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为了一个人。”
但不是慕容晟。
林杲也在皱眉,同时也在望着姜姒远去的身影。
他已试探过,这个小姨子确实不是有身手之人,且暗中也没有人保护。按理说他完全可以释疑,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时沈溯拍着他的肩膀,慷慨大义道:“流景,我知你近日肯定心绪不佳,你放心,日后我有空就来陪你。”
林杲:“……”
他怀疑这个沈久安就是想凑热闹!
……
姜姒不意外姜姽在等自己,姜姽等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过,我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我是这么想的,自然也会这么做。”
等一个人死,好在人死后得到对方所拥有的一切,占着对方的位置,哪怕是得到对方的默许,这种投机的心思已经自带几分阴暗。
若是还心心念念盼着对方赶紧死,那便更阴暗了。
但是很显然,姜姽不信她说的话。
“你这话骗别人还差不多的,我是万万不会相信。若是誓言真可信,若是承诺皆能兑现,又何来的出尔反尔,何来的食言而肥?”
“自然是不能信的。”
“我就知道!”姜姽冷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没有动心,只不过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以为你单纯无害,却不知你心机最深。”
“我心机深?敢问四姐姐,你连誓都不敢发,难道心机深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我说过,我一个庶女,婚姻之事自己做不了主,一切但凭母亲安排。”
“说得可真好啊,我都差点信了。”姜姒都想为她鼓掌,“好一个身不由己,他日倘若能得偿所愿,在外人看来你也是逼不得已。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如此吧。装出被逼无奈的样子,掩盖着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可真是高明。”
事到如今,她在姜姒面前早已不再伪装,哪怕是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却也不怕被姜姒识破看穿,甚至都不会有任何的心虚。
“五妹妹何必讽刺我,我不过是个庶女。三叔虽也是庶子,你却是他的嫡女。他和三婶疼你,生怕你受半点委屈,连显国公府的那样的好亲事都能推掉,你又怎能明白我的苦处。”
“四姐姐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并不怕天打雷劈。我们姜家的庶女,吃穿用度在京里都是头一份。大伯娘从不苛待庶女,对你和二姐姐都是宽容有加。当年她已为二姐姐定下吴家的亲事,只因二姐姐自己不愿意,她便毁了婚约,改替二姐姐与龚家议亲。你若真不愿意,难道大伯娘还会逼你不成?”
“你知道什么!”姜姽变了脸,二姐姐的事她自认为比谁清楚。“若非二姐姐绝食以抗之,母亲怎么可能会同意?”
“那四姐姐你也可以效仿啊?”
姜姽呼吸急促了些,胸口起伏不断。
她和二姐姐不一样,二姐姐向来做惯了那样的事,而她一直都是听话懂事的庶女,她效仿不来二姐姐。
但有一点她会学二姐姐,那就是自己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明的也好,暗的也好,她要的是最终的结果。
不管这个五妹妹到底是什么心思,之前那一闹不仅断了自己的路,也断了华锦娘的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倒是不用再出手。
她走之前,留给姜姒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姜姒从另一条路返回,故意绕着园子走。
当看到那个弯要驼背的身影后,眼底不自觉泛起笑意。
一个暂住的表姑娘,确实不太好和府里的男仆过多来往。哪怕男仆表面上已是老态,若真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也没什么好话。
园子里小道多,隔着一条路,她似是无意地吟了几句不伦不类的诗。
“天寒不归人,风雪孤身行,夜半敲柴门,借问留客否?”
吟完,她往那边看了一眼。
若是她没有感觉错的话,慕容梵也在看她。她走远之后还在想,对方应该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吗?
走着走着突然她停下来,双手捂脸。她刚才那句话若是曲解意思的话,是不是等同于邀请别人夜里相会?
慕容梵会不会误会?
应是不会的吧。
那可是慕容梵哪。
像慕容梵那样的人,几时在意过世俗规矩,若不然也不会夜闯她的房间,还对她提过去父留子的建议。
如此想着,她踏实了许多。
入夜之后,她着手准备。先是准备了一些点心吃食,然后找祝安要了一身衣裳。等她换上祝安的衣服后,祝平和祝安都是无比的诧异。
她没让两人跟着,对她们说自己有事要办,且会快去快回。
打开门之后,她四下左右一环顾,确定没有人看见才往外走。她光挑暗处走,借着夜色确保自己不会被人瞧见。
到了慕容梵所住的柴房,看着里面透出来的昏暗烛光,她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还不等她伸手敲柴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逆着柴房里并不光亮的烛火,她看到竟然不是白天那张苍老的脸,而是熟悉的得天独厚的出尘绝艳。
她闪身进去,赶紧将门关好。
柴房就是柴房,堆着高高的柴火,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旧家伙什儿。靠着一边墙的位置,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的一应被褥等物看上去灰扑扑的,且皆是粗布。
一把四脚木料颜色不相同的凳子,可以看出来不知修补了多少回,还有一张残缺着两角的小方桌,桌子上摆放着粗瓷的茶碗。
一室的简陋,因为居住之人的皎月流光而蓬荜生辉。
她将点心吃食放在桌上,道:“我想您定然吃不惯府里的下人饭。”
慕容梵不语,他想说其实他对吃的用的都不挑。但他不仅什么也没说,且还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吃起来。
“王爷,您看我这一身如何,是不是颇有些样子?”
“确实是用了心。”
可是哪怕是穿着丫头的衣裳,梳着丫头的发髻,也掩不住那张在暗夜都会莹玉生光的脸。
姜姒得了夸奖,眉开眼笑。
她这是有样学样而已。
“都是您教得好。”
趁着慕容梵吃东西,她准备着手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什儿。她一眼看到搁置的粗布手套,问慕容自己可不可以用。得到慕容梵的同意后,她将手套戴在自己的手上。
两人的手长短相差很大,手套自然是不合适的。她也顾不上在意这些,动手将东西归置到一起。
哪怕她有着娇弱的外表,干起活来竟是丝毫的不含糊。动作干脆手脚灵活,没有一星半点的扭捏与嫌弃,一看就是常做活之人。
慕容梵记起有一回行至乡野时所见,暮色沉沉之中,豆子般的油灯从茅草屋子里透出光来。半开的木门里,那家的女人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屋子,男人则在一旁抽着旱烟。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却是无比的自在。
恰如此时。
烛火昏黄,尘灰不断。
人间烟火处,相守尘世里,或许正是这般。
……
翌日。
魏其侯林征回府。
他与林杲站在一处时,从长相气质上来看完全不似一对父子。他身材魁梧容貌中等,一看就是雷厉风行的武将。
而林杲长相俊美,一应风度更符合勋贵高门出来的世家贵公子,只因其更像自己的母亲:显国公府当年的嫡出大姑娘方在水。
方在水在闺中时便有雍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嫁与林征后夫妻相敬如宾,聚少离多,多年来膝下唯有林杲一子。便是抬了姨娘通房,也未有人再有生养。
姜姒想,这应是林征的问题。
但古人可不这么想,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林家的风水有问题。
大殷建朝以来起起伏伏的世家太多,而魏其侯府却长盛不衰,甚至在先帝在位时到达巅峰,只因林征的兄长们皆是为稳固边关而战死沙场。
所以世人说林家子嗣凋零,无外乎风水二字。
华氏在林征面前,那叫一个温柔体贴。而从林征的表情来看,他应该并不排斥,甚至有一些享受。
姜姒听谢氏说过一些侯府的事,得知方在水在世时,与林征的夫妻感情一向冷淡。或许林征很是尊敬的自己的发妻,却远远谈不上夫妻情深。反倒是像华氏这样的女子,可能更适合他一些。
他一回来,华氏明显底气足了许多,也敢在春庭院说一些有的没有。比如说暗指姜嬗先前怀孕就不能照顾林杲,眼下又在月子里,更是顾不及,理应彰显嫡妻的大度与贤惠,替林杲安排一两个知冷知热的人。
又说侯府本来就子嗣少,身为正室之人,不应以自己的私心为重,而应以侯府的血脉为重,不管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侯府的枝繁叶茂才是最为紧要的。
当姑母的如此,侄女更是有样学样。
华锦娘被林杲的誓言断了路,满心的怨恨无处可泄,自然是恨毒了姜姒。
逮着机会,她少不得要出一口气。
姜姒被她堵在一处假山旁,心知来者不善。
不知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红肿的眼睛以及眼下的乌青之色,还是因为林征的归来而喜形于色,她今日的妆容更浓,说是浓妆艳抹亦不为过。
“姜五,你们别得意!我姑父回来了,他最是听我姑母的话,只要我姑母不愿意,你们的盘算定然不能成!”
姜姒“哦”了一声,不欲与她纠缠。
她见姜姒爱搭不理,心里的那团火“噌”地窜起。
“姜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故意表现得和姜四不和,其实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一直在给姜四打掩护。如今你把我拉下了水,是不是以为姜四一定能成?我告诉你,不可能!”
姜姒没想到她会误会成这样,但也不会解释,甚至还巴不得她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她们的目的倒是一致。
她瞪着姜姒,思及自己的心愿落了空,那种刀割火灼般的难受与不甘如火如荼,烧得她恨不得将姜姒的花容月貌化成灰烬。
“你们姜家算什么书香名门,我呸!”她啐了一口,“一个个长得跟狐媚子似的,还不是打量着以后要以色侍人。你姜五不过是个庶子之女,听说你还自小身体不好,哪个世家高门也不会聘你当正室。如果若想高攀,唯有当妾一途,做个烟视媚行的玩意儿,若是哄得男人高兴了,倒也能过几天富贵日子。”
“啪!”
姜姒想也不想,一个巴掌过去。
不仅华锦娘脸疼,她的手也打疼了。
气氛一时凝固,华锦娘半天回不过神来。
华家门第虽然不显,但她却是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后来又随华氏在侯府生活,一应吃穿用度比肩高门大户的嫡女。
侯府没有其他的姑娘,唯她一人,没有人与她相争,她也因此越发的娇纵。哪怕是姜嬗不喜她,明面上对她也还过得去。莫说是被人扇嘴巴子,便是大声喝斥都没有过。
忽然她看到往这边走来的人,委屈瞬间不管不顾涌上心头。
来的人是林征,陪同的是华氏,全都是她的靠山。
“姑父,姑母,她打我!”她控诉着,故意侧过脸,好让他们都看清她脸上的巴掌印。
林征是武将不假,长相粗犷也不假,但却最是一个偏向弱小,怜香惜玉之人。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华氏的枕头风一吹,脑子一热就应下了将对方将侄女养在身边的事。
他看着华锦娘脸上的印子,皱起眉来。等他转向另一边的姜姒时,眉头皱得更是厉害,甚至是有些纠结。
自家夫人这个侄女养在侯府也有几年,平日里在他面前很是懂事活泼,他自是有几分喜爱。而亲家这个五姑娘生得娇娇弱弱,让人忍不住怜惜。
如此一来,倒是让人为难。
姜姒大概估摸出他的性情,遂低下头去,声音如泣,“侯爷,您怎么不问问华姑娘刚才都说了什么?她骂我是狐媚子,还说我长成这样,又是庶子之女,日后也别想什么正头娘子,天生就是男人的玩物。”
谢氏赶到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话。
身为姜家的后宅之主,又是姜氏一族的宗妇,莫说她已然把姜姒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便仅是侄女,她也容得不旁人如此诋毁。
当下朝林征发难,“侯爷,您听听,这话是人说的吗?”
华锦娘自是不会认,哭着喊冤,“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是姜五她胡编乱造,她是想陷害我。”
“你的意思是,我家五丫头为了陷害你,居然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如此恶毒地诋毁自己的名声?”
谢氏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子,猜到了大概,“我家嬗姐儿还在月子里,娘家姐妹来陪着住一段时日,不想就被人说成这样,简直是欺人太甚!”
华锦娘急了,“姑父,锦娘真的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这个姜五…她平日里最是跋扈!您可别被她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