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榆这么说,商望舒松了口气。
“太好了,白将军!不愧是白将军,做事这么迅速,你真的太厉害了!那这些伤员就靠你啦!”
似乎是从未听过这样直白的夸赞,这一番话下来白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红晕悄悄透过脸颊,又滑向耳根子、脖颈,最后随着锁骨没入衣衫里。
他连忙摆手,移开眼睛,结结巴巴的,“没,没有,这是臣应该做的。”
说完便僵硬的转身,同手同脚却走得飞快。
……
“柳少卿,可否解释一下朝廷的拨款用于何处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朝着粮仓出发。
“殿下,朝廷的拨款已经派发到因山火离世、受伤的人手上了,只是拨款毕竟有限,离世的人获得多受伤的获得少。”柳源落后商望舒半步,低头小声解释。
“这也算合理。”商望舒示意柳源接着补充。
“因救山火在山中离世的人才算在离世名单内,而其余当日受伤而未离世的人则是算在了受伤名单内。”
“那如此说来,若是受伤严重而当日未离世的,仍被划分在受伤名单内,而非离世名单内?”商望舒蹙眉,觉得这个方法不是很合理。
“是的,殿下。”柳源点点头。
“可还有补救之法,这对受伤后离世的人来说有些不公。”
商望舒看着柳源,果不其然,她面露为难。
“这,殿下,不是下官不愿,只是这拨款已经分派下去,若是贸然收回,怕是百姓有怨言啊。”
商望舒点点头,表示理解。
走了一段路,众人到达粮仓。
粮仓果然如同柳源所说受损严重,东郊村共有十座仓窖,每座仓窖本有约10万斤粮食,而如今十座仓窖有三座被烧得只剩空架,剩余的七座也并非毫发无损。
仓窖的表面被烧得黢黑,还时不时往下掉土墙渣,打开摇摇欲坠的仓窖门,一股糊味扑面而来,不出所料,里面的粮食已经不能再吃了。
大致看过了这七座仓窖的情况,众人估摸着七十万斤粮食应该能吃的应该剩下不到三成。
商望舒围着粮仓又绕了一圈,却发现了不对之处。
东郊山位于粮仓的右面,山火也从右面而来,而靠近粮仓一面的山确实也有烧焦的痕迹。可奇怪就奇怪在烧焦的痕迹上。
靠近粮仓一面的东郊山被火烧得不成样子,而靠近东郊山一面的粮仓也被火烧得只剩空架,可烧成这样,位于东郊山和粮仓之间的地带,竟又一处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没有燃烧过的痕迹,小草生机盎然。
从火势来看,东郊山越靠近粮仓的地带,烧焦的痕迹越浅,从此可以推断,火势应该便小了才是,可在越靠近东郊山的粮仓烧毁程度却是最严重的。
商望舒想不通为何如此,又询问柳源,可柳源只说是风向缘故造成的。商望舒还是觉得不对,可她前世地理就不好,从未及格过,而柳源是专业的,商望舒只好放下心中的疑惑。
回村的路上,商望舒有人在沿途乞讨。
“行行好,行行好,各位大人。”他拿着碗敲击着地面。
哭诉道,“家中的田地还未收成,就被一场大火烧毁,家中上有五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女,求各位大人行行好,赏赐一些粮食吧。”
商望舒扭头看向柳源,她只是尴尬笑笑,“殿下,过几日会给受灾百姓派发粮食的,只是现下大量购置粮食比较慢。”
商望舒决定一回去就投诉她们,办事效率如此低下,妄为父母官。
只是眼下这些百姓已经等不及吃饭了,她打算先去县里购置一批粮食先应急。
不像来平县时慢悠悠的路程,这一趟从村里去县上,商望舒都快被颠飞起来了,可她只希望这马能再快一些。
终于到了县上,商望舒揉着快要颠碎的屁股下了马。
路过了好几家粮铺,她发现粮价竟分毫不差。
不像食盐,蔗糖,米粮价格并不由国家掌控,而是由市场自行调节。虽然只是一个县,却也是一个小市场的缩影,按理来说不同店铺的米价纵使趋于一致也不会分毫不差,而会因为所处地理位置等原因出现些许变动。
最重要的是,平县刚受了灾,米粮可以预见的供应减少,可这米价却依然如此平稳。
商望舒不解。
“这位东家,这米粮多少银钱啊?”
“这里写着呢,客官,您要多少?”听到商望舒要买粮食,米店老板笑了起了,脸上的肉堆起来挤成一朵花。
“东家,您这米可好吃?”商望舒试探性问道。
“好吃好吃!我家的米最好吃了,吃过的都回来再买呢!”老板极力向商望舒推荐自己家的米,“我家的米啊,吃起来唇齿留香,别说吃,就是刚煮,你也能闻到一股属于米的芳香。”老板深嗅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好似真的闻到了饭香。
“怎么样,客官,要多少呀。”
“这,听您说得这般好,我也想尝尝,可刚刚路过其他好几家米店,这价格都一样,这可让我怎么选好。世人都道,价高的味道好,可您说您的味道好,价格却一样,这,您说我该相信您吗。”
明明是正常顾客的问话,米店老板突然却变了脸,她的神情冷淡下来,肉乎乎不见骨头的手朝商望舒摇了摇,像是在招开惹人厌烦的苍蝇。
嘴里念叨着“去去去,不买在这里做什么。”
第12章
压下心中的疑惑,商望舒还是和老板购买了二十石米。
只是她这疑惑在她心中一直消散不去。
回到村里的第一件事,商望舒就迫不及待的找来了柳源。
“柳少卿,方才购米时我发现了一件新奇的事情。”
“殿下,何事如此新奇?”柳源凑近过来,洗耳恭听。
“方才买米,县里的米铺价格竟分毫不差,你说新奇不新奇,这要是在京城里,隔着一条街的米价都不一样。”
柳源面色如常,“殿下,这有何可新奇的,商人重利,定是县中商人商议好的,若非如此,各家商人定会为了卖更多的米不停降价,以致无利可图。”
“原来如此。”
商望舒点头附和。
作为大理寺少卿,柳源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广更深。而灾情发生后,她也比商望舒更早来到平县,见她说得如此笃定,商望舒便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与柳源分了别,商望舒总感觉还是有哪里想不通,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便一边思考,一边走路。
谁知,竟狠狠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应也是毫无防备,两人相撞,各向后退了好几步。
“对不住。”还没来得及看到底撞了谁,道歉的话便脱口而出。
“殿下?”
声音十分耳熟,商望舒抬头,是白榆。
“白将军!今日救治得顺利吗?”
“回殿下,救治还算顺利,军医也已经赶到了。”白榆踌躇了一会,犹犹豫豫的开口,“殿下今日可是有烦心之事,为何眉头紧锁。”
“欸,有吗,我都没注意到。”听白榆这么说,商望舒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皱着眉头,怪不得脸有些僵僵的。
她抬手捏捏自己的眉头,又看向身旁的白榆,“将军要往何处去,为何一直跟着我呀?”
商望舒记得自己和白榆是对向走来,所以才会撞成一团,可现在却变成了同方向而行。
“啊,是,臣走错了。”白榆摸了一下鼻子,和商望舒道别,向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殿下,殿下。”是白榆在唤她。
商望舒转身站定,满脸疑惑的看着流星阔步急切走来的白榆。
“将军可是有事情要商讨?”
一杯暖暖的蜂蜜水递到了商望舒手中。
“臣知殿下今日为百姓之事烦恼,忧心忡忡,心情也滴落,可殿下的身子要紧,这蜂蜜水一来温暖身子,二来臣想这甜蜜滋味也可减轻殿下心中的烦闷。”
“将军喝了吗?”白榆说完就要离开,却被商望舒叫住。
似乎是没想到商望舒会问他这种问题,白榆愣了一下,“臣不渴。”
“不渴,那便是没喝。”
东郊山烧得黢黑,村里也受灾严重,也不知道白榆是从哪里弄来的蜂蜜。
商望舒唤写墨拿来一个干净杯子,将蜂蜜水倒出两份,递了一杯白榆。
白榆却不接,“殿下,臣不渴。”
“叫你喝便喝!”商望舒硬将蜂蜜水塞到白榆手中。
“将军从哪得来的蜂蜜水?”
商望舒摇摇杯子,让蜂蜜和水融化得更均匀些,又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分泌的多巴胺让她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臣自己带的。”
商望舒没想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如此心细,竟然还会随身携带蜂蜜。
“你爱吃蜂蜜?”商望舒有些好奇。
白榆却摇了摇头,“臣不爱吃蜂蜜,只是从前有一战友爱吃,臣便带着。”
“她呢?”
商望舒又喝了一口,杯子很快就见底了,她从未觉得蜂蜜如此好喝,只因物资匮乏,又一日未进食,这一口甜水让她恨不得舔舔杯壁。
白榆握着手中的杯子,凝视着杯里的水,却一口也没喝过。
“死了。”
商望舒被呛到了,猛咳了几声。
“殿下没事吧,都怪白榆,同殿下说这个做什么。”
白榆着急伸手,轻轻拍商望舒的背,帮她顺气。自责得恨不得打自己两拳。
“没事!”商望舒顺顺胸口,“对不起啊,我不该提起来的。”
白榆摇头,“已经过去了。”
二人望着烧焦的东郊山,沉默良久。
白榆突然开口,“那是臣在军中的第一位好友。臣性格孤僻,又不善言辞,唯有他愿意日日同臣讲话,如此,便成了好友。”
默了默,他又接着说道,“他不是战死的,皆是因我,他才会被发现。”
白榆仰头,停顿一会,从商望舒手中将空杯子换过来,又将自己手中原封未动的蜂蜜水递给她。
“不说了,殿下快喝,今日还有得忙。”他扯出一个比哭还苦的笑容,站起身。
商望舒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难过不要强撑,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听听吗?正好今日的事,我已经做完啦。”
又将满满的蜂蜜水回递给他,“挪,不是你说的甜食让人心情好吗。”
白榆顺势坐下,却不肯接过蜂蜜水,只说让商望舒喝。
他有些懊恼,“臣不知道殿下喜爱蜂蜜,若是知道臣便多带些。”
刚想回复自己其实没那么喜欢蜂蜜,又听见白榆接着发问。
“殿下去了一趟县里便闷闷不乐,是为何事烦恼?”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疑惑。”
商望舒坐直身子,侧过头,正视白榆。
“你说,一个县里所有的米铺价格都一样,这正常吗?还有,我今日去了粮仓,却见有一小块位于粮仓和东郊山之间的地方植被毫无损伤。这两个疑惑,我都问了柳源,柳源的回答也有道理,可我怎么想也还是有些困惑。”
白榆思索一会,“殿下所说的粮价一样,臣在边关的时候也有见闻过,只因战事紧急,粮食又短缺,陛下便下令统一价格,避免商人图利伤民。”
此话一出,商望舒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困惑点在哪里,便是出于统一一词。
“只是植被毫无损伤,也可能是风向导致,臣也是第一次来东郊村,对此地了解尚浅,臣也不敢肯定。”白榆考虑良久,又接着补充道。
只是商望舒沉浸在他的上一番话里了,压根没注意他后面的补充。
她握住白榆的手臂,神采飞扬,猛的凑近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兴奋的晃着他的手。
“我知道了,是垄断!唯有垄断,价格才会如此稳定,甚至不受供需影响!平县的米被垄断了,所以才会出现受灾而米价平稳不变的情况,否则米价该剧烈波动才对啊!”
没注意脸红似血,僵坐原地的白榆,商望舒继续分析着,“我记得米价不是统一价格呀,只有盐、糖才是。”
她掰着手指头,回想国家统一价格的粮食清单。
“难不成是我记少了?从平县的米价来看,对百姓也不是什么坏事呀。”
“你觉得呢?”商望舒反问白榆,却没有听到回应。
只见白榆低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脸颊通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肘戳戳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白榆这才回过神来,悄悄将手搭在商望舒握过的地方,感受她残留下来似有若无的体温。
他忙里忙慌的补充道,“臣以为殿下说的没错!”
“切,你根本没听清我在讲什么。”商望舒暗暗低声吐槽。
……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回到府里已经过了宵禁,京城里静悄悄,偶尔传来一两声打更的声音。
商望舒在马车上睡着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扶着一双手,商望舒下了马车,伸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等待意识回笼。
“殿下如此困倦,今日定是非常疲惫了吧。”
商望舒听到王微度熟悉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扶她下车的人不是写墨,而是他。
王微度说着就要上手给商望舒按揉肩膀,却被她拒绝了。
侧身躲开王微度的手,眉头不自知的皱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他状似无事发生的放下手,“微度想在这里等殿下回来,可是微度惹殿下烦了?微度为殿下接了风就回去。”
“天气转凉了,以后就别出来了吧。”
商望舒有点无奈,看着眼前这个缠人的王微度。
可他看起来却有些欣喜,声音中的雀跃一点也掩盖不住。
“殿下这是在关心微度吗?听到殿下这么说,微度真的很高兴。”
他看着自己的鞋子,轻轻的拽住了商望舒的袖口。
叹了一口气,商望舒假装脖子痒,抬起那只被抓住袖口的手,不留痕迹的悄悄扯开束缚。
“我没在关心你,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殿下还说没关心微度。”他越走越贴近商望舒,二人之间只有堪堪半步之遥。
“你到了!你快些回去吧!”看到即将经过的侧院,商望舒松了一口气,期待着将他送回去。
“微度可否送殿下回院子?”
王微度满眼期待,却被无情拒绝。
几乎是走一步,又回头看一眼商望舒,可商望舒却依旧不为所动,挥着手送别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