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背。”慕容梵轻哄着。
姜姒将那沓纸放到一边,朝他伸手,“你帮我看看,我怀的是男是女?”
他大掌将姜姒细白的手腕握住,两指压在那脉搏之上。四目相对,仿若是天地包容了万物,万物尽情生长。
“是个女儿。”
半晌,他说。
姜姒眉眼弯着,眼中却是有泪。“上辈子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去爱她。免她苦,免她忧,免她颠沛流离,免她无人可依…我会像养我自己一样把她养大…”
慕容梵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
“好,我们一起。”
第74章
……
莫须有就是慕容梵的消息一出,阖京上下一片哗然之声。
人们奔走相告,不论高门大宅,还是市井小巷,但凡是有人处,皆有人议论此事,口沫横飞唾星四溅。
最后不少人得出一个结论:姜家三房的风水必定极好!
若不是极好的风水,怎能儿子攀上了将军府的嫡女,女儿飞上了天家的枝头。一个庶支而已,能有此等造化,必然是占了姜家最好的风水之地。
姜家上下对这样的言论嗤之以鼻,什么风水论定,那些全是子虚乌有,真正的是事在人为,个人命数而已。
三房喜事不断,前脚才派人去叶家下聘,后脚就有人上门下聘。前来下聘的有两拔人,一拔是礼部的人,另一拔是慕容梵自己的人。
亲王成亲,按例皆交由礼部打理,一应流程全是礼部操办。但当年秦太妃离京时,曾向陛下讨过一个旨意,那便是慕容梵成人后亲事自主。这也是他一直不成亲,秦太后和陛下都没有给他赐婚的原因。
礼部的人走后,慕容梵自己的人才上门,为首的是福王,沈溯和慕容晟随其左右,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
福王是慕容梵的兄长,婚姻大事由兄长出面再是合适不过。姜姽虽是福王的侧妃,但福王却不是姜家的女婿,甚至都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姜太傅出面,与福王详谈大婚事宜。
沈溯在姜家子侄中一眼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林杲,用眉眼打着招呼。而林杲在看到好友朝自己挤眉弄眼时,背着手端着架子。
两人的交情,莫说是私下,便是在宫中遇见也是无所顾忌,完全没有任何的避嫌,连陛下都打趣他们是火烧不离灰,水淹不离泥。
所以林杲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出人意料,不由得让沈溯皱了皱眉。
这个林流晾搞什么名堂!
小姨子的大喜日子而已,一个当大姐夫的摆什么架子,还装什么矜持,真是阴沟里的水,拎也拎不清。
这时他听到慕容晟和姜烜在说话,姜烜说:“世子,以后我们就是亲戚了,以前的那些事休要再提。”
慕容晟心情万般复杂,面上不敢显现出来。溯表哥曾说他眼光好,当初纠缠的姜家姐妹一个成了他父王的侧妃,一个即将嫁给他的小皇叔。
他觉得自己的眼光好不好另说,但心里实在是苦。原本他今日可以不来的,可他还是来了。原因为无它,因为来比不来更好。倘若不来,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以前的事,揣测他对姜五还有心思。他大大方方地来送聘,无非是想向世人表明,他已放下。
“你放心,我知道的。”
“那就好。”姜烜一掌拍在他肩上,语重心长,“以后你若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
长辈二字,听在沈溯的耳中如晴天霹雳一般。他终于明白林杲今日的表现是为哪般,原来是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好你个林流景!”
他一拳过去,被林杲避开。
林杲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摆足长辈的姿态,“沈贤侄,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你一个小辈,动不动就对长辈无礼,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去你的长辈!
沈溯咬牙切齿,“你再敢自称长辈试试?”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十分相熟,一向以兄弟相称,不分大小。而今兄弟突然变成了长辈,他想不也想立马从内心深处抗拒。言语威胁不够,他还朝林杲挥了挥拳头。
林杲压根不惧,装模作样,“这如何是我自称?我五姨妹嫁了你小舅,便是你小舅母,论辈分我确实是你长辈,不是你想不认便不是的?”
“一码归一码,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
这时姜婵和如姐儿打打闹闹地经过,林杲一指跑得满头大汗的姜婵,道:“久安,你就认了吧。不仅是我,连她都是你的长辈,按辈分你得称呼她一声姨。”
沈溯:“……”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这厢因为小辈的身份倍受打击,与他同命相怜的还有他的未婚妻方宁玉。
方宁玉和叶有梅同为姜姒的好友,惊闻此等喜事岂有不上门之理。两人一见姜姒,一个看着姜姒不说话,一个则是不停地问。
不说话的是方宁玉,不停问话的是叶有梅。
叶有梅既是姜姒的好友,又是姜姒未来的嫂子,问起话来自然是没什么顾忌。“玉哥儿,你给我说清楚,你和芳业王是什么时候勾搭…啊…呸!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姜姒捂着脸,她就知道会有今天!
幸好她到底活了两世,别的不行,但两辈子两张脸,脸皮总应该比别人厚一层吧。所以她很快放开捂着脸的手,开始装天真装懵懂。“我见你与我二哥无话不说,一说就是老半天,难道这些事我二哥没和你说吗?”
叶有梅被反问,自己和姜烜确实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遇上就没完没了,从武学到一些京外之事,天南海北无所不聊。当然这事她也问过姜烜,而且这一次他们不仅说过话,还牵了手。
初知情滋味,难免面皮薄,更怕被人看出来。她当下脸一红,声音都小了几分,“我问了,他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反而越发的糊涂。”
不是姜烜说不明白,而是姜烜自己都是云里雾里一知半解。
她这般模样,引得姜姒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
“你快说!”她恼了恼,挨着姜姒,装作凶狠的样子。
姜姒眉眼含笑,艳若桃李。
一时之间,叶有梅看呆了,喃喃着,“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芳业王也是男人,栽在你手上也不算冤枉。”
说着,还寻求别人的认同,问方宁玉,“衣鱼,你说是不是?”
方宁玉向来性子淡,闻言点了点头。
“玉哥儿,你看吧,衣鱼也是这么想的。”叶有梅来了劲,学着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用手指勾着姜姒的上巴,眯着眼睛打量。“这样的美人儿,换作我是男子,我也要费尽心机弄到手。怪不得因着那两世姻缘在一世的话,芳业王那般的煞费苦心。”
“还真是。”方宁玉又表示赞同。
几人正闹着,叶有梅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奇地看着方宁玉,“衣鱼,你若是嫁了沈郡王,岂不是要跟着沈郡王唤玉哥儿一声小舅母?”
方宁玉错愕不已,显然没有想过这一点。
叶有梅为自己的发现欢呼,猛地大笑起来,“我以后是玉哥儿的二嫂,你唤玉哥儿小舅母,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唤我…唤我什么呢?叔母还是姨母?”
“……”
“应该是叔母吧。来,衣鱼,你提前适应适应,唤一声听听?”
方宁玉一向没什么大情绪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她恨恨地道:“沈溯那个王八蛋,可算是把我坑苦了!”
连王八蛋这样的字眼都能出来,可见她有多恼怒。
叶有梅的笑声之大,听着像是要将屋顶给掀了。她一边笑一边学,学方宁玉恼怒的样子,学方宁玉以后称呼她们的样子,最后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姜姒也捂着肚子,纯粹是想感受肚里小生命的存在。
方宁玉何等心细,立马觉出了不对,“玉哥儿,你…你是不是……?”
叶有梅也看过来,惊呼出声,“玉哥儿,你怀上了?”
姜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点了点头。
……
许是因着姜姒怀有身孕的事,也许是因为旁的原因。最后议亲的结果是,她和慕容梵的婚期在姜烜和叶有梅之前。
对于这个结果,无一人有异议,包括将军府。
叶家之前与姜家三房结亲时,不少人在背后看笑话,说叶家养个嫡女等于白养。还有那些原本有意与叶家联姻的人家,更是没少幸灾乐祸。
而今,不管是看笑话的也好,幸灾乐祸的也好,齐齐闭了嘴,一个两个的在背后说叶家人滑头,必是早就看出了端倪,这才巴巴地和姜家三房结亲。
姜家三房也好,叶家也好,对这些话都没怎么在意。用叶有梅的话来说,“世人一张嘴,上下两片唇,黑的白的酸的甜的,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若是听了全往心里放,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正这样的不痛快叶有梅不会找,叶家人也不会找。
婚期议定后,姜家便忙活着准备嫁妆。
谢氏感慨道:“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一早就将祖母留的那些东西给了五丫头……”
话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公爹那时便知王爷的心思?
她不由自主朝姜姒看去,只见姜姒正和姜婵在说笑。姜婵人小鬼大,贴着姜姒的耳朵说悄悄话。
“五姐姐,我现在一点也不怕嫁人了。”
姜姒莫名,问她为何。
她晃着小脑袋,很是底气足的样子,“因为…如果一次嫁得不好,还可以嫁第二次,第二次就好了。三姐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所以我一点也不怕了。”
余氏离得近,听到她的童言稚语,一时哭笑不得。
她还贴着姜姒,好奇地打量着姜姒的肚子,“五姐姐,你是不是和三姐姐一样,肚子里也有小宝宝?”
姜姒笑着点头。
“六姑娘,那你说一说,你五姐姐肚子里怀的是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啊?”这声音来得突兀,是老实了好几天的冬姨娘。
冬姨娘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望过来。
姜婵应是察觉到压力,小脸都变了。
姜姒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想应该是个女儿吧。”
“女儿好,女儿好,先开花后结果。”谢氏忙打着圆场,隐晦地看了冬姨娘一眼。
冬姨娘做无辜状,却挺直了背。
……
姜姒此次嫁人,是真。
所以不似上回那般简单敷衍,更不会能不带走的都不带走。相反,但凡是能带走的,或许都不会留下。
三只兔子蹦来蹦去,与她很是相熟悉,半点也不怕她。一会儿这只来求抱抱,一会儿那只来蹭她。
她恍然想起,当初得知桂花是方令能所送之后,慕容梵为何也跟着送了自己两只。彼时真信了他的话,如今想来他那时应该已经别有用心。
思及此,心下微甜。好比是年初吃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桃子,时隔多月后桃子的余香还在,甚至还回味出无与伦比的甜。这种迟到的甜更像是自己无意中挖掘出来的糖,比当时吃下还要甜上几分。
这时姜婵提着一篮子青草菜叶,欢欢喜喜地来看兔子。
“五姐姐,五姐姐。桂花银耳它们是不是跑出去了?”
自从与姜姒相熟之后,她的嗓门也大了许多。人还未到,声音就先到,连兔子们听了都觉得她的声音耳熟,哪怕她再大声也无一只惊慌失措。
她应是走得急,满脸红扑扑。
一看三只兔子还在,她孩子气地拍了拍心口,“我就说它们这么乖,怎么可能会乱跑,定然是我看错了。”
又问姜姒,“五姐姐,你嫁人后,这些兔子还留在家里吗?”
“…呃,许是要带走吧。”
她红扑扑的小脸一垮,“全带走吗?”
姜姒听出她的意思,心下一动,“二伯娘同意你养了吗?”
她拼命点头,“我娘说了,说若是五姐姐你这次还留下它们,我可以替你养着。”
“这样啊。”姜姒指了指唯一一只白中埋了一小撮黑白的兔子,“要不然,我把桂花留给你吧。”
对不起了,方令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