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衣着艳丽,珠光宝气且还一脸的脂粉,从模样上看应是一个张扬之人。反观姜姒一身粉色的衣裙,首饰简单娇颜素净,瞧着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姑娘。
林征又不瞎,一眼看去谁更跋扈一目了然。
他眉心已拧成了一个川字,看向华氏。
华氏软着嗓子,委屈道:“侯爷,锦娘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最是懂事孝顺不过,她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姜姒不用故意,声音又娇又软,“侯爷,您阅人无数,您觉得晚辈是那等跋扈之人吗?”
当然不是。
林征在心里说,这般娇弱的小姑娘,哪里可能是跋扈的人。
但一边是自己夫人的亲侄女,一边是自己儿媳妇的娘家妹妹,又是两个小辈之争,他一个长辈还真是没法说什么。
这时林杲来了。
一看到儿子赶到,林征长长松了一口气。
华锦娘有些慌乱,她能吃得准林征,却吃不准林杲。
眼珠子乱转时,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的人,计上心头,“姑父,世子表哥,锦娘真的没有说谎,就是姜五姑娘打的我,不信你们问那个人,他必然看得清清楚楚。”
姜姒朝那边看去,对上慕容梵耷拉的眼睛。
慕容梵很快被叫来,如同上一次一样,华锦娘还是先发制人。“你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姜五姑娘打我?”
“看到了。”
华锦娘得意起来,“姑父,世子表哥,你们听到了吧,就是姜五打的我!”
“你若不曾用言语诋毁我,我又如何会打你?”姜姒也问慕容梵,“你说,你有没有听见华姑娘骂我?”
一听她这么问,华锦娘越发得意。
这个老花匠耳背,必是没有听到的。
谁料慕容梵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他说:“听到了,华姑娘说姜五姑娘长得像狐媚子,以后只能当妾,哄男人开心。”
“你不是耳背吗?”华锦娘一急,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慕容梵的声音苍老沙哑,不徐不急,“年纪大了,耳力越发不中用,时背时不背。”
姜姒低下头去,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眼底的笑意。
第34章
事情到此,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任是谁都看得出来,骂人是真,打人也是真。必是华锦娘诋毁人在前,姜姒忍无可忍打人在后。
说起来,祸首应是华锦娘。
但华锦娘不服,她咬死姜姒打了自己,拒不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这个老东西肯定是故意的,什么时背时不背,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定然是被姜五用什么法子收买了!”
这个什么法子,明摆着是说姜姒利用了自己的美色。一个是已经老态的孤寡男子,一个是正值韶华芳龄的少女,到底是多恶毒的心思才能将两人扯在一起。便是市井泼妇骂街,也很难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所有人都这么想,谁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包括华氏自己。华氏再是不算聪明,再是没什么心机城府,也知这样的话万万不能明着说出来,当下频频朝自己的侄女使眼色,无奈华锦娘正在气头上,压根没有接受到自己姑姑的暗示。
唯有姜姒和慕容梵知道,华锦娘的话也不算说错,毕竟他们的确是私下有往来。
“够了!”林杲沉着脸,目光更是无比凌厉。
他知道,若是任由华锦娘再说下去,必定还有更难听的话。
“人是你叫来作证的,若他真是被人用什么收买了,那收买他的人也是你!”
华锦娘闻言,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世子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知不知道姜家姐妹俩没有一个好的,这个姜五瞧着一脸的天真,实则也是个有心机的。她和姜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骗得我们好苦啊…她们就是冲着侯府来的!”
“华姑娘,你说别人有心机,难道心思不正的人不是你自己吗?”姜姒抬起头来,“沈郡王可以作证,我亲口发过毒誓,若我盼着我大姐姐出事,想当大姐夫的续弦,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我四姐姐虽然没有发誓,但我知道她必然与我是同样的想法。四姐姐,你说是不是?”
所有人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不知何时过来的姜姽。
姜姽原本一直作壁上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姜姒突然调转火力,直接朝自己开火。
谢氏一脸悲愤,“我姜家门风清正,绝对不可能这等心思不正之人。姽姐儿,你五妹妹问你话,你照实说便是。”
照实说是不可能的。
姜姽无法,只好顺应,“我自是没有的。”
“你们听到了吧?”姜姒骄傲起来,如同得到夸奖的稚子。“我们姜家的姑娘,个个心思清正,万万不可能有那等龌龊的想法。我和我四姐姐姐妹同心,她同我一样,若是盼着我大姐姐出事,若是想当我大姐夫的续弦,就让我们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四姐姐,对不对?”
姜姽咬着牙,从牙缝中硬出一个“对”字。
如此一来,她的路也断了。
姜姒断了她的路,自是不会放过华锦娘,“华姑娘,如今两家长辈都在,你敢不敢当着长辈们的面发誓,如果你盼着我大姐姐出事,如果你想当我大姐夫的续弦,就让你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为何要发这样的誓?”华锦娘脸色发白,那红色掌印越发清晰。她求救般看向华氏,“姑母……”
华氏又气又慌,她根本没料到上回的事情还没完。
姜家这个五姑娘,看着是个直楞子,实则最是难缠。
“亲家母,这都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话,你可不能当真……”
“侯夫人,自我家嬗姐儿嫁进侯府以来,上孝公爹,下顺夫君,操持家务管理内宅,从未有过任何纰漏。如今她不过是产后伤了身子,居然有人暗中造谣说她命不久矣,我听着实在是难受。我知道你最是一个明理之人,所以哪怕是为了让她安心,你能不能让你的侄女发个誓?左不过你们也没那个心思,再是毒誓也不会妨碍什么,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
华氏气得想骂人。
天知道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为此谋划了多时,眼看着胜利在望,她岂能前功尽弃?可是眼下不仅世子在,侯爷也在,她若是不表个态,恐怕糊弄不过去。
“亲家母,咱们可是一家人。嬗娘产后伤了身子,我比谁都心里着急。毕竟我们侯府子嗣单薄,我和侯爷还盼着她给林家多添几个嫡出的孙子孙女。如今她损了元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一想到此事我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华氏按着眼角,声音更软了几分,含情脉脉地看向魏其侯,“侯爷,妾身知道您也心急,但您再是心急也不要着急上火,妾身相信嬗娘的身体必能调理好,便是不能恢复到从前,以嬗娘之贤惠明理,也知该做怎样的安排。”
谢氏听到她这番话,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但以世俗的礼法规矩来看,她说的话又一点也没错。侯府确实子嗣少,嫡妻若伤了身子不好再生养,也确实该尽早给夫君安排妾室通房。
她见谢氏吃瘪,心下得意。
还不等她松半口气,姜姒的话就将她的气堵了回来。
姜姒说:“侯夫人,您怎么扯得这么远?我们不是在说华姑娘有没有那个心思吗?你故意这么一打岔,不会是想将这事含糊过去吧?难不成你和华姑娘有同样的想法?”
“……”
谢氏那憋得又气又痛的心,顿时舒畅。
还得是五丫头啊!
她心里舒服了,添堵的就成了华氏。
华氏好不容易将事情岔开,不想又被掰了回来。面对姜姒的质问,她憋得是满脸通红,气得是咬牙切齿。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我…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侯夫人没有想法就好,那既然你和华姑娘都没有那样的心思,为何不发个誓,也好让我大伯娘和大姐姐安心?”
“……”
华锦娘大喊起来,“姜五,你好毒的心肠!我就不发誓,我就不发,你能把我怎么样?”
姜姒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转头对林征道:“侯爷,您听到了吧,华姑娘不肯发誓,她定然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我大姐姐是您的儿媳,她为了给你们林家生孩子伤了身子,如今她还未出月子,身体也没有调理好,便有人心心念念地盼着她死,希望她将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让出来,这事您怎么看?”
林征:“……”
他能怎么看?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
他皱着眉,狠狠地瞪了林杲一眼。
林杲立马道:“父亲,嬗娘是儿子的嫡妻,儿子与她夫妻一体,绝无异心。当着沈郡王的面,儿子已经发过誓,儿子一直将华家表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绝对没有其它的心思。”
所以该表态的都表了态,就剩华锦娘。
林征的川字眉深得吓人,有些不悦地看向华氏。
华氏气极恼极,又万般无奈,只好对华锦娘说:“锦娘,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不也一直把世子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发个誓也不打紧的。”
对于华锦娘而言,此时不亚于四面楚歌。仿佛是一把剑横在她的脖颈间,由不得她抵死不从。她心里的委屈如山洪倾泄,大哭着断断续续地发了毒誓。
一说完,她捂着脸哭着跑远。
华氏叹了一口气,委屈地对林征说:“侯爷,您是知道的,锦娘最是听话懂事,今日被逼到这个份上,指不定有多伤心。”
这话姜姒不爱听了。
华锦娘委屈,别人就不委屈吗?
“侯夫人,我今日可是被华姑娘指着鼻子骂狐媚子,还说我只能给人当妾,这辈子都是男人的玩物,难道伤心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姜姒说着,眼眶微红,娇软的声音中带出几分委屈,听起来就让人心疼。“我知道在侯夫人心里,旁人必是不能和华姑娘相提并论。所以哪怕是别人再伤心再委屈,你都是不在意的。”
谢氏闻言,不由得疼惜起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五丫头,你受委屈了。”
“大伯娘,往日里我只听人说大姐姐嫁得有多好,夫家有多荣耀,没想到才住了几日,我都受了这么多的气,料想大姐姐平日里过得有多艰难。”
林征和林杲父子:“……”
这是在点他们呢!
林杲赶紧表态,“岳母,五妹妹,你们放心,我日后定然不会再让嬗娘受委屈。”
“姑爷,你是个男子,又时常不在后宅,你便是有心,也力不能及啊。”谢氏顺势而上,抹着眼泪,“可怜我的嬗姐儿,生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没有人关心呵护也就罢了,竟然还有那些个龌龊的算计等着她,早知如此,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这下林征不得不发话了,“亲家母,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有。”
他看了华氏一眼,华氏忍着气也跟着说了几句软话。
至此,事情以还算理想的结束告终。
等人都走了,谢氏无比感激地拉着姜姒的手,“好孩子,大伯娘替你大姐姐谢谢你。”
这声谢,不止是为了今日之事。
她看得出来,这孩子明显不喜欢惹事,但又极有主见,想来应该喜欢过那种闲情惬意,又事事随自己心意的日子。日后她和嬗姐儿一定给这孩子谋个好亲事,要那种家风清正公婆明理的人家,不要嫡长也不能是庶出,最好是受宠的嫡幼子。
还有一事她心里也有了主意:那便是将来这孩子出嫁,她必定要当成是嫁自己的亲生女儿,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姜姒不知她心中所想,弯着眉眼一脸娇憨。
她看着姜姒,越看越觉得喜欢。
世上怎会有如此可心的孩子!
貌美而不自骄,聪慧却不外露,心地善良待人以诚,干净澄明行事磊落,她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稀罕,慈爱怜惜地替姜姒整理了头发。
两人亲昵有加,宛如亲生母女。
不远处,有人回头瞧见,却如目中生刺。
姜姽眼神阴晦,心下生恨。
那样的亲近,她和二姐姐都不曾有过。原以为母亲只对大姐姐一人如此,没想到还有一个五妹妹。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为何五妹妹能轻而易举地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