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帮侍卫驻守在桥头。
樊鸣厉声道:“一个苍蝇都不许放过去!”
众侍卫道:“是。”
自孟枝枝之前发来消息让他们躲藏,冥漆和小桃仙就躲在皇宫里,他们知晓有很多道士来了别院,经过昨夜却一个都没出来。
冥漆想到一个可能性,他们都死了。
冥漆立马道:“小桃仙,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小桃仙不爽道:“冥漆,你什么意思?”
冥漆道:“这里不安全,你先回玉坤山去。”
他眼下长出长须,一双绿色眼睛显示出妖怪的本性。
小桃仙道:“冥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使唤我回去!姑奶奶还就不回去了,不就是一帮凡人,谁怕谁?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冥漆拉住小桃仙的手腕,重声道:“小桃仙,这不是儿戏!人类没有你想的那样无知、不敌,如果能对付他们,不至于有那么多妖怪都从山林溃逃出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
小桃仙眼睛一瞪,道:“你是在说我不懂事?”
冥漆不去看她的眼睛,垂下长须。
小桃仙道:“是,那些人类阴险狡诈,我们这种山林里傻乎乎的妖怪敌不过他们,所以呢?我们就活该被欺负吗?你是山林的鼠妖,是天生地长的精灵,不是不见天日的老鼠,你看看你这一百年都过了什么样的日子?你就像个老鼠一样打洞睡觉,见人就躲,吃人剩下的食物!这就是你要过的生活吗?别忘了,你的妖丹是谁捏碎的,就是这帮该死的人类!你现在阻止我?冥漆,你的尊严呢?我以你为耻!”
“你说得没错,我没有尊严,我早忘了以前的生活。我现在是躲藏在皇都里仰人鼻息的老鼠,不再是山林里的鼠妖了,”冥漆抬起头,语气中没有一点羞耻,“你回去吧。玉坤山催了你很多遍,你早该回去了。”
他越是这样平淡,小桃仙越拿他没办法,心中的委屈一下集结起来。
她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一双眼睛红红的,她口齿不清道,“王……八蛋。”
冥漆道:“小桃仙,不要再任性了。”
他双手掐住她的两颊,捏得很小心,将她的脸慢慢地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
“玉坤山是个好去处,你不应该跟我这么混下去。我无心成仙,你知道的。”
小桃仙甩掉他的手,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眼下流下一道泪痕。
“冥漆,你个大笨蛋,我走了,你会后悔的!”
小桃仙化成一股风,消失原地,只留下数朵桃花碎了一地,花瓣飘飞,零零落落。
冥漆抬起那双忧伤的绿色眸子,拾起那些掉落的花瓣,每一次小桃仙生气就会掉落很多的花瓣。
他每一次都会小心地将它们拢好。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啊。
但,他伤了她的心。
他的心也快碎了。
第47章
说那日赢破剜心之后,给孟枝枝喂下,孟枝枝额头出现一道金纹,一直亮了许久许久,从日到夜,在这沉寂阴森的别院之中。
赢破率先醒来,他先起身去看孟枝枝,见她脸色渐好,俯下身听她的胸口。
这一瞬的时间仿佛被人无限拉长,心中焦急万分。
他恍惚听见一声轻轻的砰,瞳仁一大,不敢确定。
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他的眼睛也跟着波动。
她的心脏正有节奏地跳动着,跳动得很轻,但是那一丝生机就像是土壤里升出的一颗芽儿。
她活过来了。
他脸上的神情狂喜,又贴得更深去听。
这时他的胸口拉扯一疼,他低头去看胸口,那里原本破开了一个大洞,此刻血肉粘起来,形成乱七八糟交错的像数条蜈蚣状的痕迹,它们正在肆意生长,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就是他,怪物的真面目。
魇灵漂浮在空中,道:“小子,你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就死了。”
赢破道:“你想要什么?”
魇灵道:“既然你如此急于付出代价,那我就说了,我要她。”
他围绕在孟枝枝周身。
赢破杀气腾腾,道:“你找死!”
魇灵自知不可能,且不说孟枝枝有怪异之相,那双蛇尾的金纹出现的一瞬让他骨子里感觉到战栗,再说那个璧水珠里的水夜叉还打着她的主意,他现在不能与之匹敌。
只是他素来喜欢捉弄人,救孟枝枝的事是歪打正着,没在这个小子身上找到乐趣,便想看这小子着急,看人越着急,他越是心情愉悦,连带着被水夜叉压制的坏心情都消散一空。
看着小皇帝散着发,扑咬过来,似是要弄死他的样子,魇灵便觉得发笑。
他绕到赢破面前,道:“比起她,其实我对你更感兴趣。你不想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
他观察这个小子也有多日,突然想起一些旧事,便觉得这事十分有意思。
赢氏一族是几大仙门立下仙誓任命的人类皇帝,来路正统,但可惜命短。
上一任赢氏皇帝发了疯想要修炼成仙,无心女色,整个后宫遗留下的只有这个独苗苗。
这个独苗苗异于常人,分明是肉体凡胎,但这身血肉不光能令死人复生,还能拥有可怕的治愈能力。他的生父是人类不假,他的生母是谁,无人知晓,只听说是个女道士。
能造就下一代有这般奇异之能,就算是仙门那帮子人也做不到,真是成仙的父亲庇佑?
成仙……
魇灵心中嗤笑。
赢破穿过他,为孟枝枝披上被子,掖了掖,又为她擦了擦脸。
魇灵又缠绕在他耳边,“人没心脏如何能活,你能活下来,不觉得奇怪?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切吗?”
赢破转过身,不予搭理。他抚着胸口,拖着残身,艰难往外走。
魇灵死缠烂打道:“我能让你拥有一切!不管是什么人,都无法再阻拦你。你不是想和她在一起吗?权力、力量、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听我的。”
那句“跟她在一起”迫使赢破停下脚步。
他迟疑道:“这些就能留住她?”
魇灵喜道,“自然,这世上美人都爱慕强者。你强一分,她就爱你一分,你强十分,就爱你十分。你仔细想想,你有何处胜过她?没有!你只是个可怜虫,被人关在这里,你底下那些人不能自己动手,就眼巴巴等着让你被鬼吃掉。”
赢破捏紧拳头,道:“她是为了救孤才冲出来的。”
魇灵道:“换做另一个人,她一样会这么做。像她这样天真博爱的人,对谁都善良。你有什么能在她心中胜过其他人?”
赢破怒道:“你……”
魇灵雪上加霜道:“就算是那个樊鸣,也比你强得多。他有手段,这里所有人都听他的命令,让你们断粮就断粮。现在,他正派人在外把守,你和她困守在这个鬼地方,只能被活活饿死,你又能怎么做?难不成想偷抢狗食喂给她吃?”
赢破恨道:“你偷看了孤的记忆!”
魇灵道:“没错,这就是我的能力。小子,只要你愿意,外面那些人的命都捏在你手里。”
赢破恶狠狠地瞪着,忽而讥笑道:“你想让孤怎么做?”
魇灵半是神秘,幽幽道:“你听说过魔吗?”
赢破沉默以待。
魇灵道:“魔,是现今这世上令仙门都要胆寒的唯一主宰。魔才是真正的神,拥有天生神力,那些仙门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几分从天地借来的力量,就自诩仙人,上古神仙所在的神域只是个传说,压根不存在。他们崇拜的只是魔的冒牌货。”
赢破道:“你是魔?”
魇灵哈哈笑道:“不是,我乃鬼族,不过也有人类叫我邪灵。”
赢破道:“你昨夜杀了鬼。”
魇灵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这便是鬼族的生存之道,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鬼从没有感情。昨夜,你不也想杀了你的同类?”
他缠绕在赢破的身边,嗅着味道,陶醉道:“啊,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你想杀了我,还想杀了外面那群人。你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你心底早该清楚。成魔吧,只要你成为魔,这天下什么都是你的。”
赢破冷眼相看,道:“孤不。”
“为什么?!”
魇灵难以相信,事到如今,眼前这个人子真让他看不清楚。他用权力、力量、女人,还有一切的仇恨去煽动这个小怪物,他竟然没有动容?
赢破抓着衣侧,残破地往外走。
“你去哪儿?”
赢破再不搭理他。
只见小皇帝一路走着,步伐拖沓,但很赶。魇灵见他翻遍整个屋子,捡起了斧头,正要讥讽他不自量力,只见小皇帝拿起了地上的柴火砍起来,不一会儿火烧了起来,从厨房里升起缭缭炊烟。
魇灵拍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傻子,真是个大傻子。”
忽而,他的笑声转向阴狠,“蠢货!我就看着你怎么自寻死路!”
说罢,浓雾般的黑气霎那间消失原地,天空一片清明,仿佛那道黑影从未来过。
孟枝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从小到大所经历过的所有事,她意外梦见许久未见的亲身父母,那是一段被掩盖了太久的记忆,久到她竟想不起自己还有这段经历。
门被轻轻遮掩着,外面传来声音。
“将她卖了吧。”
“可是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
男人叹息道:“家里没剩多少钱了,儿子以后还要读书考状元娶媳妇儿,这一桩桩哪里不需要钱?要怪就怪她得了这个富贵病,我们已尽了力,总不能因为她,把整个家都拖垮了。”
一道女声呜咽不止,许久才道:“如果明义回来见不着妹妹……”
“明义是我儿,我养了他这么多年,难道还要跟我翻脸不成?”
孟枝枝躺在床上,眼睛看着那未合上的门缝。
爹娘的声音无情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浑身发烫难受,喉咙不断咳嗽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像一只孱弱的幼猫叫声。
屋外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咳嗽声,一字一句清晰贯耳。
她心里压抑得难受,身体重得像灌了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好想快点长大,好想快点见到师父。
她挨过这些时间宛如挨过漫长的一生。
“枝枝。”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一看是孟慕华站在不远处喊她。
孟枝枝哭着跑了过去,抱住师父的腰,委屈道:“师父,师父。我好想你。”
孟慕华摸着她的脑袋,道:“你终究还是记起那些了。”
孟枝枝不解,抬起头,鼻子哭得红红的,道:“我不难过,我有师父,有师父对我好就够了。就算爹娘不要我又怎么样,师父……我……我只是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孟慕华用手抚起她的下巴,掏出帕子给她擦泪,孟枝枝双眼通红,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道:“枝枝,不要憋着,难过就哭吧。”
孟枝枝一瞬破功,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埋怨道:“师父,师父,我想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
师父为她擦了擦脸,严肃的面容难得展开轻柔,道:“枝枝,你该走了。”
孟枝枝愣住,道:“走,我能走哪里去?师父,你在说些什么?”
一瞬间,记忆一股脑塞进她的脑海中。
孟枝枝想起了小桃仙、冥漆,还有皇宫……皇宫……脑海里突然浮现萧索的别院里,小皇帝散着发赤着脚站在那里。
小皇帝……
她终于想起来了。
月夜之下,鬼母诞下数只鬼子,鬼子从猩红的圆月上跳跃而下,数位道士与鬼打斗,场景残暴血腥。
她艰难抵抗,已然力竭,最后一力是为小皇帝挡了一下。
孟枝枝怔了半晌,她看了看自己,又看向师父,道:“那我现在在哪里?”
孟慕华慈爱地看着她,似是不忍道:“走马灯。”
孟枝枝有片刻恍然,道:“我……要死了吗?”
孟慕华看着她。
孟枝枝摇头,道:“不,师父,你不会是假的,我不信!我还要跟你一起回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孟慕华抱歉地看着她,叹息道:“枝枝……”
她的身影很快淡去。
孟枝枝猛追了过去,一把抓了空。
“师父!”
“师父!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