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破眼睛红得要吃人,“杀了它们。”
那道声音又响起,道:“你想我杀了它们?”
赢破紧紧搂着怀中那个单薄的身体,恨得牙齿颤抖,道:“杀了它们,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
“好啊。哈哈哈哈哈……你可要记得你说的,我魇灵心情很好,今日那些曾帮那小子伤过你的人,我全帮你杀了,怎么样?”
他心中有滔天恨意。
如果不是这些道师、侍卫,孟芷就不会留在这里为了护卫这群凡夫俗子,与鬼邪缠斗。
他们都该给她陪葬!
赢破道:“随你。”
“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一瞬,在场所有人都爆体而亡。
第46章
千霄宫,贤剑真君宫殿中有一方双宝耳青铜鼎。
这双宝耳青铜鼎据传是某位得道成仙的道人用来锻炼丹药的炉鼎,此时里面药香弥散,炉顶升起白气旋绕屋脊,远看宛如仙云环绕。
正坛上坐着贤剑真君,坛下站着路一剑和梅珊二人。
路一剑道:“师父,这些日子多亏了药王谷道友们炼制的丹药,大师兄身上的伤快好了,可是大师兄怎么还不醒来呢?”
梅珊心中也有疑惑,不解地看着贤剑真君。
贤剑真君盘腿坐在坛上,他慈目祥眉,有着一身清风道骨,道:“唉……你们还小,不知这魇灵的危害。魇灵狡猾,活了不知多少年岁,最会诱使人心,让人滋生心魔,只消片刻,便能让人自寻死路。这次庭儿怕是步入了绝境,不得已想同魇灵同归于尽。怪为师,早知道他是个拼命的性格,却还将此事安排给他。如今有药王谷的灵丹妙药,他全身灵脉不光修复,还比之前更胜一筹。只是他的魂魄破损,这事只能为师来做,为师会为他重塑神魂。”
梅珊眸色中都是敬重,道:“有师父在,大师兄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可……那只魇灵该怎么办呢?它逃至人间,要是出了大事……”
梅珊顿住了,自知失言,埋下了头。
路一剑便道:“师父,对啊,这魇灵该当何去?”
贤剑真君手中现出一紫金葫芦,这是上等法器,只是它的底部破了个大洞,看着叫人心疼极了。
路一剑道:“这是……大师兄身上的葫芦!”
贤剑真君道:“庭儿不负我望,曾将魇灵装进了紫金葫芦中,只是我们低估了魇灵的实力,没想到它依然能逃脱出去。但紫金葫芦的威力不容小觑,它有道君的神力残留,能将妖邪化成脓水,加上庭儿的无尘剑真招也让魇灵受了不小的伤,它不敢闹出风波,如今定在人界某处躲藏着。”
路一剑跪下来,抱拳道:“师父,让我带领师弟们去解决吧。”
梅珊也跟着跪下了。
贤剑真君从坛上下来,扶起了路一剑,“此事已经闹出不少风波,为师算了一卦,兆为凶。为师的弟子不多,你们大师兄都成了这般样子,罢了……此事为师来想办法。”
路一剑道:“师父,徒儿深知能力远远比不上大师兄,但也想为师父分忧。不知师父心中能胜任此事的人选是谁,交给徒儿去说服吧!”
梅珊目光仰视着贤剑真君。
贤剑真君笑道:“你当真要领了此事?”
路一剑道:“能为师父分忧,是徒儿之幸。再说此事事关重大,师父不能亲自前去,不然叫外人猜出个好歹。虽然魇灵逃跑,我们是有责任,但当初也是师父将魇灵捉回来,关守住,给人界带来了数十年的平安。徒儿不想师父一世英名,被人落下把柄,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徒儿愿为师父肝脑涂地!”
贤剑真君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一剑,为师希望你能去这一趟,说服一个人前去收伏魇灵。”
“谁?”
“玉坤山的蓝倾。”
“什、什么!”
*
赢破抱着孟枝枝的身体,用手咬破手腕,鲜血汩汩,他将手腕对准孟枝枝的嘴巴。
但她一口都喝不下去,血全洒在了外面。
赢破咬住自己的手腕,吸了一口血,贴上了孟枝枝的双唇,渡了过去,勉强令她喝下。
但喂过之后,孟枝枝依然没有恢复。
他不管喂下多少口血,她身上的伤口一直不见好。
她的体温凉着,他便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用身体给她捂着。
他一口一口地失血,直到双唇变得和她一样白。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两个人和一只邪怪困守在这所别院里。
“她没救了。”
赢破怒道:“你闭嘴。”
他提起袖子,下口咬了过去,嘴被鲜血染得通红,又将口中鲜血给孟枝枝渡了过去。
如果不是她连呼吸几乎都没有了,她的眼睛如此闭着,倒真像睡着了。
“你再渡多少口血都没用。她魂魄受损,灵药无医,那夜本就是强弩之末,谁让她逞强,非要留在那里,白白送了命。人类就是如此愚蠢的生物。”
赢破眼下青黑,咆哮道:“你给孤闭嘴!有多远滚多远!”
他拿出一把匕首,盯着自己胳膊上的肉。
魇灵悠哉道:“你想割你身上的肉喂给她?没用。无论割多少条都没用,哈哈哈哈,而你的血液会不断往外流,直到彻底流尽的那一刻。”
赢破狠狠往下一剁,血肉绽开,骨头立现。
他疼得脸上全是白汗,肌肉无法自控,颤得很快。
这等血腥场景,让人看了后背发冷。
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赢破残破地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地呼吸,视野里冷意的日光,将他漆黑的眸子照得透亮,很快眼前化为白茫茫的一片,意识湮没了下去。
见赢破晕了过去,魇灵现身,化作一团黑气萦绕他周身。
“哈哈,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就让我来替你们解脱吧!”
它飞到孟枝枝的面中,她的脖子上挂着一颗幽绿的珠子。
魇灵觉得惊奇,“璧水珠?”
他往璧水珠看去,幽深窒息的绿水里面滚动着层层阴冷的水纹,周围仿佛存在着无数看不着、摸不着的挤压,暗沉沉的,仿佛永远产生不了回音,只有窒息的吞没。
只一瞬,视线就被强烈吸进去,空间急剧压缩,不受控制地缩短,放大。
轰然,一只水夜叉盘腿而坐,它眼睛一睁一闭,诡异地注视着他。
魇灵急剧向后退,“怎么……你竟然待在这璧水珠里一声不吭!”
魇灵顿时意识知道,这璧水珠里的水夜叉之所以现身,是为了这小姑娘。它在警告他。
魇灵道:“这小姑娘究竟什么来历?你跟在她身边,难道也和她做了交易?不,不对,她身上一丝鬼气都没有,她难道……身上有诈?”
魇灵猛地飞到天花板上。
水夜叉睁着一只眼,笑容诡秘异常,身上道袍与披帛飘飞,默默褪去,消失在了璧水珠中。
魇灵心中不免寒战,都说千年寒潭中有一只恶鬼想修炼成仙,看不惯天意偏爱人与万物,唯对鬼族残忍,便另行杀道,见人杀人,见妖杀妖,见鬼杀鬼,几百年都未听过它的消息。
看它那样子,难道真的修成鬼仙了?
这小姑娘是它庇佑的人?又或是以她为诱饵,再行杀戮?
魇灵看着孟枝枝,眸色贪婪,他吃过不少修士,一眼就看出她的肉身和灵魂都美味至极。
只是,现下他最好与那只水夜叉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甘心地回到了赢破面前,一下遁入了他的身体里。
等赢破醒来,一步奔向孟枝枝的床头。
他用手触着她的脸,依然冰凉一片,内心凉了半截。
他抽出匕首,想继续割手上的肉。
“喂,小子。要我说多少遍,你这样的割法没用。我有办法让你救醒她。”
赢破捏紧匕首刀柄,停住。
他沉声道:“你要什么?身份、身体、精气、灵魂……孤都给你。”
魇灵听闻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我要的。你这皇帝当得窝囊,无人号令,既没有一身本领,做人也不行,关键时候只有一人护你。”
“可惜这唯一的人也要死了。”
赢破瞪着他,眼白之中的红色血管都快要爆炸了,道:“她果然还没死,还没死,对不对?”
他癫狂的样子,披头散发像个痴人。
魇灵道:“没错。”
赢破昏暗死气的眼睛顿时迸出光来。
魇灵声音鬼魅道:“不过救她这个代价,就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了。”
赢破道:“你要孤怎么做?”
魇灵的话化作他耳边的一道风,轻轻的吹过。
“割下你的心头肉,接住你的心头血,通通喂给她,这样她才能清醒过来。”
“只是,到时候你能不能活着见她醒来就不一定了。怎么样,就算这样,你还愿意吗,人子?”
魇灵作壁上观,戏谑之音绵绵。
它最爱捉弄人类,尤其爱人类临死之前受尽折磨,到死的最后一刻再知晓真相时的模样。
这个小皇帝如此羸弱无用,有什么可图?所谓的“神仙肉”,不过是那群凡人没有见识,这个小子身上的肉怎么可能是真的神仙肉,除非这小子是神仙。
神仙可不是那些自诩仙门之人,那些仙门之人只不过是群臭道士罢了。神仙应当是与盘古开天辟地同时代的真神,创造世界的真神,而谁都没见过真正神仙,那不过只是传说罢了。
这世上血肉千千万万,但凡有个大补的,都被叫做神仙肉。但真正的神仙肉,却是这些人想也想不到的。
故而,赢破的血肉在魇灵眼中不值一提。他身为鬼族,修炼到这个地步,一个人类的血肉就像芝麻塞牙缝,对他的帮助意义不大。
他不过是他逃脱追杀的容器,如今谁能知道他魇灵躲在这里?
从幻境之中,魇灵便看出了他会为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付出一切。
认真想一想,人的心脏没了,如何能活?
孟枝枝是医修,她不是邪修,伤了魂魄,吃人类的心脏又有何用?
乐趣,这便是魇灵唯一能从他身上获得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扑哧一声,赢破一刀插入胸口,细细搅动。
他五官抽搐,双腿滑跪在地上,眼神看着床上死气沉沉的孟枝枝,手握着匕首,每搅动一次,胸口的血像瀑布一样流下来。
魇灵看得兴奋极了,拍手夸赞道:“人子,做得好。割吧,喂吧,很快你就能见到她苏醒了。”
赢破脸如白纸,匕首被他扔在地上。
他血色的双手捧出一颗心。
皇宫里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生无心之人,没有心跳,不懂感情,是鬼皇帝,是怪物,但是他如今却从自己的胸膛里掏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是红的,还在跳动着。
赢破双眸赤红,吃吃地笑。
他艰难地附在她耳边,语气如孩童炫耀,几番天真道:“孟芷,你看,我有心。”
孟枝枝那天所问仿佛还在耳边飘荡——“赢破,你懂什么是爱吗?”
爱,什么是爱呢?
他眼中莫名流下泪,“我不懂。”
他将自己的心一口一口咬碎,对上孟枝枝的唇,喂给她吃。这等瘆人的做法,此刻却显得尤为悲怆。
被丢在这个被人遗弃的别院里,他什么都没有,唯有捧上自己的所有,那是他所剩无几的东西。
他眼皮浮肿,干裂的双唇冻得打颤,整个人已经到了极限,但依然伸出手执拗地想擦干她嘴角的血渍。
吃下赢破的心,孟枝枝的额心陡然现出金光,生长出两只交叉的蛇尾金纹。光芒四射,照亮整座房间。
魇灵顿时大惊失色,心道,这是什么?
他从赢破的身体飞速抽离出来,大量的鬼气涌动,赢破再遭受冲击,彻底昏倒在地。
魇灵想要靠近孟枝枝,璧水珠发出幽深的绿光,只一瞬,将他打回了赢破体内。
魇灵深受重伤,道:“好啊,你竟然打的这个算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小姑娘身上的不凡?总有一天我会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璧水珠散着莹莹幽光,整个房间宛如置身于千年深潭之中,墙面倒映冷色碧波,潜藏着噬骨的杀意。
魇灵不敢再闹,只得老老实实呆着。
别院明明就在跟前,小桃仙和冥漆却上不了这座桥,那夜之后,此地仿佛被封印了一般,有看不见的结界隔绝了外来一切法力。
是以他们没有赶到孟枝枝身边,也无法亲眼见证这里面恐怖的一切。
小桃仙道:“急死我了,我都发给她一百多条通信符了,她怎么不回我们?冥漆,你说枝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冥漆拉着小桃仙,飞快躲到了附近。
不远处,樊鸣带着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