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爹入赘我家后——和枕眠【完结】
时间:2024-12-14 14:42:35

  这下速度快了不少。
  大梁外街是条主街道,道路宽阔平坦,不许摆摊。是以一路策马疾驰,畅通无阻。不过半个时辰,人已经牵着这品枣红骏马来到宣德门外。
  他是掐着点出的门,辰鼓结束正好是下朝会的时间,可不想这时候碰上宋友来。昨日卖粮时,那粮行伙计贼眉鼠眼地打量他半响,然后人出门左拐就消失在街市中,定是去通风报信了,这厮一准早已知晓他已经卖粮筹钱的消息了。
  想想就让人头疼。
  此时的宣德门外冷冷清清,只有两名翊卫和两名勋卫值守。他牵着缰绳将枣红马系在远处简陋木桩排,紧邻的空地上还停着三三两两的马车和小轿。此处专为官员安置马匹车轿。
  安置完便去宣德门会那翊卫,走进一看,竟然是熟面孔,苏明想调头就回的心都有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家的三房长子,宋启。硬着头皮上前,匆忙把手中印文出示,也不搭话,想尽快结束。
  现在看见一个姓宋的,都让他分外煎熬。
  谁知那小郎君竟贴他耳边说了句让他黑瞳震颤的话,“我四叔在里面等您。”
  这宋友来居然在这等他呢。
  罢了,躲也躲不过。叹一口气,正正跨带,赴死就义般步往内走。朱红色墙面上映着青色公袍的人影,被拉得无限狭长。
  头戴银盔的的勋卫问那宋启,“你刚跟那苏御史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宋启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喜事。”
  苏明此次是单独面见圣上,去的是选德殿。路过崇文苑往前走就是左长庆门,青色琉璃瓦上繁复威严的垂兽排立于翘檐,犹如一只只形态各异的放哨卫兵,坚守岗位。翘檐下,身着绛紫公袍的左丞相正眯着一双狐狸眼,笑意满满。
  果然在这等他呢。
  他大步流星向前,青色衣摆猎猎作响,随着步伐摇曳飞转,“宋丞相下朝不回,蹲在这左长庆门作何?”
  宋友来璞上直脚轻颤,笑容越发深邃,“自然是喜事临门!”
  “何喜之有?”
  “苏御史啊苏御史,这面圣之后可不能再喊你苏御史,该改口叫御史中丞了。”
  苏明震惊,他一个小小的巡查御史,怎么会一步跃入御史台之首?这品阶跨越之大,着实令人费解。
  正当他还处于震惊中回不过神,那厮就又继续。
  “我知你不愿受我接济,这次晋升俸禄也会跟涨,可解你燃眉之急”
  时辰不早,苏明还等着面圣,自是不能多聊,扬着唇角连连称谢,拱手行礼,先走一步。
  宋友来此行只为好友送讯道喜,事已闭,与苏明背道而行。
  苏明望着愈渐愈幽深的朱红正门,犹如吞噬人心的硕大兽口,选德殿三个烫金大字高悬于森严巍峨的大殿门簪。
  他阔步上前,三尺高的白玉石阶上一位鬓角斑白的公公正俯身望他,看见来人,脸上立即堆满褶子热切相迎。
  “苏御史,圣上在里边,我去通报一声。您稍等。”
  苏明惶然,看来宋友来所说之事,十之八九是稳了。
  以往之时,这些人脸上总是挂着当差人的疲惫和冷漠。
  哪有人会愿意对一个八品的芝麻小官曲意逢迎、阿谀奉承呢?
  殿门两侧,守着两位面无表情的亲卫,视线平视望向
  不出片刻,曹公公依旧是那皱成朵花的松垮老脸,“您跟我来。”
  殿内,入目的博古架上一座莲花形银香炉中飘出一缕向上缓缓流动的青烟,无风自动,七扭八弯后融入空气,看似消散却总有一道清冷木香弥漫。
  藤黄人影正伏在案上忙碌,闻声抬起垂脚璞头,朗声笑道,“苏御史来了。”
  放下手中折子,离开云纹足披帛红漆椅,语气熟稔仿佛老友相见。
  “你来给孤说说,外面又发生了何有意思之事?”
  苏明闻着殿内的龙涎香,腿下十分利索,忙不迭伏地行跪礼。
  “参见圣上!”
  见他如此,圣上不顾藤黄大袖落地也执意拉他起身,嘴上念叨着,“免礼。”
  “圣上,这一年XX地的巡察记录在这,您一看便知。”
  可圣上显然无心此事,接过记录便随手摆在案上,垂眼看向苏御史,仿佛话家常般,
  “苏明,你中状元那年是几岁?时间太久了,孤只记得当时在洛城殿吧。你是我钦点的状元郎,也是咱们大晟最年轻的状元郎。”
  “回圣上,那是于永春二年,臣正值弱冠。”
  “永春二年。”圣上口中喃喃,似是陷入回忆。
  永春二年,仁德帝登基第二年,首次亲持殿试。满腹才情的小郎君被已经而立之年的圣上戴上簪花,也算是他的伯乐了。
  苏明记得最深的是那一年洛城殿的桃花开得正旺,殿内被二月凌冽寒风吹进一地粉白。他只着单衣忍者瑟瑟发抖的身子,挺立于冷香之中,立下重誓,此生苟利国家,不求富贵。
  直到现在一闻到二月桃花,也能瞬间回忆起那一年的冰冷彻骨和蔓延四肢百骸的喜悦。
  “已经十五年了。”
  “你当这小小的巡按御史也十五年了,苏明,你可有怨怼?”
  “臣不敢。”
  “看你整日舟车劳顿,四处奔波,孤也于心不忍。齐中丞已经向我提出退隐,我已经应了。现如今御史中丞暂缺。朕希望你能顶上。”
  “谢圣上!”
  圣人见他应得干脆,心下也落下一块大石。
  如今左右丞相虽相互掣肘,可他们背后都是各个世家大族,他需要一个没有背景,只服从于自己的人。
  苏明可谓上上之选。
  此事一了,他也有闲情逸致听听苏明此番出行的趣事。
  “说说吧,发生了哪些趣事?”
  “臣在回长安的路上的里支山遇到了山匪。”
  “距离长安只有30里的里支山?”不可置信地扬起眉。
  “是。”
  得到肯定回答,他眉间紧锁,大手“啪”地一声拍向桌案,震得笔架上的一排毛笔左摇右晃,大袖带过研磨过的砚台,像在藤黄画布中开出一朵墨色牡丹,“竟然没人上报。”
  “禀圣上,这帮贼人并非普通流寇山匪,是从毅兴逃难而来难民。”
  他手指握在案沿收紧,声音也沉凝几分。
  “又是毅兴。”
  圣上烦躁的挥挥手,好心情早已烟消云散。
  “你且退下吧,此时过几日朝会再议。”
  “遵旨。”
  此时,苏家西厢。
  苏达正哼着不成调的江南小曲,举着棉布洇湿。窄袖往上翻折两圈,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凝视榻上人许久,才作出决定,“看在家里有点闲钱的份上,就当给你重新置办衣裳了。”
  说着将手中棉布往矮几铜盆内“啪”地一扔,刹那间水花四溅,正好有几滴落得榻上人头上、脸上。睫毛轻轻地颤动,一滴水珠砸在榻上,缓缓下滑。
  还在找剪刀的苏达浑然不觉。
  随着一声“哧啦”的布料碎裂声,被纱布包裹的脊背显露。由左键到右腰的伤口渗出的点点血水,彰示着伤口曾经有多严重。
  苏达不由得皱了皱眉,葱白手指比划几下后,想换药的心思歇了一半。
  真的无从下手。
  懊恼半响,还是探手去剪纱布,断口整齐的洇血纱布在宽厚的脊背散开,露出狰狞外翻的伤口,殷红里肉不均匀地混合着残余药粉,大部分已经被完全融合,伤口肿得厉害,万幸的是没有感染。
  她把药粉重新均匀撒好后,看着矮几上锋利的翦刀,又遇到了新难题。
  这纱布都剪了,该如何包扎呢?
  拿新纱布在背后拼拼摆摆,手忙脚乱一阵操作后。长舒口气,不再为难自己,随手一罩,眼不见心不烦。
  实在想不出办法就先放一放,去给他“喝水”。
  喝水也是个体力活,弯腰歪脖子不说,还要整个人蹲在地上,都怪这矮榻太矮,等有钱一定换个罗汉榻。
  等她撑着矮榻直起快抽筋的腰背,视线由矮榻足下福寿纹缓缓上移。突然怔住,她依稀记得那只骨节分明大手死死攥成拳,像是手中握着什么东西。
  疲惫瞬间一扫而空,苏达扔下湿棉布就去看他手。左手指微微蜷缩,自然搁置在矮榻。
  脚下步子一转,扭身去另一侧。
  可右手五指自然张开,垂下矮榻,哪还有什么东西。
  只是他半臂硌在榻沿,本该苍白的手隐隐涨出红紫,青紫的脉络暴起。
  看着大为不妙。
  这哪得了,她可见识过有人因为戴不合适的戒指卡住手指,气血不通被硬生生截掉的例子,就发生在去岁。
  现在想想都忍不住唏嘘,那血色呼啦的断指上戴着的可是个足金的戒指。
  急忙抬起那只比她略黑一度的手臂,柔软的指腹捏住硬邦邦筋肉,放置在榻上,还拿来闲置在塌首的三彩枕挡在沿边,防止再滑下来。
  她可不想未来是个独臂郎君当牛做马还钱,那还不得被外面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思及此处,又忍不住对他好些,重新捡起他脊背上的纱布,认真研究。
  轻柔细软的布料在伤处、侧腰窸窣滑动,伏在榻上的人轻轻一颤,肩胛骨处微微凸起,仿佛磨着沙砾的嗓子漏出几节破碎音阶,“别……绑……了。”
  戛然而止的了字好像用尽全身力气。
  苏达愣在原地,手上的纱布正缓缓下滑摩挲着榻上人的肌肤。
  可惜榻上人已经说不出话,只得强忍着阵阵抓心挠肝的痒意,绷紧了身体。
  这是醒了?!
第12章 来者不善“区区八品小官我还怕他不成……
  “你醒了!”
  西厢的窗棂是用纱封死的,透光极好。
  此时第一缕熹微晨光穿过细微纱线孔洞落入地面上,金色的四方背景中,一纤细黑影半跪在地,双手捧着另一道黑影下颌,强迫他仰起头,两道黑影渐渐融合。
  苏达这才看清他的真容,一张少年郎稚气已退棱角分明脸,浓眉密睫。让她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细软的睫毛,揉过的手上隐隐有些怪异,抬手去看,掉了一根!
  嫉妒地又去看一眼那双浓密睫毛下阴影,眼睑紧闭,眼尾狭长,让人忍不住想像这双眼睛睁开会是怎样光景。可惜惨白虚弱侵满整张脸,了无生机。
  哪有一点清醒的痕迹。
  仿若刚听到的那句话是她的错觉。
  少年郎好看的薄唇虽沾了些水,也不见一点血色。轻拍两下他的脸颊,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手上残留下一片柔腻的触感。
  这是又昏过去了?
  探着脖子略过乌黑缎发去瞧他脊背伤口,后腰处的殷红果然又加重几分,不过几息之间洇染掉大半白色粉末。
  伤口又裂开了。
  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放置到用薄被叠出的软枕,调适两下,使他趴得更为舒服些。动手将他混乱的发丝都拨到两侧,以免碍事。
  这才拿起瓷瓶将白色药沫在后腰处裂开的伤口上又洒上一些,直到白色将血红完全覆盖才算满意。
  苏达虽然心疼钱,可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这伤口不好,医药费这块就永远也省不了。所以该下得猛药就要闭眼狠下。
  等这些全做完,鼻尖竟然冒出些薄汗。
  她就从来不是细致人。粗手粗脚放在一个官员家的小娘子身上,倒也无伤大雅,因为人家小娘子身边至少配上两个使唤丫头,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可他们苏家倒好,官员家娘子还要亲力亲为的伺候别人。
  但话又说话回来,还不是因为她家穷吗!
  苏达握紧拳,暗暗起誓,她定要赚个盆满钵满,换大宅子,买三两奴仆,享受一下被人伺候的滋味!
  临出屋时又望一眼榻上身影,既然转醒,说明已经好转,人若是保住了,那这钱也定不会打水漂。昨日阿耶卖粮换了些银钱,还未入账。如今家里银钱紧张,更得好好盘算才行。
  小院里。
  柿子树光秃秃的枝干向碧空肆意伸展,褐色树皮大喇喇的摆在清澈的蓝中,给四方破败小院平添一份生机。
  若是按往年来说,过不了一月,阿耶的新文书就会定下来,又将是一场从年初到年尾的旅途。苏达不合时宜的想,今年的柿子也不知能不能吃得上。
  说实在话,这几年的四处奔波虽然累,但于她于阿耶都收获满满。但人总有想要休息的时候,若能安然居于一隅,开开心心过日子,这才是她想要的。
  思绪纷飞、盘旋,一时间就生了不舍的心思。
  不过她深知,阿耶也只是照章程办事。只能安慰自己,若是每年都能像现在这样回来一趟也不错。
  “苏家小娘子!”
  一声尖细嗓音毫无遮拦地从外墙传来。
  苏达闻声望去,就见到让她忍不住翻白眼的人。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快要冲出口的晦气二字,还要披上假笑尽量放快脚步,先一步把人堵在门外。
  省得进了家门又是一件麻烦事。
  心底暗暗叹气,可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她扬着明亮的嗓子,免得对方挑出错处,给她安上个招待不周罪名。
  “方婶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要不是她脚快两步,人已经进了这本就形同虚设的大门了。苏达将整个身子立在方婶面前,以微薄之躯抵“洪荒之力”。还特地伸着脖子去挡她四处张望的视线。
  方婶见苏达总是有意无意的阻拦,眉头一纵,“我既然来找你们家,”凤眼一瞟,没好气道,“肯定是有事。”
  肯定二字极其用力,一双凌厉的凤眼还紧盯着苏达,仿若是把她放在嘴里嘎嘣嚼烂了。
  苏达咬牙切齿,但仍旧挂笑,“是是是,您又有什么事?”
  这方婶是苏家邻居就住隔壁,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方家倒是实打实得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恶邻。
  方家统共就两口人,是一对小夫妻。可这方婶有事没事就来她家转悠,来就来了,都是邻里邻居的。不过一刻,她那郎君就后脚跟来,这本也没什么。
  但每次来定会挑起事端,最后将苏父劈头盖脸地骂个痛快才肯罢休。
  她就不明白了,她们苏家难不成是这两口子爱情的调剂品?
  方婶头上插着的白银流苏簪一阵摇晃,目光就略过苏达往正厅去,似是要把小厅的纱窗盯出个窟窿出来才罢休,
  “苏御史在吗?”
  “不在。”
  “何时回来?”
  苏达一听气儿就不顺,还不能发作。
  “您有事可以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大人的事,你个小女娘打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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