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她刚刚踏入餐厅,就有无数道目光不约而同投落了过来。
她浑然不觉,这其中还有贺尘晔和沈诗岑。
陆家的小公子陆轩霖,早上就在中环忙工作,结束后就直接来了餐厅。
对于盛怀宁,他早有耳闻。
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他同样不能免俗。
在碰面前,他在圈内没少打听大小姐的喜好。
众人只提醒他多加小心,别惹恼了盛怀宁,不然初始印象有多好,都会瞬间化为灰烬。
陆轩霖时时刻刻记着,反倒显得自己刻意了起来。
他颇殷勤地,又是帮着挪动椅子,又是端茶倒水,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与关注。
结伴过来的路上,盛怀宁应付得过于劳累,她怎会听不懂男人一直在旁敲侧击,只为了打听她的喜好。
她态度不温不火,想着同为在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铁定没被这般薄待过,指不定会恼羞成怒指责她没礼貌。
没成想,对方不止不生气,还竭尽全力地照顾着她的情绪。
穿过用帷幔单独隔出来的走廊,内里金灿灿一片,看着很有格调。
靠窗摆放的小方桌,下面洒了不少白色米石做装饰。
盛怀宁脚上的细高跟鞋足有十厘米,猛一踩上,脚下不稳,不由往旁崴去。
陆轩霖眼疾手快,作势就要去扶,被她不动声色地侧身巧妙躲开。
这一画面,自远处看去,极像是登对的小情侣在闹别扭,甜蜜,令人生羡。
贺尘晔转动腕表的手,一再拢紧,半晌不说话。
沈诗岑神色淡然,将文件夹收入包中,缓缓起身时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贺总,知难而退,不丢人。”
第39章 别吵39
难得的好天气。
暖风和煦,吹散了深夜急雨的凛冽与萧瑟。
盛怀宁托腮偏着头,五指里捏着的筷子,轻捣过斗笠深盘里的精致菜品,濑尿虾包裹着鲜奶,瞬间沦为糊状。
她压了压耳根,木然地望着窗外成簇盛放的绣球花,思绪散乱成不成形状的青烟,缠绕在周身,久久不能消散。
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看样子还要持续很长时间。
清风徐来,馥郁花香糅杂着餐厅内独有的香气,侵袭着感官,惬意到困意渐浓。
盛怀宁掩唇打了个哈欠,恰好提醒了桌对面的人。
陆轩霖噤声,抿唇,歇了半刻才柔着调子关怀,“昨晚没休息好吗?”
她轻叹口气,僵硬扯唇,懒得承认自己是被说困了。
怪不得很多人都说,合拍很重要。
陆轩霖喋喋不休,将自己在海外创业的见闻,还有艰难历程尽数倾出,殊不知对于盛怀宁来说,跟听天书毫无区别。
盛怀宁很不舒服地挺直了腰,讪笑着放下筷子,斜睨一眼,道:“我没那么多的雄心抱负,对你们生意场上的事情,确实提不起兴趣。”
聊到这,她骤地冒出摊开了讲的念头,自嘲,“恕我直言,我就喜欢拉拉那破大提琴。”
安静几秒,陆轩霖后知后觉,双方自我介绍过后,他自顾自说的那一大堆,确确实实没考虑到盛怀宁的喜好与感受。
他微微往前倾身,干练碎发下的一双眼,带着歉意,“抱歉,是我唐突了…”
话都到这份上了,盛怀宁轻一抬手,打断了陆轩霖接下来要说的话,“陆公子,稍晚点我还有其他的安排,您…自便吧。”
见她作势就要拎起包离开,陆轩霖胳膊支上铺了餐布的方桌,似是不甘心地问:“盛小姐,我们还会见面吗?”
盛怀宁垂眸,指腹摩挲过腕上通透的海蓝宝玉手镯,眼底好似蒙了层彻骨冰雪的冷意,跟一个小时前的端方优雅相比,就像是打破了所有伪装的刺猬。
她意味不明一笑,“逢场作戏多累啊。”
出了餐厅,盛怀宁特地跑了趟附近的商场,她没忘了昨晚贺尘晔告诉她,要为溪溪庆祝的事情。
理应是要准备点小礼物的,买包包、首饰实在不太妥当,最后索性挑了样特大号的巴塞罗熊玩偶,足有一米高,签完单直接让门店送货上门。
填写地址时,她左手抬起,恍然一霎,反应过来,腕上叠戴着的那条钻石手链,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疑惑着,之前的那家中菜馆打来电话,服务台告知,一位侍应生在雅座捡到了她的手链,然后经由一位先生得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询问她何时有时间去取。
盛怀宁道了声谢,原路返回,刚踏上门廊下的第一级台阶,裙摆被一道穿堂风吹得卷起,扑簌作响。
她弯腰整理好,猛一抬头,心脏的震颤牵引到全身各处,除了无措就是震惊。
显然,冲她迎面走来的人,同样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
盛怀宁不自觉隔着玻璃朝餐厅里张望,饭点已过,氛围冷清了许多,只有寥寥几个人。
这个时间,贺尘晔出现在这里,摆明了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她掌心湿漉漉的,目光自左往右飘忽不定,说话跟着变得磕磕绊绊起来,“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贺尘晔视线往下一寸,藏在身后的一只手微微攥紧,情绪掩住,薄唇抿出从容不迫的笑,“这里刚好离公司近,就跟朋友在这边简单吃了顿午饭。本想着结束得早,就过去找你,没想到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盛怀宁眉眼未动,莫名觉得今日的贺尘晔较昨日更加反常。
明明以往,面前的人但凡看到她与异性接触,总会萌生出强烈的占有欲,倒不会为难她,甚至于是干涉她,但会换个法子折磨,吻和舐都是他用来宣泄醋意的手段。
暴风雨来之前,都是这般平静。
她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勾住贺尘晔的左手,双颊因为心虚氤着白,“贺尘晔,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我…”
“我知道你有苦衷,没关系。”
贺尘晔脱口而出,根本没给她阐述详情的机会,瞧着她的眸子一贯温柔冷静。
有一瞬间,她依稀能听到彼此间有力的心跳声,接着无形中有一股蛮力,在推着她将视线聚焦在贺尘晔的脸上,认真探索话里的真假。
她扬起眼睫,乖顺地问:“你不生气吗?我是在相亲。”
“那你觉得他好吗?”
“谁?陆轩霖?”盛怀宁呼吸一慢,“能力挺强的,也很有活力,可是…我不喜欢他啊。”
贺尘晔从始至终,紧盯着她时而低埋下去的脸,如同一只温顺到只会缩在角落里的兔子,惹人怜爱。
他不受控地用指尖滑过她的手背,自然而然牵上,一时感慨万分。
盛太太说得没错,盛怀宁一贯善良、心软,纵然心里有多不愿意自己的感情被安排,嘴上却始终不愿意诋毁任何一个人。
他悄悄靠过去,迅速抵上她的鞋尖,兀自转了话锋,“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送我的那条手链,我不小心落在了这里。”她额角猛跳,细声回答。
话语间,方才为盛怀宁提供过服务的那位侍应生,发现了她的存在,忙从服务台拿过小心存放着的那条手链,心急火燎地小跑了出来。
侍应生是今日才正式上岗的,没成想竟会在负责的区域,拣拾到这么价值不菲的遗留物。
不怪她会如此印象深刻,只因孤陋寡闻这么多年,她甚少见过这般气质出众的女孩子,便不由多留意了好几眼。
这会儿,她微微躬身,极礼貌地双手奉还,“盛小姐,您遗落的首饰。”
盛怀宁挑起笑,内勾外翘的眼眸透着浓浓的感激,探手拿回后,道:“非常感谢,这条手链对我很重要。”
说完,她从口盖包的夹层里翻出几张现金,作为小费递到了侍应生的面前。
侍应生颤巍巍地摆摆手,被盛怀宁轻轻一拉,六七张纸钞径直塞到了围裙的小口袋中。
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盛怀宁中午过来,就直接让荣叔下了班,此时被贺尘晔载着先去学校接了溪溪,而后掉头驶向明隽。
到楼下时,三个人正好与玩偶店送货上门的工作人员碰上。
盛怀宁叫住人,签收完就送给了溪溪。
女孩子拎着沉甸甸的购物纸袋,从边角的一点缝隙朝里看,不言而喻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她笑起来,“溪溪,听说你考试拿了第一名,这是奖励给你的礼物。”
溪溪懵住,宛如骨瓷均匀光滑的一双手,局促地攥紧,小声:“谢谢嫂嫂。”
从地下车库乘坐电梯,盛怀宁中途先出去,从自己家里拿了一瓶50年麦卡伦,又给溪溪单独准备了一瓶气泡饮,无酒精。
她驾轻就熟到了1501的入户门外,或是贺尘晔特地给她留的门,虚虚阖上的一条缝,能嗅到内里垂涎欲滴的饭菜香味。
靠得近了些,右手刚搭上门把手,便听见溪溪边从客厅往餐厅去边软绵绵地连唤了好几声哥哥。
厨房的抽油烟机短暂停歇,周围安静下来,贺尘晔回头应了一声。
女孩子大抵是坐在了岛台前,声音比之前小了点,问:“哥哥,你是不是跟嫂嫂吵架了?”
男人将灶炉调至小火,慢炖着珐琅锅里的板栗鸡汤,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溪溪怀里抱着刚拆出来的特大号玩偶,下巴的软肉来回磨蹭着熊脑袋上的蓬松长毛,慢吞吞咕哝,“我考试的事情都过去两个月了,你骗她。”
长时间的沉寂过后,抽油烟机重新运转,呼呼的声音完全遮掩住了盛怀宁开关门,还有缓慢挪动的脚步声。
贺尘晔穿梭在宽敞的开放式厨房内,动作熟练地将昨晚盛怀宁点过的那些菜,全都做了出来,连带着还有溪溪往常爱吃的。
期间,他因为溪溪的话,无可避免地小小出神了短瞬。
用那么拙劣的借口哄骗盛怀宁,好似在给他的“不怀好意”又加了一层罪证。
良久,他滚了下喉结,抑制不住地哼出一声笑,不疾不徐端着餐盘转身。
一抬头,才看到原先溪溪坐着的那把高脚椅上换了人,不知何时上来的盛怀宁把玩着琉璃杯,手边的麦卡伦已经开封,琥珀色酒液下去了不少。
“饿不饿?”他说,“还有个汤,马上就好。”
“不着急。”盛怀宁脸颊红扑扑的,呼出的热息浸满了酒气,是很浓郁的果香。
晚餐丰盛到溪溪吃完,就四仰八叉地窝入沙发,后被贺尘晔叮嘱着吃了消食片,才放回房间休息。
盛怀宁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摆弄着溪溪组了一半的乐高,眼神涣散到连续组错了好几次。
贺尘晔把餐桌上空了的酒瓶收起来,整个人已经晃晃悠悠,却还是强撑着维持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半趴在桌上,时不时用修剪得圆滑的指尖,抓挠过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副醉汉模样。
盛怀宁蹙眉,困惑着望过去,想要说话,却发现喉间似是哽了一把铁锈,翕张唇瓣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无力地垂下眼帘,走过去时,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在渐渐流失着,最后只能用手抓着男人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站稳,不至于那么快倒下去。
“贺尘晔,你的脸色看起来,比我的还要红。”
话音甫落,沁着凉意的指尖贴在他的下颚线,缓缓往下移动,慢条斯理地勾开他欲解不解的上衣纽扣。
贺尘晔轻呼出一口气,发觉自己几近到了极度缺氧的边缘,眼前阵阵眩晕,右手不听使唤地扣住那纤细的腰肢,挺身贴上了柔软的唇。
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缘故,这个吻尽显情-色之意。
两个人辗转回了卧室,相继贴上舒适的床面,互相毫无章法地解-去衣-衫。
盛怀宁控制呼吸,整理思绪,慢吞吞开口:“为什么骗我?”
空气有半刻的凝滞,贺尘晔不再像刚才那般只顾沉沦,被她突然冒出的这句,吓到身形一颤,微绷着脸,一言不发。
她单手抱着他的脖子,压抑住蓬勃的心跳,“溪溪考试的事情,不是最近。”
贺尘晔喉间溢出放松下来的气息,抓着她半蜷住的手指,极慢地从脖颈划到腰腹的位置。
回敬给她的,是舒爽的短哼,与散乱的呼吸,让她闻之上瘾。
盛怀宁不解他蓦然自虐般的举动,第一念头,是心疼。
她神色慌张,继续临时止住的亲昵,攀着他的肩头,借力抬身,热吻铺天盖地印上每一处。
片刻,趁她大脑放空,贺尘晔捧着她的脸,旧话重提,回答她,“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盛怀宁一顿,再度出声,是因为腿间突如其来的轻微痛感。
放肆的肌肤相亲,可她却控制不住地分了心。
第40章 别吵40
细琢磨出来的那么一点脆弱,还没来得及盘问,贺尘晔就全身心扑入到了年底堆积成山的工作当中。
而盛怀宁,任重而道远,要拍公司年度画报的封面照。
港城的特殊学校,假期要来得比内地早,溪溪已经开始了让众人生羡的美好生活。
盛怀宁婉拒了贺尘晔请全日菲佣的念头,给助理小祺涨了工资,专职在家里陪溪溪,自己赶行程则由罗稚跟着。
好在的是,溪溪并不排斥小祺的接近,加之两个人年纪相近,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拍画报当日,雾霾天,大街上行人寥落。
商业园区内临时搭建的摄影棚,是一片寂静中最热闹的一处。
灯火通明的化妆间,盛怀宁兴致缺缺地倚在软椅上,闭眼任化妆师在光洁如玉的脸蛋上涂抹了大半个小时。
待那种麻痒的感觉渐渐消失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眼,对身后沙发上的罗稚说:“稚姐,帮我拿一下手机。”
“在哪儿?”
“包里。”
一只通体白色的限量款Lady Art,被随手搁在沙发的角落,罗稚探手进去,露出内里一抹淡粉,摸索了半天,不得已拽到身前全翻倒了出来。
零碎小物里压根没见到手机的踪影。
罗稚一懵,“没有啊,你到底放哪儿了?”
盛怀宁回头,更懵,“就包里啊,你再仔细找找。”
罗稚无奈垂眼,用手拨开堆叠在一起的物品,又将包包翻过来倒给她看,“你是不是落车上了?”
闻言,她转了转眼珠子,歉意地瘪嘴,“我…好像压根就没带出来。”
罗稚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却一如往常,“着急用吗?我让小祺送过来。”
“行。”她应道。
半个多小时后,拍摄接近尾声。
从小到大,盛怀宁被极有仪式感的沈诗岑抓着拍过许多艺术写真,满月拍,满岁拍,幼稚园毕业拍,中六毕业拍,十八岁成年拍,大学毕业拍。
如此多丰富的经历,让她面对镜头不会生出怯意,十分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