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赛音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刮她的小鼻子,“谢谢小富婆送我这么好的墨镜。”
祖孙俩说笑间突然听到金灿灿在外面叫得欢。
吉雅赛音领着林可叮和格日乐出去,只见二郎神和金灿灿都高昂着头,地上放了两只肥美的大旱獭,只伤了咽喉,没损坏皮毛,可以卖个好价钱。
吉雅赛音已经有些日子没上山打猎,金灿灿和二郎神馋肉紧了,就自己出门打食吃,前些个吃草原鼠,今天居然带回了旱獭。
“二郎神,金灿灿,好样的!”格日乐迎上去捡旱獭,二郎神和金灿灿抢先叼起猎物,快步地错过他,走到林可叮脚边。
金灿灿将旱獭放下后,围着林可叮不停地转圈,摇尾巴。
二郎神一如既往地傲娇。
林可叮拍拍金灿灿毛茸茸的大脑袋,连连夸它干得好,然后拿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分给它和二郎神。
二郎神将奶糖放地上,金灿灿有眼力见地用爪子和嘴帮它撕开糖纸,巴结讨好的劲儿,林可叮怀疑两只旱獭都是二郎神抓获的猎物,金灿灿只是帮忙运回来。
林可叮提起两只旱獭,掂了掂,每只足足有七八斤,上足了秋膘,皮毛又厚又亮,比夏天的旱獭好吃也好卖得多。
“额木格,晚上我们吃红烧旱獭肉吧?”格日乐已经好久没吃到野味了。
吉雅赛音没说话,盯着林可叮手里的旱獭,面露愁容。
林可叮知道她担心什么,旱獭就像蛇一样,天气一冷就会进洞冬眠,所以牧民都是入冬前进山打旱獭。
旱獭洞比蛇洞更深,哪怕有经验的老猎人,也很难徒手在冬天掏獭子。
金灿灿和二郎神居然打到了旱獭?吉雅赛音有不好的预感,举目往民工营地的方向望去。
积雪愈深,基建队已经停工有些日子,没钱赚,民工还跟范光辉和周海莲大闹了一场,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消停了。
吉雅赛音听巴图尔说,好像是范光辉组织民工开了个会,至于会上讲了些什么,他们外人就不太清楚了。
傍晚,巴图尔从外面回来,一张发紫的脸气得发乌,进门就问吉雅赛音和林静秋:“你们猜我在民工营地见着了谁?”
林静秋将巴图尔脱下来的皮袍挂到哈那墙上,让他先去洗把热水脸暖和一下。
“彭勇和王爱霞?”红烧旱獭肉煮得差不多,吉雅赛音用盘子盛出来,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肉香,格日乐和林可叮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不是,”巴图尔洗完脸洗完手回来,挨着自己媳妇坐下,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是你前妹夫。”
为配红烧旱獭肉,婆婆特意煮了红薯饭,林静秋给每人舀一碗,听到丈夫的话,有些意外,“沈大飞不是在国外吗?他也回来了。”
“回来干嘛?跟静月抢孩子吗?”吉雅赛音给林可叮夹旱獭肉。
林可叮边吹旱獭肉边问:“小星星是郑军姨夫的孩子,又不是前姨夫的孩子,他抢他干嘛?”
“聊了两句,好像是沈大飞那个小情人没生儿子,又是一闺女,他就把人甩了。”巴图尔吃了几块旱獭肉,心情好了些,和家人说起八卦,“说不定他真以为小星星就是他儿子。”
“小星星才三岁,静月和他离婚多久了,怎么可能是他儿子。”林静秋对辜负自己妹妹的沈大飞,心里还有怨。
“别说小星星不是他的种,只怕那小情人生的那姑娘也不是,对了,家里还有俩闺女。”巴图尔并不同情沈大飞,“活该!”
“就沈大飞把你气着了?”吉雅赛音拉回话题。
“沈大飞压根不值一提,是基建队那些民工,”巴图尔一提这茬,嗓子眼就堵得慌,他放下筷子,深吸两口气,才继续说道:“你们是没看到,那些牛扯犊子干了什么好事!今天我有事去了趟民工营地,路过他们停工的库房,老远闻到榨獭油的味,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旱獭冬天在睡觉,老猎人都不好打,那些民工从哪来的旱獭炸油?”
“然后我就冲进库房,”巴图尔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气得两眼直冒火,“那里面,真是好大一口锅,锅里两只被剥了皮的旱獭,在咕噜咕噜油水里翻滚,彭勇和几个小年轻民工坐在一个柳条筐旁,柳条筐底朝上,放了一只被榨得焦黄的旱獭,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用手扯着油炸獭子肉吃,吃得可欢乐了。”
讲到最后,巴图尔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可见他多生气。
“不至于,就榨几只旱獭,”吉雅赛音劝巴图尔的同时,觉得奇怪:“他们去哪打来的旱獭?”
“几只就算了,问题是,他们脚边放了三个大铁皮洗衣盆,盆里堆满了剥了皮的旱獭,其中一大半都是只有巴掌大小的旱獭幼崽……”
巴图尔话没说完,吉雅赛音已经听不下去,气愤地打断他,“他们怎么连小崽子也打?草原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他们不知道?”
为后代着想,老祖宗打猎从不打绝,不然坐吃山空,子子孙孙就没活路了。
“我不信范代表没跟他们说!”范光辉调到额善前,在边防部队待了两年,和当地牧民打过交道,肯定深谙其中道理。
“就是范代表鼓动的他们,说什么旱獭钻洞毁草场,是草原一大害,除之而后快,一想到彭勇当时那贱嗖嗖的劲儿,我就来气。”
“你没去找范代表对峙?”
“去了,当时我就拽着彭勇去找范代表,不然也碰不到沈大飞,沈大飞来草原就是为了收购他们的旱獭皮和獭子油。”
“范代表怎么说?”
“我劝他,你们把旱獭抓光了,后代远的不说了,狼群第一个不会同意,开春狼群抓不到旱獭吃,就该找畜群的麻烦了,集体财产受损,到底谁来担责?范代表说我拿集体财产压他,说我敌我不分,民众日子都过不下去,还想给狼群留吃食。”巴图尔瞥了眼林可叮,显然范光辉有所针对,他还能说什么。
“我就问他们怎么打到那些旱獭的?”巴图尔转了话题,“范光辉不肯说,彭勇憋不住,两三句话就套出来了,原来他们往旱獭洞里扔二脚踢,用麻袋捂住洞口,把在里面睡觉的旱獭一窝熏出来,直接一锅端打回来。”
“他们居然用二脚踢!这么损的招数,亏他们想得出来!”掏狼崽的时候,牧民怕进洞碰到母狼,也会烟熏,但也只是用枯草,从来没人往洞里扔过二脚踢,万一把山体炸滑坡了,后果不堪设想。
“彭勇说山上的野味是大伙的,领导都让他们打了,说我管不着,把我气得给了他一拳,要不是怕把事情闹大,我都想往他和范光辉嘴里扔二脚踢,气死我了!”
“他们想打多少?”吉雅赛音更担心这个。
“人心不足蛇吞象,”巴图尔长叹一口气,“从民工营地出来,我跑了一趟旱獭山,还有几个民工在那边抓旱獭,我看他们不把旱獭一网打尽,是不会停手了。”
吉雅赛音沉默一阵,起身出包,对着长生天磕头,磕得满脸是雪。
林可叮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安静地陪着她。
吉雅赛音红着眼眶,将林可叮搂在怀里,说不出一个字。
人心比自然灾害更让人感到害怕。
晚上,林可叮在小包洗脚,萨仁来找吉雅赛音,着急忙慌地说:“查干不见了!”
他们家有两只大狗,查干白天不用外出放牧,萨仁也就没拘着它,平时都随它去哪里,草原大狗认家,哪怕进山打猎去远了,天黑前也会自己找回来。
所以萨仁一时没注意,直到给哈日(黑色)喂狗食,唤了好久也不见查干,萨仁在家附近找了两遍,还是没看到查干的影。
“我怀疑是彭勇把查干偷走了。”巴图尔打算去民工营地看看。
彭勇那小心眼,上回挨了查干一口,没要到好处,肯定会想法子讨回来。
“他偷狗干什么?”草原人重视狗,但汉人不一样,他们不光杀狗还吃狗肉,去年就有牧民发现民工吃狗肉,当时闹得挺凶,最后却不了了之,一想到这,萨仁脸都白了,也要和巴图尔去民工营地。
吉雅赛音想了想,让巴图尔和她一起去请周海莲,有她坐镇,哪怕范光辉护着彭勇也会有所收敛。
或是母子连心,查干一出事,金灿灿焦躁得很,一直在包外用脑袋拱门帘,嘴里发出求助的呜咽声。
林可叮实在于心不忍,一掀开门帘,看到格日乐和阿尔斯郎他们也在,还有周西河。
“嗷嗷嗷~”金灿灿站起身扒拉林可叮,睁大眼睛,哀求地望着她。
林可叮摸它的头,“好了,我带你去。”
吉雅赛音出门前,再三叮嘱林可叮不能出门。
但为了金灿灿,为了阿尔斯郎和阿古拉两个哥哥,她还是决定走一趟,或许帮不了大人的忙,至少能让他们安心。
查干是在阿尔斯郎他们四岁大那年抱回来的,兄弟俩和它的感情很深,听额吉说查干丢了,两人急得饭都吃不下。
“也不知道彭大鹏他爸会把查干藏到哪里。”周西河和姑姑去过几次民工营地,那里说不上大,但一定称得上乱,钻进去,方向感不好的人,绝对找不出来,比如他。
“肯定和旱獭一块藏在库房了,”路上积雪深,格日乐一手打手电,一手牵着妹妹,怕她摔跤。
“那行,我们先去库房找。”民工营地辨不清方向,停工的库房,周西河还是找得到的。
一行人正要往库房走,杨小花从他们对面跑过来,“格日乐,小叮当,我还说去找你们呢。”
“怎么了,小花?”林可叮看人样子,像是来通风报信,“你看到阿尔斯郎哥哥他们家的查干了?”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准确说来,杨小花根本不认识查干,在她眼里,草原大狗都长得差不多,又大又凶,“我就瞟到一眼,那么大一只,毛发又长又黑。”
听杨小花的描述,林可叮也确定不了是查干,就问:“在库房看到的吗?当时还有谁?”
“不在库房,在彭大鹏家里,我从他们家门口过,看到一眼,王婶子就把我赶走了。”杨小花当时没多想,以为彭大鹏父母在外面打到的野狗,刚刚碰到林可叮的奶奶,才听说是阿尔斯郎家的大狗不见了。
本来她要告诉吉雅赛音奶奶,但被王爱霞恶狠狠地一瞪,她就怕了,一个字没敢提。
“对不起,我没告诉大人。”杨小花跟林可叮他们道歉。
林可叮拉她的手,“没关系,你告诉我们了啊。”
跑太急,杨小花冻得眼睛红鼻子红,她用力地吸了吸,“他们都去库房了,我带你们去彭大鹏家救查干。”
进了民工营地,格日乐就让大伙把手电筒都关了,免得打草惊蛇。
在他的带领下,所有人都猫着身子前进,时不时停下来躲起来,查看有没有被发现。
周西河觉得太蠢,一开始还不愿意,后来投入进去,发现还挺刺激。
格日乐打头阵,他断后,像一支上前线出任务的英勇小分队,七拐八绕,终于抵达彭大鹏家门口。
第41章
“锁门了!”格日乐让阿尔斯郎找石块,准备把锁撬开。
林可叮拉格日乐的衣服,小小声:“小哥,我试试。”
格日乐一拍脑门,想起妹妹和额木格一样是大力,连忙让出位置,不忘叮嘱:“小心,别伤着自己。”
林可叮点点头,其他人稀奇地围过来,万众瞩目下,林可叮握住锁头,往下一拽,大铁锁就断开了。
不费吹灰之力。
阿尔斯郎激动地想要欢呼,幸亏格日乐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查干带回家再说。”
阿尔斯郎点头,彭大鹏那家人多不耻,他们算是领教了,没大人在,就他们几个小孩还是小心为妙,不然连累小叮当出个啥事,没法跟额木格他们交代。
林可叮三个小姑娘还有金灿灿留外面把风,格日乐四个男孩子进去找狗,过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出来,林可叮担心地探头进去问:“小哥,出什么事了吗?”
就怕他们晚来一步,查干让彭勇一家给吃了。
这么想着,一团毛茸茸的大黑影从门里蹿出来,和不住伸着脖子张望的金灿灿,扑到一块互相不停地翻滚扯咬,以此表达思念之情。
“走了,先回家。”格日乐招呼所有人撤退。
“小哥,刚刚你们在里面干嘛呢?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林可叮好奇地问。
格日乐随即看向周西河,周西河暗叫不好,来不及阻止,格日乐已经告诉林可叮:“周西河让我们在彭大鹏家里尿、尿。”
“尿、尿?”林可叮扭头看向周西河,没想到周西河看着这么正直,居然也跟格日乐他们差不多。
一肚子坏水。
周西河窘迫地别过脸,小声嘟哝道:“那我也没让你往别人锅里尿啊。”
“活该!让他们尽干偷鸡摸狗的事,”格日乐笑哈哈,“别说我了,阿尔斯郎还往他们家暖壶瓶里尿。”
阿尔斯郎哼道:“这么冷的天,他们一回家就有热水喝,看我想得多周到。”
几人说说笑笑走出没多远,迎面碰到从库房回来的王爱霞和彭大鹏,两方阵营一时没人反应过来,就愣愣地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直到金灿灿狂叫地要去扑王爱霞和彭大鹏。
王爱霞母子才回过神,扯着大嗓门就喊:“救命呀,杀人啦!快来人呀,抓小偷啊!”
林可叮觉得好笑,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基建队的人差不多都去库房看热闹了,民工营地就剩几个老光棍,天太冷不愿意出门,窝在家里睡大觉。
王爱霞他们一喊,几个老光棍翻身爬起来,送上门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几道门先后拉开,嘎吱声此起彼伏,林可叮摁住金灿灿的同时,招呼小伙伴们快跑。
英勇小分队撒丫子开跑,查干殿后,王爱霞一见到嘴的狗肉飞了,恨得牙痒痒,连家都没回,就鬼哭狼嚎地污蔑道:“青天老爷呀,我家遭贼了,辛苦存了一年的血汗钱,眼看快年底了,全让那几个死小孩偷了!儿子呀,快去库房把你爸他们喊回来,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你表叔给咱家做主啊!”
王爱霞尖声刺耳,林可叮他们跑老远也能听见,周西河停下来建议道:“要不还是回去?不然彭大鹏他妈又得说我们做贼心虚了。”
“不管回不回去,她都会咬死我们偷了东西,”格日乐懊恼地挠头,“早知道就不原路返回了,只要没有碰到,就不会出这事。”
“那可说不定,彭大鹏他妈不讲理,回去没看到查干,就算不知道谁放走了狗,也会污蔑到我们几家身上。”周西河分析道。
“那现在怎么办?”阿尔斯郎左看看格日乐,又看看周西河,“回去还是不回去?”
格日乐和周西河下意识地看向林可叮。
林可叮望着库房方向,离得远,只能隐约见得手电光往民工营地挪动,库房慢慢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