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欢——糊兔砸【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2 14:53:53

  宫女端着盘子领命而去,颜芙看着摇曳的珠帘勾笑。
  她想听颜鸢的孩子哭,现在!立刻!马上!
  …
  颜鸢是被一阵火辣的剧痛疼醒的。
  她在纱帐内咧嘴嘶了很久的气,方忆起昏死前的事。
  字条,雨棠院,姐姐,捆缚,陆逸,火。
  “因为我喜欢你姐姐啊!”
  “你姐姐还怀过我的孩子,可惜被她给流掉了,一次五六个月大,一次两三个月大…”
  火场的零碎片段涌现脑海,颜鸢太阳穴胀满得快要爆开,她吃力地抬手去揉,对有些事情深为不解。
  印象里,姐姐虽对“痴儿”时期的陆逸照顾有加,但还没有对她关怀的一半多,虽然陆逸有的时候会凑到她和姐姐近前讨吃的,但神情纯真憨鞠,颜鸢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侯府三公子喜欢上姐姐,姐姐又因何与陆逸在一处,怀妊之后又决心流掉孩子。
  回想起姐姐无畏走进火场内寻物的背影,颜鸢突然发现姐姐很陌生,陌生到她仿佛没有同姐姐一起在靖远侯府内生活过。
  帐外有门轴声响起,身侧的纱幔太厚,颜鸢看不清来人,情急之下选择闭眼装晕,甫阖上眼,上方的纱幔便被人掀开,有微凉的风吹过颜鸢鼻尖。
  “金娘子,你醒了。”荷君将手中的药瓶和白帕放到颜鸢的枕边,毫不客气地戳穿她。
  颜鸢也不愧然,她睁开眼,神情坦荡,问:“靖远侯府的火怎么样了?我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荷君陈述事实:“靖远侯府世子命丧火中,贵妃娘娘受惊,陛下大怒,把淮熙公主接回宫,命麟甲卫抄了侯府,遣散奴仆,陆庭、吕氏教子无方,流三千里。”
  “娘子是陆宰执救出来的。”
  “陆宸怎么样?”颜鸢突然忆起陆宸来。
  她最先没察觉到此话有什么不妥,直到她听到荷君呼吸中的一顿,才意识到自己这样问是在关心陆宸。
  奈何话已出口,收不回来,颜鸢便压了嗓子,语气严肃地说:“我的意思是,若陆宸也被流放三千里,烦请荷君姑娘在陛下面前帮忙带句话。”
  “陛下的目的已达成,虽然没有民女半寸功劳,但望陛下也要应允之前的承诺,让我接笙笙走,放我们母女自由。”
  荷君瞧了颜鸢一眼,淡淡道:“金娘子多虑了,陛下特赦了宰执大人。”
  “哦。”听到陆宸无事的消息,颜鸢心下松出一口气,有些不解赵煌为何不趁机扳倒陆宸,但她不想深究。
  颜鸢想再打听些姐姐的消息,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咽下肚子。
  这种话不适合问荷君,荷君太精明,很容易看出她的破绽,她沉默下来,打算翻个身,荷君伸手为她借力。
  “金娘子,陛下想知道雨棠院里发生过什么?”荷君的话响在耳边,听得颜鸢心一跳。
  赵煌开始对姐姐的事情起疑了?
  颜鸢抬眸看向荷君,期望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些情绪,好方便她判断赵煌对此事的态度,但接受过训练的荷君表情一如既往的僵冷,颜鸢毫无收获。
  怎么办!她要如何说才能为姐姐隐下她和陆逸的事,且不让荷君生疑?
  “我误进雨棠院的时候屋内已经开始着火。”颜鸢避重就轻地描述自己当时的经历:“推开门后是在碧纱橱里见到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带着我向外逃,逃至门口时娘娘说她有陛下赠的簪子落在里面了,便松开我的手进去找,我劝说不及,只能追进火场寻娘娘,然后便是被掉落的横梁砸中,晕过去。”
  “没有见到侯府世子?”
  颜鸢瞪圆眼睛摇头:“当时屋内烧热得紧,只顾着娘娘,没留意。”她尝试反问:“荷君姑娘如此说,是怀疑着火时世子同娘娘正共处一室?”
  “金娘子慎言!”荷君的声音陡然锋利起来:“事关宗室体面,不许胡说。”
  “哦,知道了,此事我不会对外说。”
  颜鸢逃过一劫,胸腔急速的跳动渐渐平稳下来,她由着荷君皱眉为自己涂抹伤口,换好衣裳安枕。
  身上的锦被是新换的,上面还残着皂角的清香,颜鸢蜷在其中,不知怎的又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再次跌进火场,火苗撩焦了她的头发,她用手支撑地面想让自己爬起,但整个人仿佛被千金压顶了一般动弹不得,她费尽力气,也只能看着冲天的火焰渐渐烧进自己。
  姐姐不知从何处出来,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从尚未着火的格子窗处翻出。
  颜鸢唤不出声,凄哀地望向格子窗,妄图引起姐姐的注意,不料站在格子窗外的人竟变成了赵煌。
  赵煌见到匐在火场内的她,他眼角微扬,藏着戏谑的笑意:“你说你原谅朕,朕便救你出去。”
  他说什么,要求她的原谅?
  想起自己被他折磨过的经历,颜鸢气竭。
  他的心肺都是黑的,她凭什么要原谅他!如此人命关天的事,他竟还与她谈筹码,着实是个手段卑劣的人。
  颜鸢死都不想见到他,她咬牙看着手旁被燃着的桌角,沉默地埋头。
  “颜鸢!”赵煌似是被颜鸢不买账的态度气到,语气倏地变得严肃强硬起来:“朕命你现在就说原谅朕。”
  “你说啊!原谅朕!”
  颜鸢在心中冷笑,觉得赵煌此举着实狼狈。
  只可惜,她很快便见不到这样舒心的场景了,因为桌脚上的火苗已经燎到她的指尖。
  灼痛贯穿全身,颜鸢张开口,想要叫喊解痛,但无济于事,嗓子仿若被灌铅一样,连一个“啊”的音都发不出来。
  “阿鸢。”
  就在她快被痛意麻痹全身的时候,一道急迫关切的声音从门厅旁传来,那声音清冽冷澈,仿若初春时节的山雪,给那些灼痛带来了些许凉意。
  颜鸢认出那是陆宸的声音。
  他是来救她的吗?
  她吃力地睁开眼,烧红的视野里,有道白衣身影正向她这里奔来。
  不知是不是被焦烟呛到的,陆宸面颊通红,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颜鸢身边,什么话都不说,搀起她的胳膊便打算将人抱起。
  颜鸢满心感激地仰头,想试着对他说谢谢,不想胳膊上的力道突然一松,陆宸整个人瘫倒在她的面前,双目死闭,鼻翼没有丝毫煽动。
  这是怎么了?
  颜鸢惊惧地看向陆宸后背,那里压着根挂着焦灰的细梁,正是雨棠院着火时压住她的那根。
  “陆宸。”颜鸢嘶吼地喊,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喊出声:“你醒醒,你还好吗?”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无风火场内的燃爆声。
  颜鸢泪水泉涌,她伸臂握住那个已经瘫软的手,泣血念着他的名字:“陆宸…陆如珩…”
  “陆如珩!”
  “啪。”
  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在耳旁,颜鸢被吵得呼吸一滞,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头顶洁白的帷帐,身上的被子轻盈温暖,同她睡着前的感觉都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便是泛在空气中的苦涩药味。
  颜鸢偏头,看到身着常服的陆宸立在屋内的圆桌前,目光震惊且怀疑地看着她。
  而他的脚下,碎成不规则的瓷片间,褐色汤药流淌其中。
  梦中惨绝的火焰消失,乌色面庞的陆宸也变回鲜活的样子,颜鸢在暗吁出一口气的同时也猛然想起自己在梦的最后喊出的名字。
  她不会在现实中也喊出声,恰巧被陆宸听见了吧。
  陆宸见她看将过来,脊背一僵,转身欲走:“抱歉,药是我弄洒的,我去盛碗新的。”
  颜鸢瞥见陆宸手背上的一滩红印,心头一紧,叫住了他:“陆宸。”
  陆宸转身的动作一僵,抿唇看她:“我不是故意进你的房间,只是下值回来,夏平说你的情况不好,便先过来看看要不要再请郎中。”
  
第76章 三年前
  “宰执大人,不是因为这件事。”颜鸢鲜少见到陆宸如此失措的样子,颇觉有意思,冲他笑。
  不想这一笑牵到后脊的烧伤,痛得她打了一个机灵,眉头立时皱在一起。
  陆宸被颜鸢的皱眉吓到,忙趋步上前,蹲下身,满目关切地望着她:“…是伤口在疼?”
  颜鸢对此不作回答,她指了指陆宸半盖在袖下的手,道:“大人的手烫伤了,我来给大人涂个药罢。”
  说着,她也不管陆宸是否答应,一手拽住他的衣袖防他走,一手去拿荷君留在她枕边的伤药。
  “一点小伤,用水冲冲便好,你的药再不取该凉了。”陆宸用另一只手扯了扯袖子,想要起身离开。
  颜鸢拽着不放:“人只有在照顾好自己的情况下才能去照顾其他人,况且只是涂药,用不了多长时间,宰执大人稍候。”
  “哦。”陆宸眨了下眼睛,耳垂微红:“好,那就麻烦…金娘子…了…”
  冰凉的药膏匀在骨筋舒朗的手背上,颜鸢感受到陆宸肌肤的温热,她垂眸看着那双熟悉的手,突然想起他们还是夫妻时,有一日他被铜壶中的水烫到,她也是这般牵着他的手,坐在帷帐内给他涂药。
  如果人心不会变的话该有多好。
  “金娘子在想什么?”陆宸突然问道。
  颜鸢愣了片刻,松开他的手:“我在想…靖远侯府被抄…大人会不会伤心。”
  “我?”陆宸拢了拢险些蹭到手背红处的药,话说得很诚实:“不伤心的。”
  “为什么?”颜鸢觉得陆宸蹲在地上会累,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陆宸犹豫少许,改坐到颜鸢床边,颜鸢抬眸的动作一顿,没有说什么,任由陆宸压着她的被角坐下。
  “我的父亲和母亲曾经抛弃过我,我不欠他们什么,所以不伤心。”
  颜鸢闻言眨了下眼睛,眸底的情绪有难解也有婉怜。
  她知道陆宸是由吕氏一手安排降生的孩子,她也知道吕氏在诞子后疏忽陆宸,鲜少管教他的功课,但据她在侯府一年的生活经历来看,陆庭对自己这个身居大理寺少卿的儿子还是很器重,如何来的抛弃一说?
  陆宸看出颜鸢的不解,笑着摇了摇头,眼中白睛渐生血丝,他解释道:“是,陆庭很器重我,家中二弟死了之后,他打算向宗正寺请封我为世子,但这其中有附加条件。”
  话停顿在这里,陆宸意味不明地看了颜鸢一眼,嘴角嗫喏半晌:“算了,过去的事,早该忘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颜鸢意识到当年的事似乎另有隐情,她想起那张突然出现的放妻书,胸腔里的心一阵突突乱跳。
  陆庭的附加条件不会和她有关吧。
  按下心中慌乱,颜鸢尝试劝陆宸继续说下去:“宰执大人若是觉得苦便说下去吧,左右奴家养伤无事,愿意为大人分忧。”
  “你想听?”陆宸看向她的眸子隐有泪光。
  颜鸢郑重点头:“对,我想听。”
  她隐约觉得陆宸已经认出她了,至于是什么时候认出的,她并不清楚,也许是在最开始,也许是在上次书房的挑弄之后。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真的想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余光瞥到缎枕旁的药瓶,颜鸢想起荷君来,她有些害怕外出的荷君突然回来听到陆宸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意找人留意荷君的动向:“宰执大人,夏平可是在门外候着?我的那个侍女哪里去了,夏平会知道吗?”
  陆宸听出颜鸢话中的提醒,转头唤夏平进门:“夏平,你在门外守着,一会荷君回来,先不要让她进来,她问,就说我在喂药。”
  夏平的目光在陆宸和颜鸢两人之间逡巡一圈,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他拱手领命:“是,大人。”
  外间的格栅门嘭地一声关闭,屋内只剩陆宸和颜鸢二人,他们彼此对望,空气中有短暂的凝滞感。
  “大人请讲。”颜鸢率先打破寂静。
  “好。”陆宸深呼吸一口气,开始讲道:“父亲命我与发妻修合离书,另娶身份贵重的人入门,方便稳固家族门楣。”
  “是我没有处理好此事,让发妻早亡,成我一生之痛。”
  “大人不要忧伤,夫人泉下有知,定会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颜鸢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晓明真像后会不会原谅陆宸。
  “希望如此罢。”陆宸见颜鸢肯宽慰他,嘴角餍足,他转开话锋,问向颜鸢:“金娘子可有过落水经历?”
  “我发妻她…是落水而亡…我没落过水…想知道落水的感觉是什么…”
  陆宸话中有小心试探的意思,颜鸢默了默,点头,只是曾经的落水与他无关,是赵煌害她。
  “落水的感觉就是麻木,绝望,时间仿佛静止,眼前黑压压地看不到光亮。”
  “一定很疼吧?”陆宸屏着呼吸问。
  颜鸢笑着答:“还好。”
  其实很疼,但颜鸢不想再回想那段时光,她把话题纠正回来:“后来呢?侯爷提出要求后,大人是怎么做的?”
  “因为被关进祠堂,手中还有要紧的事做,我不得已先用缓兵之计,写放妻书交给父亲过目。”
  “大人没想把这张放妻书给夫人看?”
  “是,奈何当时在祠堂受秋雨绵寒,回去便发了热,那张放妻书被弟媳…不小心…拿给发妻看到。”
  颜鸢注意到陆宸在说“不小心”三*个字时表情有种古怪的不自然,尤其那双眸子,藏着尖锐的锋利,仿若想将谁捅死一般。
  她鬼使神差地探问:“大人觉得是大人的弟媳做得不对?”话落,还未等陆宸回答,颜鸢便觉懊恼不已。
  姐姐当时应是想将放妻书偷偷藏走,不让她看见,她怎可如此想,简直是在玷污姐姐清誉。
  陆宸本欲张口作答,但是在瞧到颜鸢自责的神态后悄然闭口,略带伤神地黯了黯眸子,说起靖远侯府雨棠院的那场火灾:“前日大理寺卿到侯府勘探取证,于残墟中堪得一瓷壶,下盖霞州官窑印章,是宫中御物,太医院的医官对瓷壶里的物块查验,言说那物块乃是含剧毒的蟾酥,喝一口便会呼吸衰竭而亡。”
  什么!蟾酥!宫中御物!
  颜鸢想起饮酒而亡的陆逸,额头青筋蹦蹦直跳。
  陆宸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告诉她毒酒是姐姐准备的?可是又能怎样呢,死的是陆逸…
  等等!
  处于沉思中的颜鸢兀地一缩瞳孔。
  是姐姐约她于雨棠院相见,若没有陆逸出现,那酒本要给她…
  一股汹涌的寒意裹挟全身,让颜鸢的耳中嗡鸣不已,她难捱地闭上眼,脑子混乱极了。
  她的姐姐想杀她?
  陆宸的话是真还是假?
  颜鸢回想过往种种,总觉得哪里割裂得厉害,却一时想不出是哪里。
  内心深处有声音告诉她:除了放妻书一事,陆宸还有其它事未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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