信
盼望着,盼望着,剑影很快又回来了,出府的日子近了――就在明天。一切都像是老天眷顾的一样,欣欣然来到了秋月的面前。
秋月此刻的心情就像朱自清先生写的春天一样,明媚又快活!恨不得到草地上“打两个滚儿,踢几脚球……”
总之,很快乐就对了。
她连夜跑去和孟师傅请了明天的假,列出要买的物品清单,数了数要带出去花光光的银子……一切准备就绪,哼着歌儿唱着曲儿奔向床边,她要睡得足足的去shopping!
系统如幽灵一般上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秋月轻快道:“什么?没有啊!”
系统控诉:“你还说你不是乐不思蜀!你还说你没有忘记任务!你根本没有想起来我们费尽心思出府要做的事情!”
秋月:“……”骚瑞啦~
她心虚地放下刚抬到床沿的膝盖,默默地走到桌边,重新点了灯,铺好纸,磨好墨,拿下刚洗好的毛笔,正要下笔写下打算传给陈兰音的信息,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系统问道:“怎么了?”
秋月有些为难地道:“笔迹。”
“虽然我的笔迹和原身不一样,陈府的人认不出来,但是国公府和陈府来往密切,贺知昭更是经常出入陈府。万一就是那么不巧呢?”
系统赞同道:“有道理,那你用左手写?”
秋月呵笑:“你太高看我了!身为一个活在数字网络时代的年轻人,我会写毛笔字已经很难得了好吗!你居然还妄想我能左手写毛笔字!你怎么不指望我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