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声吸引了全班注意力,众人陆续围观。
秦朗激动,怒血上头,拒绝松手,手掌铁钳一般抓住陈嘉明衣领,逼问:“即使罪魁祸首是赵乐,你也助纣为虐,是帮凶,对吗?*”
“对不起,抱歉,非常抱歉。”陈嘉明放弃挣扎,羞惭狼狈,脸涨红,却仍努力维护心上人,“乐乐只是一时糊涂,发完帖子就后悔了,那天下午一放学,她立刻打车赶回家删帖。”
此言一出,侧面证实了赵乐的所作所为。
周鹏扶了扶黑框眼镜,经过推断,发问:“根据你的说法,那天,我们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帮荔荔举报删除帖子时,你和赵乐冷眼旁观?”
陈嘉明深深低下了头,嗫嚅答:“我、我是中午发现的,劝她请假回家删帖,但老班凑巧盯得紧,她胆小,不敢请假。”
李慧心细,提出另一个疑问,“根据视频内容,当初在商场门口发生冲突时,你和赵乐在场?在哪儿?”
“旁边的奶茶店。”陈嘉明饱受良心折磨,被戳破了,反而松口气,有问必答,“我和乐乐先到,你们是后来的,意外碰见了。”
这时,赵乐红着眼睛,慌张跑进教室。
她一出现,立马成为了焦点。
“诶?”她咬唇,敏锐意识到,全班同学在用谴责目光审视自己。
陈嘉明沮丧告知:“乐乐,帖子的事……大家知道了。”
赵乐张着嘴,脑海一片空白,脸色难看。
钱小欣与表妹并不和睦,闹过矛盾,但仅是言语攻击、互相不理睬,属于遵纪守法的高中生。此刻,她认为自己有责任,代替病倒的姑丈以及弱智的姑姑,讨伐罪魁祸首,大声指控:“赵乐!我爸刚才告诉我了,警察叔叔调查到,是你瞎编帖子污蔑荔荔、诽谤荔荔名誉!”
“钱小欣,求求你,不要为难乐乐。”陈嘉明意欲揽责,即刻遭到肘击。陈嘉聪恨铁不成钢,“赵乐罪有应得,她挨骂,关你屁事?猪脑子,闭嘴!”
“她无辜吗?少在我面前表演深情,呸!”钱小欣骂完陈嘉明,双手叉腰,逼近赵乐,怒斥:“卑鄙阴险,歹毒小人,欺负艾家贫穷无权无势?欺负荔荔父母是弱势群体?告诉你,我是荔荔表姐,等我姑丈康复出院了,八成找你算账,走着瞧!”
赵乐一声不吭,丝毫不敢辩解,同手同脚地回到座位,缩着脖子,仓促收拾书包。
秦朗冷漠瞥了一眼赵乐,碍于不方便对女生动手,憎恶别开脸,愤怒渐渐到了顶点,失望问:“商场门口,荔荔落单被流氓调戏,在我和周鹏赶到之前,你也袖手旁观?同学一场,你的心肠,就那么硬?!”
陈嘉明羞愧内疚,承诺道:“等荔荔回来,我一定会带着乐乐,当面向她道歉,下跪也行。”
“她失踪三天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们轻飘飘的道歉,能抵消造成的网暴伤害吗?”
“我们――”众目睽睽之下,陈嘉明快哭了,恨不能钻进地缝。
窗外响起沉闷雷声,冬雨绵绵,秦朗心里堵得慌,眼睛布满血丝,丧失理智,挥起拳头,一拳重重砸在陈嘉明脸上,“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朋友!滚!”
陈嘉明被打得踉跄几步,陈嘉聪左右为难,飞快拖走了弟弟,尴尬无奈,苦笑说:“打得好!朗哥教训得对!咳,荔荔也是我的好朋友,同学们不动手,我也得‘大义灭亲’。唉,小明蠢*,脑子被驴踢了,跟着赵乐干坏事。”
赵乐战战兢兢,骂不还口,不敢待在教室,抛下挨揍的陈嘉明,果断抱着书包,低着头,在众人的鄙视下,犹如过街老鼠,灰溜溜离开了。
“你、你别走!铁证如山,耍赖没用。”钱小欣生气跺脚,想拦截,却被王宝云和李慧拉住了,“算啦,小欣,我们没有理由扣留她。”
“乐乐,等等我!”
“蠢猪,坐下,你要是再学赵乐旷课,我就把实话全部告诉爸妈!”
陈嘉聪牢牢抱住弟弟,鄙夷冷笑,“哼,你被连累,挨骂挨揍,她漠不关心,自顾自溜走了。”
陈嘉明慢慢坐下,陷入了沉默。
与此同时・山神庙
南方的冬季,风雨天携带降温来袭,湿冷刺骨。
两天时间,山神庙里变了模样:除了简易烤火炉之外,靠墙处整齐堆积几排枯树枝、脚手架废木头,角落里放着一些塑料袋、饮料瓶。
艾荔荔杵着拐杖,左腿脚踝意外扭伤,右腿蹦上台阶,把从周围捡来的几个塑料瓶归置进角落,苦恼望天,叹道:
“唉,我出门时怎么就忘记带手机呢!两天了,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山烧香。”
“区区降雨,不影响拜神呀。”
“越是刮风下雨来祈福,越显得诚心。”
“再待一天,红薯要吃完了。”
她第一晚夜宿山神庙时,屡次被冻醒,急欲下山,天未亮即起,去庙外的公厕洗漱完,返回路过废弃建筑材料堆时,因天黑看不清路,一脚踩空,不慎扭伤左脚踝。
起初,感觉能撑住,杵着拐杖,尝试强行下山,孰料越走越疼,雪上加霜的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
寒冬淋雨,北风一吹,人体容易失温,危及性命。
女孩评估了形势,不得不改变计划,撤回庙宇,准备等雨停了再重新出发。
然而,阴雨断断续续,从早到晚,淅淅沥沥下了两天,迫使离家出走的人滞留荒野。
“唉,这下糟糕了。”
“我爸……家里、学校、亲戚朋友们,不知道会怎么议论我的失踪?”
艾荔荔靠坐庙墙休息,脱下袜子,检查伤势:脚踝肿胀,隆起像馒头,穿不了鞋,内部发炎,皮肤红肿到透着红亮。
“必须想办法引来救援,尽快下山!”
她按捺急躁,在寂静中等待天黑,挑了块木炭,在地上默写并梳理数理化公式,用以解闷。
入夜后,雨停了,灯光自动开始照明。
“终于停了!”
艾荔荔振作,依照计划,单腿蹦去庙外大方炉边,扶着炉壁,使用拐杖,仔细清理炉内被雨水浸湿的厚厚香灰,扒干净之后,垫了几块干燥的砖,争分夺秒,搬运烤干水分的枯树枝,堆在炉子里。
随后,用塑料袋和饮料瓶作为助燃物,在黑夜里,制造了一束明亮的篝火,希冀被山下居民发现。
塑料燃烧时味道刺鼻,呛得她咳嗽,火光冲天,热浪炙得人后退。
她忐忑等候:燃料有限,山下会有人发现这火光吗?
第65章
“阿斌,我教育女儿的方式,是不是错得厉害?”
出租车平稳行驶,途经县城繁华街道,窗外行人车流热闹穿梭,从医院前往郊外艾家。
老艾靠着后座,心力交瘁,手背留有输液针口,脸庞消瘦,黯然伤神。
“唉,谁也没料到娣娣会离家出走,找人要紧,先不讨论对错了。”钱斌因着给外甥女张罗相亲,事发后自责,鼎力相助,劝道:“睡会儿吧,养养精神,到家我会叫你。”
“娣娣生死不明,我实在睡不着觉。”
老艾瘫软,万分悲伤懊悔,老泪纵横,喃喃说:“我一勉强睡着,总会梦见孩子活活饿死、冻死在后山。全怪我,气头上冲动,打得太重了,伤了她的心。后悔,我真后悔啊!”
“莫胡思乱想,派出所一直没放弃搜找,肯定能找到。”
钱斌不自在,不敢透露民警所言:爬山失踪,饥饿低温,超过黄金救援时间的话,亲属得有心理准备。
老艾肠子都悔青了,哀切扼腕,“警犬闻到娣娣淌过小溪,失去了踪迹,那条小溪连着西郊河,我害怕她掉进河里!她虽然会狗刨,但天冷,容易抽筋,一抽筋,就――”
“唉呀,又来!少瞎猜,不吉利。”
钱斌惴惴不安,努力宽慰,“外甥女小小年纪,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寿数长着呢,艾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会保佑孩子逢凶化吉的。”
老艾潸然泪下,沉默片刻,坦言:“冷静想,我宁愿她学尤家的招娣,也是离家出走,走就走吧,不管去了哪里,至少人活着。或许等我死了,她会气消,愿意回家送老爸最后一程。”
钱斌摇头反对,“尤家招娣?失踪十来年喽,如果还活着,有30岁左右了。那丫头,天生反骨,性格古怪,刚烈癫狂,听说吵架时敢举起菜刀,逮谁砍谁,连爹妈叔伯也不放过,离家出走之前,还偷光了爹妈存款,非常叛逆不孝。”
“再怎么叛逆不孝,毕竟是亲骨肉,能找回来最好。”
“啧,尤家早放话啦,跟那丫头断绝关系了。”
老艾深深反思,大彻大悟,含泪说:“我一把年纪,黄土埋半截,现在什么也不求了,只希望女儿平安回家。”
钱斌并不赞同,“你糊涂了,教育孩子是不能过分严厉,但也不能溺爱放纵,跟尤招娣相比,我们娣娣孝顺懂事一百倍。假如她性格像尤招娣,失踪了反而是好事,乐得安宁,避免某天被不孝女砍死。”
“娣娣,娣娣啊,快回来吧!难道老天爷要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人往往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老艾伤心欲绝,情绪崩溃,捶打胸口,嘶哑嚎叫:“爸错了,不该经常冲你发脾气,只要你平安回家,爸爸发誓,以后再也不骂你打你。”
出租车司机旁听,看了看后视镜,欲言又止,选择默默开车。
钱斌正劝慰时,手机铃声响起,一掏裤兜,掏出保管的三部手机:自己的、老艾的、荔荔的。
“有人找你,周老师的女儿陶小雅。”
“噢,接吧。”
钱斌按了接听,老艾勉强打起精神:“小雅?”
陶小雅与男友结伴,从省城赶回家乡,风尘仆仆,询问:“伯伯,我到县医院了,在住院部楼下,你在哪间病房?”
“哎唷不巧。”老艾不由得感动,忙告知:“我已经打完点滴,出院了,正在回家的路上,让你白跑一趟,伯伯心里过意不去。什么时候到的?晕车了吗?”
“我从小晕车,老毛病了,没事!六点半到车站,直接来了医院。”陶小雅迫不及待,“荔荔回家了没?”
老艾哽咽答:“没有,还在找。多谢关心,为了娣娣,特意请假回来。”
“我把荔荔当成亲妹妹,她突然失踪……我和我妈可焦急难受。”陶小雅擦了擦眼泪,接过男友递的纸巾,“伯伯,那我先回一趟家,明天再去看你。”
老艾感激道:“行,你大老远回来,好好休息。”
挂断后,钱斌把手机塞回裤兜,铃声却又响起。
“阿斌,是不是二妮又哭闹了?辛苦阿梅了,要不去接二妮?”
“不用不用!孙梅虽然尖酸刻薄小肚鸡肠,但本质不坏,二妮在我家住着,你尽管放心。”
钱斌重新掏出手机,眯着眼睛看屏幕,“陌生人来电?”他皱了皱眉,接听:“喂,哪位?”
手机里,传来旷野风声,模糊呜呼。
北风强劲,吹拂山神庙四周的彩旗,猎猎作响。
“舅,是我,荔荔。”
“什么?谁?!”
“我是荔荔。我爸的手机正在通话中,打给你试试。”
钱斌不敢置信,拔高嗓门,紧张得发出破音,质疑道:“娣娣?声音听着不怎么像啊。”
老艾瞬间激动,“娣娣?!”他扑过去抢手机,“我听听,她的声音,天底下没有谁比我更清楚!”
“莫抢,开免提了,一起听。”
山神庙
艾荔荔靠着大方炉,拐杖放在一边,木柴燃尽后,篝火熄灭,仅剩余温。
旁边停着一辆摩托车:山脚下居民发现火光,通知了庙宇理事会,管理部门安排两名中年男人上山查看。
她成功获得救援,借了手机,联系亲人。
血浓于水,第一反应是联系父亲。
“咳咳,我在山神庙,冻感冒了。”
“借了别人的手机吗?”
“嗯,两个叔叔发现了我点的炉火,找上山了。”
老艾哆嗦,欣喜若狂,连声呼唤:“娣娣,乖乖,我的乖乖!原来你、你一直躲在山神庙?傻孩子,即使跟老爸赌气,也早该回家了,山上多冷,又没有饭吃,你不怕野兽?不怕被冻死饿死?等着,爸马上去接你!”
“娣娣,听舅的话,待在原地,千万不要再乱跑了!这几天,为了找你,大家都累坏了。”
乖乖?艾荔荔听见陌生亲昵的称呼,恍惚了一瞬,旋即心理创伤发作,不由自主进入对抗状态,“请叫我荔荔。”
老艾和钱斌忙不迭答应,“没问题,依你,以后不叫‘娣娣’了。”
钱斌唯恐外甥女又消失,催促司机,“师傅,麻烦调头,去一趟山神庙,我们要去接孩子。”
“好嘞。”司机为乘客感到高兴,爽快更改路线。
40分钟后,出租车缓缓停在了山神庙外的空地上。
艾荔荔正在被两个中年男人轮流批评,频频道歉,看见至亲来了,悄悄松口气,“二位叔叔,我爸和我舅来了。”
“走,找他们谈谈。这丫头,把山神庙弄得乱糟糟,简直胡闹,必须恢复原样!”
艾荔荔望向汽车:
车一停稳,老艾立刻下车,明晃晃的车灯,照亮了他黑瘦的身躯,头发花白、皱纹密布、眼睛泛红。
老人看见女儿站着,喜极而泣,一瘸一拐,急忙靠近,哭着说:“神明保佑,乖乖,你还活着!爸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哎唷,总算找到了。”钱斌长长舒了一口气,拦下两名兴师问罪的中年人,递烟赔笑,“谢谢二位老兄,借手机给我外甥女。”
艾荔荔第一次面对如此伤心憔悴的父亲,手足无措,迟疑须臾,轻轻叫了声“爸”。
“哎,哎,乖乖,你受苦了。冷不冷?来,穿上。”
老艾激动落泪,一把抱住女儿,深陷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中,旋即松开,脱下外套给披上,仔细端详,心疼道:“唉,几天不见,脸瘦了一圈!你在庙里,吃什么?喝什么?饿不饿?为什么不穿鞋――脚受伤了?!”
“我上山之前捡了很多红薯,烤着吃。左脚不小心扭伤了,又没带手机,迫不得已才留在庙里。”
“乖乖,脸疼吗?爸错了,不该动手打你。”
她垂首,被掌掴的脸颊淤青肿起,习惯了父亲的严厉苛刻,极不适应亲密与道歉,单腿蹦了一下,拉开距离,弯腰捡鞋子。
“放着放着,受伤了,不能乱动,爸帮你拿!”老艾一把抢过。
艾荔荔目光一扫,瞥见父亲手背上的针口,下意识关切问:“爸,你输液了?生病了吗?”
“没病,输的葡萄糖,调理身体。”老艾轻描淡写,搀扶女儿,“走,上车,下山!一会儿先去吃饭,再去医院治伤。”
钱斌一边与庙宇管理员交涉,一边透露:“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失踪三天,把你爸吓得半死,不眠不休不吃饭,低血糖昏迷了。假如你有个三长两短,等于要了你爸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