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成这样,王妈妈岂能不害怕?
她拼命磕着头,嘴里喊着冤枉。
奴大欺主的事那是万万不能认的啊!
“五姑娘,你是知道的,奴婢对大姑娘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她乞求地看着姜姒,希望姜姒能替自己求情。
姜姒朝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姜姽道:“四姐姐,这王妈妈可是大姐姐给如姐儿选的人,你是在怀疑大姐姐看人的眼光吗?”
“人是大姐挑的不错,但大姐这一胎怀相本就不好,如今她又在月子里,自顾不及也是在难免,所以才纵得这些刁奴无法无天。五妹妹你近几日常与如姐儿相处,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姜姽的话一箭双雕,既点明了姜嬗养女不力,又暗指姜姒没有能力。
她无比同情心疼地看着如姐儿,“如姐儿别怕,四姨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又对林杲道:“大姐夫,这等刁奴不能姑息!”
林杲头疼且尴尬,头疼是他不善于处理这些后宅之事,尴尬是因为自己的好友还在。他想了想,看向姜姒。
“五妹妹,你近日与王妈妈接触较多,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着姜姒。
姜姒不答反问,“大姐夫,请问如姐儿是谁的孩子?”
林杲被问得一脸莫名,“自然是我与你大姐的孩子。”
“那就对了。”姜姒说:“她是你和大姐的孩子,不是丫头婆子的孩子。大姐眼下顾不上她,你身为她的父亲,难道不应该承担起责任吗?”
姜姽急切地反驳,“五妹妹,你话不妥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
“大姐夫是如姐儿的父亲,父亲带女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何来的不妥?”
林杲听着她们你来我往,头更疼。
不由得露出无奈的表情,看了沈溯一眼。
沈溯小声说:“姜五姑娘这话,不无道理。”
但从来都是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带孩子这样的事除了孩子的母亲外,还有丫头婆子,几时需要他们男子出手?
便是要带,那也是带开了蒙的儿孙,方便教导而已。
林杲闻言,面色更加发苦。
这个沈久安,不会是故意看他笑话吧?
偏偏姜姒又问他,“大姐夫,你也觉得我的话不妥当吗?”
“……也不是不妥,就是不太合情理。”
姜姒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让人无所遁形。“古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你若是没有亲自养过孩子,对孩子而言又哪里来的父母恩。”
“……”
林杲感觉自己有口难言,这个五姨妹说的话,乍一听不合世俗规矩,仔细一想却觉得又有几分道理。
也是怪哉。
这时姜姒一把抱起如姐儿,也不知说了什么,如姐儿怯怯地朝他看过来。
很快,如姐儿就被塞到了他怀里。
“大姐夫,自己的孩子自己带,如姐儿就交给你了。”
“……”
沈溯没忍住,不太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这个姜五姑娘,可真有意思。
小舅说不必理会,但他却觉得小舅是在自欺欺人,若不然那日小舅为何失态?
所以啊,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姜五嫁给林流景。
姜姒看着他们,道:“大姐夫,如姐儿很乖的,你便是要和沈郡王议事,她在一旁也不会打扰你们。想来沈郡王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应该不会介意。”
“不介意,我一点也不介意。”沈溯连忙表态。
他赶紧给林杲使眼色,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林杲心领神会,抱着如姐儿就走。
姜姒一把拉住正欲追上去的姜姽,道:“四姐姐,大姐夫要亲自带自己的女儿,你不会不同意吧?”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五妹妹,我以前万万也不会想到,你竟然有两副面孔!”
“彼此彼此,我也没有想到,四姐姐你变脸如翻书。”
第29章
……
侯府里发生的事,自是瞒不过后宅之主。
田嬷嬷将事情报到了姜嬗那里,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是姜嬗身边最得用的人,而王妈妈之所以能被选中成为如姐儿的乳母,也是她的原因,因为她是王妈妈的表姐。
王妈妈受了委屈,她这个当表姐的自是有些不平。
下人们虽低贱,但得脸的下人则不同,如她这般做到主家心腹的人,与旁的那些奴婢完全不一样。不说是能左右主家的想法,却或多或少可以改变主家对事对人的看法。
比方说这一次,纵然她并没有添油加醋,仅是在言语时语气转变不同,便将姜姽刻意在林杲面前显摆贤惠能干的模样说得是入木三分。
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挖墙角,姜嬗岂能不动怒?
“这个姽姐儿,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若非还有顾及姜家脸面,若非不想华氏那对姑侄盯上五妹妹,若非她生死还未知,她真想直接将人送回姜家,免得让那庶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添堵。
谢氏也有些不虞,“好在你五妹妹机灵,将这事含糊了过去。”
只是事情虽糊弄过去,还是有些担忧之处,“姑爷一个男子,他带如姐儿,真的妥当吗?”
田嬷嬷心里感激姜姒替自己的表妹解了围,言语间当然向着。“大夫人,夫人,五姑娘说了,养儿方知父母恩,若是不曾养过孩子,孩子又哪里知道父母恩。奴婢瞧着,世子爷并没有生气,如姐儿还将他抱得紧紧的。”
姜嬗讶异。
如姐儿一向胆小,同世子一向不怎么亲近。最近连她都不怎么要,又怎会抱着世子不放?
“如姐儿真的没有哭?”
“没有。”田嬷嬷回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谢氏感慨道:“他们是父女,生来骨头亲。如姐儿愿意跟着他,这是父女天性。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说得极好,难得你五妹妹小小年纪如此通透。”
姜嬗思量一番,轻轻点头。
“既然世子爷没有生气,如姐儿也愿意,那自是再好不过。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五妹妹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她看着田嬷嬷,郑重道:“倘若我真有个万一,你们就跟着她吧。”
田嬷嬷是她的心腹,她说什么都不用避讳。但这话田嬷嬷敢听,却是不敢顺着接她的话,当下抹起眼泪来,“夫人,奴婢只想跟着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原本早做了最坏的打算,纵然眼下有所好转,却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转头乞求地望着谢氏,道:“娘,您答应过我的。”
谢氏眼眶又红,“嬗姐儿,你好好养身子,一定会好的。”
“娘,生死难料。”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若是真能好,那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好不了…你们要答应我,等我不在了,我的嫁妆全归五妹妹,如姐儿和安哥儿也托付给她。这侯府的爵位啊,切记莫让安哥儿和她的儿子相争。她心地纯良,必是能保如姐儿和安哥儿一世富贵。如此,我便知足了。”
田嬷嬷低低地哭起来,谢氏也是不停地掉眼泪。
一室的低落与哀伤,听在外面人的耳朵里,却是如万箭穿心。
姜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嘴唇也快咬出血来。原来大姐属意的人是五妹妹,不仅要奉上自己的全部嫁妆,还将侯府的爵位拱手相让。
那为什么在她这里就是要灌绝子汤?
为什么!
她哪里比不上五妹妹,论容貌她们不相上下,论才情她不知胜出多少。若是论亲近,她更胜一筹,甚至她都同意喝下绝子汤,为何她们还是不选她?
既有她姜四,为何又来一个姜姒,难道她们生来就相冲?
半响,她慢慢退出去。
冷风一吹,她渐渐冷静。
侯府之富贵,比起姜家不知要胜出许多。园子里的一应布景极尽雅致,三石峰环一池,池水澄明清幽。假山盆景一物一奇,便是那池边堆砌的石头都堪称奇景。
不远处可见重檐叠楼,曲院回廊,古木参天,一屋一树都透着侯府百年来的底蕴,一院一廊都承载着林家的荣耀。
这入目可及的富贵入了她的眼,她如何能视而不见。
“姜四姑娘怎地一人在此,姜五姑娘怎么没陪着你呢?”
是华锦娘的声音。
姜姽低着头,幽怨地道:“我五妹妹事多,不像我这么清闲。她原本要照顾如姐儿,如今她把如姐儿交给了大姐夫,想来这会儿应该是去大姐夫那里了吧。毕竟男子带孩子多有不便,她正好也能时常过去照应一二。”
华锦娘闻言,冷哼一声。
“她一个小姨子,倒是管得挺多。”
一想到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去找表哥时,不仅沈郡王在,还有一个如姐儿,气得她脸上的厚粉都盖不住难看的面色。
若不趁机拿下世子表哥,一旦表嫂强塞了姜家女进侯府,她想要成为侯府的世子夫人恐怕又要大费周章。
“你好歹也是表嫂的亲妹妹,这些事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堂妹操心。我看你还是性子太软了些,才会由着一个堂妹指手画脚。”
“谁说不是呢。”姜姽像是十分赞同她的话,露出为难之色。“可惜我人言微轻,不仅大姐看重她,连大姐夫对她似乎也……”
余下的话不用说太明白,懂的自然都懂。
华锦娘气得跺脚,狠瞪了她一眼。
她望着华锦娘急切远去的背影,顺手摘下一把松针。
这些碍眼的针刺,她要一根一根地拔掉!
……
流水似的好东西送到姜姒的屋子里,送东西来的人是田嬷嬷。
田嬷嬷对姜姒的态度热情且恭敬,先是为王妈妈的事道谢,后又事无巨细地询问姜姒的生活点滴,连床铺用具她都亲自过了眼,生怕姜姒吃住不习惯。
她既知主子的心意,便知若是主子能好,那必定会看重这位五姑娘。若是主子不能好,那这位五姑娘就是自己日后的新主子。
姜姒对她的示好全盘接收,这样的回应让她心里更有了数。
送来的东西堆在一起,人参、燕窝、阿胶,每一样都是上品,另还有绫罗绸缎、首饰绢花、胭脂水粉,并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地晃得人眼花。
祝安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一时手忙脚乱。
“姑娘,这…这些东西都收着吗?”
“大姐姐的心意,自然是要收下。”
姜姒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与自己上辈子有几分相似,但又美出不止一星半点。其实姜姽说的没错,她就是生了两副面孔。一张是上辈子的脸,一张是现在的脸。
下巴处的疤痕极细,也不太明显,若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如果用少许的脂粉一盖,更是半点痕迹也无。
她打开药膏,轻轻地抹上。
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渗透进肌肤,她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恍惚想起男人的指腹抚按在这里的感觉。
既然慕容梵说她不用出破,那这疤就不用留了。
这时隔壁传来一些动静,不用她吩咐,祝平立马出去查探情况。不多会儿的工夫,祝平就回来了。
“姑娘,四姑娘在发脾气,好像是因为柳云姐姐熨坏了一件裙子,说是要罚柳云姐姐两月的月钱。柳云姐姐还被罚了站,眼下正在屋檐下站着。”
柳云是姜姽原本身边的两个得用丫头之一,自柳风被送到庄子后,她身边能用的只剩柳云,后来补上的丫头婆子她一个也不敢信。
她如今连柳云都骂,可见是真的气极了。至于是因为坏了裙子生气,还是因为其它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祝安“呸”了一声,“她也有今天!”
这个她,指的是柳云。
三房初回京时,除了姜慎和顾氏自小长大京中,说得一口地道的京话外,其他人多少都带有一些京外的口音。
原主如此,祝平祝安也是如此。
下人们不敢嘲笑主子,对同为下人的祝平祝安可是一点也不客气。不光是柳云,还有之前被送去庄子的柳风,她们就没少笑话人。
祝平性子沉稳,话也少些,她们笑的也就少些。但祝安性子外放些,话又较多,没少被她们明里暗时的嘲笑。
姜姒有原主的记忆,自然是知道这一茬,道:“不用理会,等会若是见了,也别去落井下石。”
祝平和祝安齐齐应下。
屋子里炭火很足,暖意如春。
散了发,脱了衣,姜姒准备歇下。
闭上眼睛之时,她心里的疑惑再次浮现:这样的女主是如何排除万难与男主快乐地在一起的?
书里的男女主,真的配拥有幸福吗?
直到入睡前,她还在想这个问题。
迷迷糊糊,她像是又到了王府。
王府的石山上,慕容梵背面而立。
那么的凌然,那么的冷清,似那屹立在山之巅的雪岭云杉,在那高处不胜寒之地独自静默。明明是世间人,却仿佛隔绝在尘世之外,与芸芸众生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