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指着她,疾言厉色,“你这么少教,你家的长辈知道吗?”
“侯夫人,您别生气。”姜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进来,忙向华氏赔礼道歉。“我五妹妹自小被我三叔三婶惯着,确实是娇蛮了些。您是长辈,您总不能和她一个小辈计较吧?”
说完,又看向姜姒,“五妹妹,你还不快向侯夫人赔个不是?免得传出去,别人说我们姜家人不懂规矩。”
怎么哪都有这个女主!
姜姒起身,站到姜姽身后,“四姐姐,我不道歉。若不然,你替我吧。”
你不是喜欢装好姐姐吗?
那我让你装个够!
姜姽一脸的不赞同,“这怎么行?五妹妹,自己道歉才是心诚,这种事哪里有找人代替的。你莫要再耍性子,赶紧向侯夫人赔不是才是正理。”
“是你说让我道歉的?不是我说的。我明明没有做错,我凭什么道歉?”姜姒将她一推,真的耍起性子来。“你算什么姐姐?事情都没有问清楚就让我给别人道歉!祖父不是说过,身为姜家子孙最重要的就是风骨。你骨头这么软,哪里像我们姜家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她一时不察,被推了一个踉跄。
这样的对待让她恼怒,但更让她恼怒的是姜姒说的话。一旦她骨头软的名声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五妹妹,你胡说什么!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她伤心着,难过着,眼眶泛起了红。
华家姑侄俩对视一眼,再次看出端倪。
这时有个婆子进来,小声在华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华氏听后一脸郑重,对华锦娘道:“府里来了贵客,少不得要备些酒菜,你去安排一下,莫要失了礼数。”
贵客二字,华锦娘心领神会。她也不能只盯着侯府不放,正如姑母所说,若是有其它的机会,同样的不能放过。
她应了一声“是”,起身准备去安排。
姜姽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我随华姑娘一道吧。”
华氏一愣,“些许小事…哪里能劳烦姜四姑娘。”
“不打紧的,我不觉得麻烦。”姜姽正起神色,瞧着懂事而温雅,“我大姐尚在月子里,无法操持府里的事务。身为她的妹妹,我理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等会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望华姑娘指点一二。”
华锦娘气得脸都快歪了,一个姜五已经让自己恨得牙痒,这个姜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姜四姑娘有心,那干脆把姜五姑娘也带上吧,人多也好做事。”
她这是想借力打力,期望姜姒和姜姽对上,然后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谁也去不了。姜姒果真如她所愿,但又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因为姜姒不仅不让姜姽去,也不想让她去。
“谁也不许去!”这是姜姒说的话。
华氏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当下冷笑一声,“怎么?姜五姑娘是想管我们侯府的内宅之事?这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华锦娘也帮腔,“姜五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真侯府的主子了?”
“我没有。”姜姒说:“旁人不知道我大姐姐的身体状况,你身为我大姐姐的婆婆不会不知道吧?难道不成当家主母卧病在床之时,府里还要宴请宾客不成!”
华氏气极,连说了几个好字。
“我竟是不知道,你原来是个这么厉害的。”
华锦娘眼珠子一转,用话激姜姒,“贵客是来找世子表哥的,这话你敢当着世子表哥的面说吗?”
这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姜姒一脸的无所谓。
很快,几人就到了前院书房。
她一眼就看到华氏口中的贵客,正是沈溯。
沈溯还在不无揶揄地打趣林杲,说林杲现如今成日是一下值就赶回府带孩子,活脱脱一个老妈子。
老妈子林杲已安排好如姐儿写字,一抬头就看到几人进来。当下皱了皱眉头,忙让人把如姐儿带去后面。
“又有何事?”他对着华氏,并不喊母亲。
华氏虽然怵他,但觉得今日是自己占了理,颇有几分底气,“我知道世子有客,本不欲前来打扰。原想着让人安排一些酒菜,却被姜五姑娘给教训了一番。”
沈溯原本抱着胸准备看戏,没想到这戏还关乎到自己,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眼底的兴致也更浓了几分。
他看着姜姒,满是期待。
不想姜姽上前,十分得体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大姐夫,沈郡王。这事说来说去都是我五妹妹不懂事,我在这里代她向你们赔个不是。”
不是让她代为赔不是吗?
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看着姜姒,眼底的那抹诡色只有姜姒能懂。
“四姐姐,我刚才都说了,你这么骨头软,传出去是会败坏我们姜家名声的。”
“五妹妹,你浑说什么?”她大急,正欲想替自己辩解,却不想姜姒根本不给她机会。
姜姒小脸板着,看着林杲,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没有错,我更不需要道歉。大姐夫,我大姐姐的身体,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所谓夫妻一体,她如今正在受苦,你若是光顾着自己快活,不顾她的感受与人吃吃喝喝,岂不让人寒心?”
林杲:“……”
他没有吃吃喝喝啊!
他更没有不顾嬗娘的感受,到底是谁想害他?思及此,他凌厉的目光看向华家姑侄,面色极其的不善。
姜姒转向沈溯,问:“沈郡王,你说呢?”
沈溯看戏看得正起劲,猛不丁被点到名,连忙赞同,“确实不好。姜五姑娘,你放心,我与你大姐夫谈正事,不是来找他吃吃喝喝的,我们喝茶就好。”
他语气沉重了几分,“流景,我什么时候说要与你吃酒了?你夫人还在月子里,生产之时又伤了元气,正是调养身体之时。我再是不知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你饮酒作乐。若是传扬出去,世人岂不道我不知所谓,毫无分寸可言?”
林杲:“……”
这话也不是他说的啊!
他什么时候说要请人吃酒了?
这个沈久安,今日怎地如此异常。
华锦娘原本就气愤不已,眼下更是觉得心间堵得难受。
坊间都传沈郡王最是铁面无情,谁的面子都不给。前几个月庆国公的小舅子常七爷犯了事,任凭庆国公如何相求,甚至还求到了安宜长公主那里,沈郡王还是半点情面都不顾。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对一个后宅未出阁的女子客客气气,莫不是被姜五这张讨人厌的脸所迷?
“郡王,您是贵客。若是不好好招待,便是主家失了礼数。”
“不妨事的,客随主便嘛。”沈溯摆摆手,对林杲道:“流景,你是知道我的,我最是不在意这些礼数,你千万不要费心招待我。”
林杲:“……”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怎么不知道沈久安这般好说话。
他隐晦地看了沈溯一眼,警告这个好友适可而止。
沈溯耸耸肩,装出无辜的样子。
“流景,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是要脸的人。”
你要脸,难道我就不要吗?
林杲憋着气,他这两日都忙着带孩子,哪里来的心思与人吃喝?若非华氏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必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五妹妹所思所想不无道理,我与嬗娘夫妻一体,眼下她卧病在床,正在养身体,我自然是不能只顾自己。”
华锦娘更气,这一个两个的,难道都被姜五的脸给迷住了?
“世子表哥,你是侯府的主子,难道要听姜五姑娘一个客人之言,岂不是喧宾夺主乱了套?”她狠狠地瞪着姜姒,“姜五姑娘,你一个客人想做侯府的主,难道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这话就差没指着姜姒的鼻子说,姜姒想给林杲当填房。
林杲听懂了,沈溯也听懂了。
一时之间,气氛极其的诡异。
屋子里的炭火较足,书墨香散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看着姜姒,目光各异。
姜姒在众人的注目下摇头,“所有的话都是华姑娘你自己说的,你说我大姐姐快不行了,你还说我大姐夫要在我和我四姐姐之间选一个人当续弦。你又让我们不要痴心妄想,说你自己才是我大姐夫续弦的不二人选。”
“……”
沈溯眼睛都亮了。
不愧是能说出想当望门寡的人,这位姜五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他以为这已是极限,不想姜姒接下来的话更是刷新他的认知。
姜姒说:“我没有那样的心思,我敢对天发誓。如果我想给我大姐夫当续弦,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林杲:“……”
这样的毒誓,也是大可不必。
沈溯心下“啧啧”,饶有兴致看向姜姒。
姜姒朝外面望去,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她在看这世间,在看这天地。
世间的纷扰杂乱,天地的万物相争,或是掩盖在繁华之下,或是袒露在寻常之中。正如慕容梵所说人生百味,诸多复杂,鲜少如人所愿。
但即便是如此,她依然要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她一步步朝华锦娘走近,干净的眼神仿佛不带一丝杂质,却令人不敢直视。“我敢发下毒誓,表明自己绝对没有那样的心思,那么华姑娘,你敢吗?”
第33章
一时之间,所有人皆惊。
华锦娘被问住之后,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之色。她不怕发誓,但怕当众发誓。一来林杲在,二来还有沈溯,如果她发了誓,便是落人口实,日后很难圆回来。
若是不发誓,那便是承认自己有那样的心思。若是传了出去,世人必会骂她心肠歹毒,或是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不知廉耻。
她求助地看着华氏,“姑母……”
华氏已经气得浑身都在抖,她知道姜姒楞,没想到这么楞。如果锦娘今日发了誓,岂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什么誓不誓的,姜五姑娘,你真是越发的胡闹了。”
姜姒“哦”了一声,尾音极长。
“我明白了,华姑娘不敢发誓,是因为确实想当大姐夫的续弦。”
林杲实在是没脸再听下去,他最是不喜华氏姑侄,哪怕是日后真要续娶,也绝无可能娶华锦娘。
华锦娘不发誓,他发总行了吧。
“五妹妹,我向天发誓,哪怕日后真有什么万一,我也不会娶华家表妹为妻。”
华家姑侄:“……”
这条路还是断了!
沈溯心下“啧啧”,今日这出戏真是太精彩了。他无比庆幸自己今日临时起兴来侯府,若不然岂不是要错过这样的好戏。
他挑着眉,频频朝林杲挤眉弄眼。
林杲此时的心情委实谈不上好,这般被动的感觉还真是少之又少,偏偏又不得不顺势而为。
“世子表哥,你……我为何要这么对我?”华锦娘哭出声来,她恨姜姒,因为姜姒断了她的路。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看向姜姽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原来如此。
这姜家姐妹唱得好一出红白脸,害得她以为她们不和,实则姜五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对付自己,从而帮着姜四成功。
她不得好,别人也别想好!
“姜四姑娘,姜五姑娘都发了誓,你怎能落于人后?”
她把祸水引到了姜姽身上,倒是歪打误撞合了姜姒的心意。姜姒看着姜姽,倒是很想听听这位女主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姜姽猝不及防,面色白了白。
随后低下头去,声音幽幽,“我只是个庶女,婚姻大事岂能自己做主,一切都要听母亲的安排。”
言之下意,此事与她无关,要问就去问谢氏。
“好,好,好!”华锦娘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越发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于是愤怒地指着她,又指向姜姒。“你们…你们真是好算计!”
说完,捂脸哭着跑出去。
华氏原也不是什么有心机城府的人,这么一闹心里也没了主意,当下一跺脚,然后去追自己的侄女。
好戏散了场,姜姽和姜姒也跟着告辞。
姜姒走在后面,被沈溯叫住。
沈溯示意她到一边,问道:“听说你的屋子里进了蛇,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如果她有事,还能站在这里吗?心知这位郡王是借此事打开话路,将她叫住绝对不可以能仅仅是关心她有没有事。
“方才听你言语,我便知你是个有分寸的。你大姐夫是我好友,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如此一来,我也好做些。”
“郡王不必客气,这原也是我应该做的。”
她总不能明知自己会克夫,还嫁人吧。
那岂不是与谋杀无异?
沈溯望着她的背影,对不知何时过来的林杲感慨道:“流景,幸好你今日够果断,否则我觉得以姜五姑娘执拗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林杲面色不太好看,睨了自己的好友一眼,“我发现你很维护她,难道是为了福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