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綮有些讶异,“你和太师的恩怨,解了?”
徐雍启道:“各取所需,暂时扯平。”
他答应太师,他继位后不会追究陈太师过往贪墨之事;而陈太师则应承替他举荐卞扶,以及保守卞扶、徐雍启往来的秘密。
蠢人才一直盯着过去不放,留在手上的把柄是要来换取东西的。
沈北綮点点头,叮嘱道:“还是要多防着些太师,此人很是狡诈。另,泸景等地匪患多发,地方官与匪党勾结、敲诈百姓之事时有发生。那里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地方官恐怕权威很大,官系盘根错节,你此次前去,千万多加小心。”
徐雍启点头。
沈北綮又道:“你动身去泸景时,乔乔就回丞相府来待着吧,这里安全些。”
“好,这正是吿之所想,我会多派几个手下来丞相府守着。”徐雍启道。
二人达成一致,看向旁边给字据补充“不平等条约”的沈阁乔。
沈阁乔乖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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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后,乾清宫内,徐乾之对着徐雍墨大发脾气,笔墨纸砚掷了满地,有个瓷杯都要直直扔向徐雍墨,被陈昔尧伸手挡了挡才没真打到徐雍墨头上。
徐乾之简直是怒发冲冠,他瞪向徐雍墨:“毛遂自荐,你在毛遂自荐些什么玩意!你知道你递上来的药方是什么东西吗!它他妈差点就要将我大荣毁了!”
徐雍墨不明所以,只能受着徐乾之的怒火,抿唇道:“那药方怎么了……儿臣愚钝,还望父皇明鉴。”
“愚钝,我看你是真挺愚钝的!”
徐乾之把太师呈上来的奏折往徐雍墨头上一掷,奏本硬挺边角重重锤在额头,留下一道血痕。徐乾之道:“你自己看看吧!为了一点解毒剂识人不清,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我看你不用想着管理朝政,先去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毛病吧!”
徐雍墨捡起地上的奏折,简单扫过几行字后瞳仁倏地放大。他面色因震惊惶恐而有些害怕,先仰头看一旁坐在软垫上的陈太师,而那人未给他一个眼神,他只好硬着头皮对上徐乾之的眼神。
“是…都是儿臣的问题,识人不清,误入歧途……”
徐乾之咳嗽了两声,因那两声咳嗽也努力让自己平息怒火。他深呼吸了几下,看向徐雍启,“吿之,你也看看吧。”
“是。”
徐雍启弯腰,朝跪着的徐雍墨手上拿过奏本,看了两页也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献药方那人真是好手段,如此歹毒的手段,恐怕已蓄谋多年。”徐雍启还象征性地补上一句,一边将奏本递给身后的陈昔尧。
徐乾之气息平稳下来,他看了眼徐雍墨身后的陈昔尧,道:“此次多亏太医院和陈少卿,若非他们拖延,这解毒剂早送往泸景了。”
此话不知是夸赞还是变相埋怨。陈昔尧糊弄性质地应了声。
徐乾之接着道:“儒书犯下如此大谬误,扣你一年俸禄,自己去领顿罚。”
“是。”徐雍墨低头道。
徐乾之又道:“治理泸景瘟疫之事还是由吿之来主理吧,儒书你在边上好好看着,学着点。”
他转向徐雍启,话语也意有所值的,“吿之,你从前将淮漓水患治理得很好,革了不少弊病,如今的泸景瘟疫,也得像从前那样。”
他说从前治理淮漓水患事情时,“革了不少弊病”几字加了重音,似有似无地往陈太师方向看了眼。
陈太师察觉徐乾之目光,温吞地摸了摸花白胡须。
徐雍启知他这段话又是敲打和挑拨,只拱手说“是”。
于是治理泸景瘟疫的班子打乱重来。
徐雍启主理此事,徐雍墨在旁辅助。协助的二位官员,陈昔尧不做变更,高奇志则换成苏将军的长子苏钰城。
另外再加两位徐乾之手下护卫宣勒和宣敏,名义是保护众人安全,实际则是监视。
为更好解决泸景瘟疫,避免有心人在边境作祟,新的班子将亲自前往泸景审查管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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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
粗犷雄伟的土楼内,一位男子懒散地坐在桌前,一手捻过桌上的蜘蛛,投喂颈上盘绕的蟒蛇,另手则随意翻动书页,一目十行地阅读书卷上文字。
有下属扣门进入,双手捧着一卷麻纸举国头顶,跪在地上喊道:“少主,京都那里来报!”
男子正是南疆少主褚师喇。
他懒散抬眼,左眼瞳仁苍白,蒙上一层可怕的雾霭。他用右眼盯着下属,道:“看过线报了吧,何事?”
下属抿唇,开口有些胆怯,完全不敢直视褚师喇的眼睛。他说:“回少主,一是投于泸景的蛊毒已被高人研究出解毒剂,给徐雍墨的那个药方并未送到泸景,应是被废弃了;二是徐雍墨来信质问药方之事,并表示要中断和我们的交易;三则是翰祁王、徐雍墨等人将前往泸景管治瘟疫,瘟疫之事由翰祁王主理。”
褚师喇投喂蟒蛇的动作顿了顿,他从座位起身,缓步走向下属。
下属头低得更低,那蟒蛇“嘶嘶”的吐舌声就在耳侧,因着褚师喇明显不高兴的情绪,好像下一秒就要帮褚师喇吞了他。
“头低这么低做什么,本少主很吓人吗?”褚师喇声线阴沉。
“回少主,不是,是卑职不敢仰视少主尊容。”
褚师喇嗤笑一声,笑意有几分阴沉,他低头,“第一次送线报?”
“是……”
“送来这样坏的消息,还称呼那位为翰祁王,我都不知你是哪边的人了。”褚师喇语气阴恻。
下属头快磕到地上,他结结巴巴回答:“卑职…卑职对少主一片忠心。”
褚师喇哼笑一声,“你去回徐雍墨,既已商定的事岂有退出的道理,泸景办事不力的事我还没同他算账,楚庭之事无论如何给我继续下去。至于泸景那边,徐雍启既不远万里来了,本少主总得迎接他一番。”
“至于你,”褚师喇低头,眼神像在看一只蝼蚁,“送完消息后,自己去毒林里走上一圈。”
毒林那是什么地方,别说走上一圈,只待一盏茶时间也可能没命!
下属整张脸发白,但也只能磕头应道:“是。”
第45章 求符
徐雍墨近日很是愁苦, 这点连并不善观察人情绪的徐雍敬都看得分明。
他同徐雍墨又约在居香阁,只是这回以酒代茶,徐雍敬还未到时, 徐雍墨已喝得有三分微醺。
“四哥……”徐雍敬小心翼翼喊座上徐雍墨。自从他上回把池嫣的事情搞砸后,徐雍墨已经好两天没理他了。
徐雍敬落座,问徐雍墨, “你今日怎么约我到居香阁了?”
徐雍墨闻言抬眼,黄酒作用下, 徐雍敬在徐雍墨眼里晃晃悠悠成三人。
他苦笑一声,“因为四哥只有你了。”
从徐雍启来京都后, 徐雍墨所做的一切谋划全部落空。
刺杀落空,挑拨落空。
泸景的事,更是落空——不但落空, 还被那可恶的南疆少主骗得很惨, 快马加鞭隐秘送达的、取消与南疆少主合作的文书, 不知会有怎样的回音。而无论回音如何,总落了把柄在旁人手里。
至于他一直努力促成的朝中党派,那些人全是见风使舵的软骨头。
徐乾之虽明面上偏爱文官,可捏着军权的人才是实打实的威虎。与徐雍墨交好的官员,只要风声微动,立马拍拍屁股讨好似的跟在徐雍启后面。
比如高奇志,也比如陈太师。
徐雍墨思及过往, 恨恨咬牙,但一时之间也无法改变当前局面, 只能将杯盏中酒液再度饮尽。他垂首, 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到底是哪里不如徐雍启,怎么他总是那样顺风顺水, 所有人都向着他。”
徐雍敬看徐雍墨难过,他也跟着有些难过。他抬手拍拍徐雍墨的肩,“四哥,你还有我,我一直向着你的!”
徐雍墨连眼皮都懒得抬,约莫酒喝得太多说话都不过脑。他半分埋怨地开口:“你若有用,我便不用在这里喝酒了。”
“……”
徐雍敬闻言垂下脑袋,他沉默了几秒,仰头又开口,“那四哥你还有母后,母后会帮着你在父皇跟前说好话的。你想七哥他从小没娘,没人替他说话的。”
徐雍墨又是一声嗤笑,他抬头,“十三啊,你为什么总那么天真?”
“什么?”
徐雍墨道:“母后她若尽心帮我,怎么会准九弟跟着徐雍启做事?她多狡猾啊,若我继位,她便是太后;若徐雍启继位,有九弟在,她早就留好退路。”
“……”
徐雍敬抿唇,感受到徐雍墨如今的处境,确实险况丛生,无人可助。
他捏了捏拳,也只能安慰徐雍墨,“没关系,四哥你还有机会的。泸景瘟疫的事还未摆平,我听说泸景那里官员与山匪勾结,可不好管呢,弄得不好还把命搭进去。四哥你没准是逃过一劫!”
徐雍敬的话只是一种假设揣度,徐雍墨闻言眼眸却亮了亮。
确实如此,山高皇帝远,泸景那里发生点什么再寻常不过。他完全可以借所谓“山贼”除掉徐雍启。
那么这之后,主治泸景瘟疫的权力便顺理成章落到他手里,而徐雍墨相信自己,一定能比徐雍启那一届武夫干得漂亮。
“十三,谢谢你。”
徐雍墨拍拍徐雍敬的肩膀。他想起方才对徐雍敬说了些打压的话,这不利于之后让徐雍敬心甘情愿背锅。
于是徐雍墨补充开口,以可怜姿态博取徐雍敬的同情与忠心,他道:“若不是你在,四哥真不知道怎样自处了……”
徐雍敬也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四哥你不用跟我客气,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全力帮你的!”
徐雍敬方才也想到,徐雍启那人害四哥害得这样惨,还伙同那位沈阁乔让四哥在骑射比赛上出丑,如此之坏,定要给个教训!
他虽动不了徐雍启,但一个小小的沈阁乔还是可以动的。
他决定立刻就让自己手下的人,等候时机暗中做掉沈阁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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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方势力对沈阁乔虎视眈眈,沈阁乔自己也知道处境有几分凶险——徐乾之要杀她,徐雍墨因她出丑怕是也要杀她。
但处境凶险归凶险,日子总不能在惶恐无措中度过。
何况,这不是还有徐雍启嘛。
近来沈阁乔搬到丞相府去住,一边研究乔思雨那些书卷,一边心态放松地吃吃喝喝。
而徐雍启,放她回丞相府的第二日,也“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他美其名曰,是为更方便地向沈北綮讨教如何管理瘟疫,以及怎样处理盘根错节的官员裙带关系。
实际就是为了更好地折腾沈阁乔。
嗯,在床笫之间的那种折腾。
沈阁乔被他没完没了弄烦了时,抬手推他胸膛,声线娇软地控诉他:“骗子!”
“怎么骗你了?”徐雍启低声问她,声线哑沉撩人,有沙砾质感。
沈阁乔道:“就是骗子,你看看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徐雍启又笑,好像沈阁乔是他身上笑穴的开关,只要一碰到沈阁乔,什么凌厉的棱角都会被笑意掩盖。
他握着沈阁乔白皙的肩膀,低头去吻她,她说什么他都认:“是是是,我是骗子。”
徐骗子又道:“开荤没多久是这样的,乔乔你体谅我下,等去泸景了我会很想你的。”
徐雍启一说泸景和离开,沈阁乔就没辙了——因此趟前去要花上许久,一路又有诸多凶险,他都快要离开了,她自然只能多体谅体谅。
沈阁乔又嘟嘟囔囔恼他一句“油嘴滑舌”,然后主动仰头吻上他的唇。
徐雍启要动身前往泸景的前一日,沈阁乔突发奇想,想去庙里替徐雍启求个平安符。
青碧听说沈阁乔想去庙里求符,第一反应是去窗边瞧瞧太阳是否从西边出来了。
她一脸夸张地开口:“王妃,了不得,你是不是被另一个世界的魂灵穿身了?”
沈阁乔眼里写着一个大大的“?”。
青碧道:“你从前可不信菩萨的,怎么想起来要去庙里求符了?”
她自问自答,调笑沈阁乔:“我知道了,是因王爷即将动身去泸景,你才想起来要求符。原来不是魂灵穿身,也不是菩萨降世,其实是爱情的力量。”
沈阁乔又羞又恼,气得去堵青碧的嘴,免得她太大声把书房里的徐雍启引过来。
这么小女儿家家的举动,她可不希望徐雍启知道!
沈阁乔拿手掌闷上青碧的嘴,一边道:“烦死了你,不让你跟我去庙里,你自己在府里待着吧!”
青碧果断摇头。她“唔唔”两声后沈阁乔放开手掌,青碧笑道:“好了王妃,我不闹你了,我自然要跟你去庙里的。”
沈阁乔却摇头:“不了,出去太危险,我不放心。”
青碧眨眼看她,“我有什么危险的,明明是王妃你更危险,我要保护你的。”
沈阁乔嗤笑一声,“少来,你身手远不如我呢,怎么保护我?”
“我会叫上七歌和九歌陪我去庙里的,有他们保护我没关系的。带上你,他们反而多一点顾忌,要同时保护两个人了。”
青碧想想也有道理,只是眼皮在跳,她拦她:“王妃,要不我替你去求符吧。你出门还是危险,我的眼皮在跳呢。”
“哪只眼皮跳?”
青碧道:“两只。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想想可能有危险。”
沈阁乔翻个白眼,“那是说明你要去看大夫治治眼睛了。相信大夫医术,不要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