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不冷吗,傻瓜。”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庭院的萧瑟寂静。
这才过了几日,钟亦箜的身形竟然单薄了许多,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看着背对着她,呆呆望着花圃的钟亦箜,商望舒不免心疼了起来。
她快步向前,执起钟亦箜的手。
果然如同商望舒的猜想,他的手冰得像冬天的冷水。
商望舒握住钟亦箜的双手,搓了一下,见还是冰冷,便送到嘴边哈起热气。
又放到自己温热的脸庞,给他暖着。
有点埋怨的说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虽然还没到冬天,可入夜了也开始见凉了。可别冻伤寒了。”
似乎是没想到商望舒会出现,钟亦箜愣住了。
他盯了一会眼前之人,又一寸一寸的细细描绘这张令他眷恋的脸。
商望舒待不住了,拉着钟亦箜便走。
措不及防的钟亦箜,踉跄了几步。
“秋天到啦,花就落光啦,这是正常的,你可别胡思乱想,由花及己。再说了,来年春天这花就又重新发芽了,夏天又是一片欣欣向荣啦,就别为花伤心了。”
钟亦箜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商望舒,眼睛空空的看着她的侧脸。
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商望舒回头抬手,将他的脸摆正。
“看路,别看我。”
“你别伤心啦,我没和王公子做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我已经和他说明白,他可以住在王府,但是也只是住,若等风头过去了,他要和离,那就再好不过了。”
商望舒顿了顿,似是思索了一下,又接着补充。
“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我去了我们的卧房,不见你,还听闻你这一整日滴水未进。”
商望舒的声音很温柔,话语却透露出了她的生气。
听着她的话,钟亦箜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反手紧握商望舒的手,悄悄挪着贴到商望舒身边。
直到呼吸间皆是专属于商望舒的馨香。
这馨香中还隐隐带着一丝嘈杂的喜宴味,有点刺鼻,心又抽痛了一下。
钟亦箜又贴得更近了,蹭了蹭商望舒的肩膀,他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想让女人的身上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把那一丝令人作呕的喜宴味遮盖了去。
感受到钟亦箜的贴近,商望舒刻意的慢下了脚步。
“饿不饿,你喜爱的清面已经让厨房煮好了。明日早晨还要进宫请安,没有气力怎么能行。”
“还有啊,听闻西部战事已结,军队将要凯旋,只是那主帅将军似是受了重伤,也不知如何了,估摸母皇明日请安后会与我和皇姊商议此事。若真是如此,你们便先回府罢。”
第4章
请安过后,商望舒果然被母皇留了下来。
同前世一样,这片大陆是统一王朝,周边有不少游牧民族时不时骚扰一下中原帝国。
因此,边境也有不少战事。
白榆是这个女尊王朝少有的男将军,从十四岁便开始打战,从士兵到将军只用了短短五年,是王朝绝无仅有的不败神话。
不失众望的白榆战胜的消息从西边战场传来。可却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白榆竟不幸掉入敌人陷阱,几乎没了半条命,今后再也不可能带兵打战。
如今才稍微养好一点,能动弹了,这位经验丰富的少年将军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复命。不日便会到达京城。
此番留下,便是皇帝同二人商议如何嘉奖白榆。
加权升官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只因白榆已经无法再上战场,只能奖励金银财宝与爵位虚名。可这对一位为国捐躯的军人来说,完全不够。
最终皇帝决定,赏赐白榆一个请求。
商议结束,姊妹二人从御书房走出。
商望舒有点高兴,因为她已经好久没见过皇姊了。
自从答应娶王微度那天起,她就忙得团团转。后来得空了,去寻皇姊,却又不巧,皇姊要么不在府中,要么有事要忙。
这样一算,将近月余未见皇姊了。
跟前世那些夺嫡戏码不同,商望舒没有当皇帝的心,皇姊又从小护短,二人关系可谓是十分融洽,没有禁忌,无话不谈。
商望舒快走上前,挽住商日华的手。
亲昵的蹭蹭她的肩膀。
半是撒娇的埋怨“阿姊最近好生忙碌,去哪都见不到阿姊的身影,让妹妹一顿好找。”
商日华将商望舒挽着的手掰开,挣脱出来。
“皇妹别闹了,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该成熟些了,孤事务繁忙,便先行离开了。”
商日华神色严肃,大步流星的上了马车。
看着皇姊离开的背影,商望舒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茫然。
商日华从不曾以这种态度待她,往日再忙也会带着笑意摸摸她的脑袋,才离开。
商日华的护卫向商望舒行了个礼,便匆匆驾马车而去。
望着皇姊远去的马车影,商望舒叹了口气。
说不定最近皇姊真的太忙了吧。她苦哈哈的想。
回到府中已经是晌午时分。
路过膳房,却听见争执的声音。
那人哭诉道“好啊,好啊,我们公子刚入府便被如此苛责,这偌大的王府竟连米饭也不曾有多?”
“琴湘长随,米饭是真没有啊,王夫节俭用度,规定每院每餐的斤两。侧院的用度已经送去,膳房这边是真的没有了。”
商望舒朝着膳房走去,刚进门,一碗米饭,便直摔在她脚边。
瓷碗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成何体统!”
眼前这一幕让本就心情烦闷的商望舒火上浇油。
古代粮食可贵,这么一碗大米饭便白白浪费了。
“殿下恕罪!”
膳房跪倒一片。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绿衣男子跪着挪了几步,“奴名唤琴湘,是王侧夫的贴身侍从,今日我家侧夫从早至今,竟滴米未进。奴便来膳房看看,想不到,厨娘竟说膳食已经送了,但是侧院今日并无收到膳食,奴一时生气糊涂,这就犯了错。”
“请殿下恕罪。”琴湘苍白着脸请求责罚,身躯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奴婢冤枉啊”,厨娘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殿下,膳食真的送了过去,奴婢冤枉啊。”
钟亦箜走了进来,朝着商望舒欠身行礼。
“殿下恕罪。”便指了一个帮厨回答。
“殿下,王夫,张厨娘撒谎,今日并未送膳食到侧院。”那个帮厨如是说道。
张厨娘慌了神,朝着钟亦箜又跪又拜。
“王夫,我没有啊,王夫,你知道的。”
钟亦箜有些怒了,“来人将张大春拉下去,杖责一百。还有其家人,一并赶出府。”
商望舒皱了眉,没想到钟亦箜反应如此之大。
杖责一百无疑是要了这厨娘的命。如此惩罚未免过重。
看了一眼正怒的钟亦箜,“慢着,这厨娘连同其家人一并赶出去便是,无须杖责。”
“还有,现在将欠侧院的膳食送过去,从今以后,王府不得再发生如此事件。”
似乎是没想到商望舒会驳回自己的话,钟亦箜愣了一瞬。
“是。”众人回复。
牵着钟亦箜的手,商望舒便走了。
可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
气氛甚是冷淡。
回到房中,还未等商望舒说话,钟亦箜便质问起来。
“殿下是心疼来了对吗?昨日说的这么好听,这才过去一夜,殿下便如此护着他。”
“你!好哇,你就这么看我!”没想到钟亦箜如此说话,商望舒烦上加烦,怒上加怒。
她甩袖而出,门被撞出巨响。
头也不回,商望舒横冲直撞,来到了庭院。
深秋的庭院有些萧瑟。
商望舒想不通,自己已经说完了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可钟亦箜还是这么没有安全感。
看着钟亦箜和自己一起种下的青棠,她又有点后悔和钟亦箜吵架了。
原也是今日自己心情不好,不然也不会直接夺门而出。
商望舒蹲在花圃里,一根一根扯着杂草。
“殿下。”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
“谁?”拽着一根杂草,商望舒回头。
是王微度。
“微度是来感谢殿下今日的帮助的。”他朝着商望舒欠身。
“你来干什么。”害自己空期待一场,商望舒转头继续拔杂草。
每次都要自己哄他,这次我偏不哄你!
泄愤般的,商望舒加快了拔杂草的速度。
“不用谢,不是为了你,你回去吧。”
“殿下用膳了吗?若是还未用膳,不若去侧院?”王微度走近了几步。
“不用了。”商望舒仍是背对着王微度。
拔着拔着,却撞到了一个东西。
转头一看,是王微度。
他也在跟着拔杂草。
“你吃了吗,你回去吧,我不需要帮忙。”
“微度不是在帮忙,只是觉得好玩,便也想试试。”
商望舒埋着头,一颗一颗杂草连根而起。
真的好玩吗。商望舒不信这种鬼话。
她按捺不住了。“你来的时候经过主院了吗?王夫用膳了没?”
外人又如何知道主院有没有用膳。知道自己问了无用的话。
“算了。”
“微度不知主院是否叫膳,可微度经过时,主院却还未点灯。”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还未点灯,那便是还没用膳。
许是思虑太重,钟亦箜的胃不好,一伤心生气又总是吃不下饭。
想起上次胃疼得直流冷汗的钟亦箜,商望舒彻底投降了。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我回去了,你慢慢玩吧。”
……
回到主院,果然没点灯。
商望舒喊来侍从,备下膳食,又取来蜡烛。
拿着蜡烛进了房。
房内一片灰暗,伸手不见五指。
烛光带来了一角光亮。
钟亦箜在桌前坐着,眼角通红,脸色苍白。
好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模样。
商望舒坐到他身旁,正要说话,却见钟亦箜转身看着她。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冤枉你,朝你发火。”
破天荒的,钟亦箜先开口道歉了。
“我也做的不对,我太冲动了,我生气不是仅仅因为你的话,还有其他的事情。”商望舒看着钟亦箜的眼睛。
二人相视一笑。
房内一片通明。
……
白榆回京了。
接风宴设在晚上。
为回京复命,少年将军风尘仆仆。
商望舒被皇帝派去迎接将军。
进宫路上人头攒动,街上红通通一片,热闹非凡,皆是为了欢迎将军平安归来。
所有百姓都想一睹少年将军的风采。
因为打仗的缘故,将军小麦肤色,身长八尺,虎背猿腰。过于粗犷了,不合京中女子的审美。
但是将军的容颜却是极佳的。与身材不同,少年眉目如画,嘴唇殷红,像画中仙。
可这次,却不一样了,将军还是骑着高头大马,神色刚毅却单薄如纸,久躺病榻,面色蜡黄。
那张貌若天仙的脸,多了一道吓人的长疤,从左边额角贯穿右边眉毛,直到颧骨。
将军毁容了。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夹杂在欢呼声中,听不大清楚。
商望舒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几个年轻男子朝着将军的方向努嘴,又看着同伴调笑。也有人露出惋惜的神情,朝着那个方向摇头。
似乎是感受到商望舒的严肃目光,他们低下头,不再讨论。
宴席歌舞升天,君臣同乐。
众人的脸都因饮酒而红扑,就连发誓永不喝酒的商望舒都被强迫吃了几口酒。
唯独将军,面色苍白而泛黄。
如同之前和姊妹二人商议的结果,皇帝赏赐白榆一道口谕,愿意答应他的一个请求。
白榆的眼睛亮了一瞬,他朝上方偷看了一眼。
迫不及待的,他向皇帝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将军俯身跪在殿中
“谢陛下。”
“陛下,臣有个请求,臣愿嫁给二皇女为侧夫。”他磕头。
一时间,殿内安静了。
商望舒呆了。二皇女不就是她吗。
前一秒,她刚夹起最爱的荔枝肉,已经送到了嘴边。
众人面面相觑。
皇帝笑着看向商望舒,似乎准备开口答应了。
第5章
商望舒扔下手中的筷子,肉随着滚落到地上。
趁着皇帝还未开口,她扑通的跪倒在殿中。
朝着皇帝磕了个响头,“恕儿臣不能接受。”
听到这话,白榆顿了一顿,微不可见的摇晃了身体。
“将军乃是吾国难得之将才,奉圣上之命,救边境百姓于水火当中。如此之栋梁,合该享尽富贵荣华,而儿臣不才,既无建功立业之才,家中又已有夫郎,不能一心一意对待将军。儿臣配不上将军,请母皇三思。”
看着商望舒坚决的模样,皇帝像是犯了难,她将问题由抛回给白榆。
“将军怎么看。”
白榆行了一礼,“陛下,微臣惶恐,微臣一介男子,能得今日,皆凭陛下英明仁厚。若二皇女不愿娶臣,直说便可,何须如此贬低自己。”
商望舒龟缩得像一只小鹌鹑一样,低眉垂眼,可看向地面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皇帝恨铁不成钢,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看似温吞懦弱,实则倔强,强扭的瓜发生在她身上就不可能会甜。
看着殿内众人惴惴不安,皇帝呵呵笑了几声。
“白榆将军乃是朕的一员大将,而今随伤而不能上战场,朕却依然爱惜。朕这小皇女向来娇纵任性,实在算不得俊才,可京中更是有许多品学兼优的良才猛将,他们与将军才算得上是强强联合。”
皇帝的这番发言让殿中有适婚年纪女儿的大臣们慌了神。
白榆将军是百年难一遇的青年将才,可却不是结亲的优选对象。先不说白榆战场上多次死里逃生垮了身子,脸也被长疤横过毁了容;就是这家世背景也是不合格的。
白榆出生平民之家,父母早亡,还有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姐姐白暮。那年,为了还清赌债,白暮欲将年幼的白榆卖给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