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这才想起关致之前电话中含糊带过的正事：“你之前电话里不是说有事要等我回来说的？”
关致闻言，停了车里的音乐。
气氛好像突然之间就严肃起来了。
“你上次拍的家暴男演员那边联系我，想买我们手上的料，价格开得很可观。”
“所以你动心了？”周窈侧过头，挑眉望着关致。
“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在咱们合作初期就说得很清楚了，不接受公关。”
“但……”关致眉头微皱，似有些为难：“但今非昔比，公司为了开拓业务，账上资金已经捉襟见肘了。”
听他这么说，周窈也不得不认真了起来：“很困难吗？”
“还能撑一个季度吧……我最近也在见一些人，看有没有人愿意投资我们，可你也知道，我们在行业内的竞争力不算太强，尤其营销公关这块，咱们又是刚起步。你负责的这个板块虽然业绩强，但变现能力弱，那些蹭热度的内容，像之前热搜上顾的那些事，你又不愿意跟风……”
“那些都没有实锤，我们账号不发这些不实消息。”周窈出声打断。
关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有追求，可这没办法让公司走更远。接受公关当然也不是长久之计，但可以解燃眉之急。阿窈，你……”
“知道了。”周窈抬眼望向关致，但很显然，刚才他的一番说辞并没有动摇她。
“如果公司有困难，我也可以去接点别的活，也可以多做运营几个账号，但还是那句话，我不接受公关，这是咱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如果不是当初你做下了这个承诺，我也不会选择和你合作了。”
“我自然是知道……行吧，我再想想。”
认识了这么多年，关致自然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周窈，于是他收起刚才的口气，转而问道：“你昨天突然留在海市是为了什么？”
说起这件事，周窈眉头瞬间拧紧，仿佛提起这个人都会令她觉得恶心似的：“去拍裘景中，他可能涉及一些违法行为，只是我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关致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裘景中刚拿了金龙影帝，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果周窈能拍到石锤，自然能给他们的账号带来巨大的流量。
“但还是注意身体。”看到周窈眼下浓郁的青黑，他就知道对方肯定又是熬了几个大夜。“你别觉得你自己还年轻就狠命霍霍，等你哪天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身体跟不上你的步伐有多痛苦了。”
周窈看了他一眼，轻笑：“说得你好像很养生似的，哪次我凌晨给你打电话，你没接？而且你也只比我大了五岁，说话老气横秋。”
“我这不是为你好？”
“谢谢您了，绿灯了这位大爷。”
将车驶上主路，关致又扭头看了周窈一眼。
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些乱糟糟地扎着马尾窝在比她身子还大的副驾驶座里，撑着头的手腕细得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看着十分羸弱，但在圈子里确实以“拼命”著称。
纵然认识周窈已经好几年了，关致也一直搞不懂，她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真的想做“内娱判官”吧？
周窈毕竟一晚上没睡，堵车的这会功夫，她直接就在车上睡着了。哪知道再睁眼时，却是一个陌生的路段。
她有些迷茫地望向窗外：“这不是我回家的路啊？”
关致：“去我家。”
“你家？！”周窈有些惊讶。
“嗯。我爸妈一直想看看我的合伙人，所以趁我妈生日这个机会，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
“你这……”周窈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今天上午返程之前，她确实在商场里为关致的妈妈挑选了一块羊绒围巾，但关致这直接“拐人”的举动，也确实让她不太高兴。
但到底是人家妈妈的生日，她现在若坚持不去，场面也不怎么好看。
最终她也只能妥协：“行吧。希望你爸妈不会失望。”
关致扬了扬嘴角，似是胸有成竹：“怎么会。”
关致家在京市一处还不错的中等小区，三室两厅的大房子，算是相当气派了。毕竟他曾做过几档知名大型综艺，赚了不少钱，才有底气自己出来开公司。
周窈和关致也是在那会认识的，当时周窈还是在校生，经学姐介绍去关致的组里实习，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
周窈踏实、刻苦、肯干又努力，以至于关致决定离开海市，到京市北漂时，头一个想到的也是周窈。
只不过那时周窈已经有了不错的“战绩”，所以身份也从下属晋升成了合作伙伴。
停好车，周窈从行李箱里取出她为关致妈妈挑选的围巾。
看着那不算大的礼品袋，她有些发愁。
毕竟这围巾本身只是一份生日礼物而已，也没有多贵重，可这会她要去人家家里做客，就拎这么一条围巾，那也显得太不知礼数了。
她仔细回忆：“刚才来的路上我看见有一个商场，你陪我去买点东西吧，我这空着手，也不好意思上去啊。”
“没事。”关致从后备箱里拎出几箱礼品，似是早有准备。“我已经准备好了。”
周窈看着这些东西，突然觉得今天这事不简单。
到了家门口，关致敲门却没人开门，他拿出钥匙开门，领着周窈进屋换鞋之后，他爸妈才听到动静似的从厨房迎了出来。
看到周窈，关母愣了一下。
“是小周吧？”
周窈微微鞠躬：“伯母您好，生日快乐。”
“好好，谢谢，谢谢。”关母看了一眼周窈放在门口的礼品：“来就来吧，还这么破费，多不好意思。”
周窈：“是我不好意思，刚从海市出差回来，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没事。”站在边上的关父腼腆地笑了笑：“你和我们关致是合作伙伴，那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别见外。”
“谢谢叔叔。”周窈乖巧应下，然后随着关致坐到了沙发上，假装没有看见关母了关父的那一肘子。
“放松点，我爸妈很随和的。”关致给周窈倒茶。
周窈接过杯子，扭头看向门口地上，那堆礼品还放在原地，也没有人动。
在沙发上干坐了半个多小时，关母和关父端出来一大桌子菜，招呼周窈坐下。
“对不起啊小周，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些都是按照我们关致的口味做的。”
周窈看了一眼菜色，偏北方口味，但她向来没什么忌口，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自然不会介意，只是关母这话听在耳朵里，她免不了多想几分。
若这只是开场，吃饭时关母那连番的询问，就像是机关枪，将周窈扫射了一个遍。
“你家里是哪里的？”
周窈如实作答：“舟市。”
“哦――”关母看上去是带着笑的，但眉头却微微蹙起：“大学是在京市念的？”
“不是，我大学是在海大。”
“哦，那怎么从海市跑到京市来啦？”
真实情况是实在不为外人道，周窈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一直想来京市*发展。”
“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爸爸妈妈要担心了。”
“我爸妈都不在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说完这句，关母的脸色彻底僵了，而周窈也终于搞懂了这之间的微妙到底源自什么。
饭桌上，关致给周窈夹菜，一边责怪自己的父母：“不是你们一直吵着要见见我的合伙人，今天带来了，你们又跟查户口似的。”
“好好，不问了不问了，对不起啊小周，阿姨不知道你家……”
“没事的，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周窈笑了笑，端起杯子喝水。
食不知味地吃完这顿饭，周窈借口出差太累便离开了。
她冲出楼去脚步飞快，关致在后面一路小跑才追上她。
“周窈！”
周窈被关致拉住了手腕摆脱不能，干脆转身和他对峙：“今天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相亲对象吗？即便你要我扮演你的女朋友跟你上门骗骗爹妈，也起码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吧？！”
“你就没想过我是真心的？”
周窈眼睛微眯：“真心？你会不说一声就带着你真心喜欢的女生去见父母，接受你父母的审问？关致――”周窈伸手在关致的心口上戳了戳：“你的真心就这么点？”
关致自知理亏：“对不起，今天这事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我妈她会……我之前只跟他们说我对你有好感，这次带你来也是想让他们认识一下你，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周窈冷笑：“一路过来你连蒙带骗把我带回家，这叫没别的意思？关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因为你一直也没回应过我的感情。”
周窈愣了一下，随即她叹了口气，直言：“在吃这顿饭之前，我从未想过你会对我有意思。”
在关致的愕然中，周窈继续说道：“你说我迟钝也行，木讷也可以，但我确实一直把你看做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从未有一丝越界。如果你觉得我偶尔的关心让你会错意了，那我只能说很抱歉。”
“至于你所说的这份感情，如果你希望我有所回应的话，那我只能跟你说，我随时可以辞职。”
说完，周窈拖着行李箱走得头也不回。
关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颇有些落寞地转过身。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非常鲁莽，或许是因为周窈一直以来对他的包容让他觉得这样或许也可以。
但显然，今天他赌输了。
有些狼狈地回到楼下，他掏了掏口袋，想抽支烟，却发现出来得匆忙，口袋里除了手机别无他物。
也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好，哪位？”
对面响起一道男声：“你好，是关先生吗？我这里有个合作，想找你具体谈一下，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第86章 债务清零
转了两趟地铁，周窈回到了她仅三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在一个城中村，附近不算太繁华，她不喜欢繁华的地方。
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疲乏，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在床边刷手机，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了她手臂上的疤痕。
这是那场爆炸留下的，当时没发现，等过了那段兵荒马乱的时间后，伤口俨然愈合，留下不可抹去的疤痕。像是在提醒她，她过去都遭遇过些什么。
微博上，卢灿灿出轨的事愈演愈烈，几乎已经达到了全民热议的水准，一连串鲜红的“爆”压都压不下去，几个首发的娱乐号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着给周窈发了好几条消息。
【-：这么劲爆的独家内容就这么给我们了，你不心疼啊？看素材你也熬了挺久才拍到的，不容易啊。】
【周窈：你不也帮我搞到了金龙奖后台的监控视频吗，礼尚往来。】
【-：行，那我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哈，以后还有这种好事想着点我。】
【周窈：OK。】
刚切出微信，一条短信又突然跳了出来。
周窈这才想起，今天是发薪日。
她这个月的奖金依旧可观。
若换成别人，可能会奖励自己美餐一顿，或者清空购物车，但她只是打开手机银行，分别向两个账号转了两笔钱。
做完这些后，又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连打两遍电话，外婆才慢悠悠地接起，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喂？阿窈？”
自去年病过一场之后，外婆的身体就渐渐有些不好了，行动也日渐迟缓，有时候电话要响三四遍，她才来得及接。
周窈加大音量：“外婆，你在睡午觉吗？”
“没有没有，崽崽刚刚吃完中饭去学校了，你舅舅送他去的，我就在门口坐了会，帮你舅舅看店。”
自从身体不好之后，周窈的外婆就被舅舅街去一起住了，家里的桃林也是舅舅在照看。周窈在外面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每月给外婆打点生活费，尽尽孝心。
听着外婆的声音还挺有精神，周窈稍稍放下了心来：“外婆，这个月的生活费我给您打过去了，吃穿上面你不要节省，想花就花……”
还未说完，外婆就先心疼起来：“哎哟，我有钱，住在你舅舅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好，钱还是你自己留着，不用给我汇。倒是你啊，在大城市生活，我看人家租房都要好几千块，你有没有钱啊？”
“这您就不要担心啦，我自己留了钱的，都够用。”说到这，周窈声音低了下去：“外婆，之前我妈妈欠舅舅的钱，到这个月我也都还清了，您帮我跟舅舅说一声吧，我发短信他一直不回，也不知道收到没有。”
“哎……”外婆叹了口气：“你舅舅他到底还是生你妈妈的气，你也别怪他。”
“我知道的。”
周窈打着电话，然后从床头拿起一样东西，抓在手里把玩。
“妈妈确实欠了家里许多钱，我能理解舅舅的心情，而且这些年，也是舅舅在照顾您，家里的事，也都是舅舅帮着操持，我都没有帮上什么忙……”
话还未说完就被外婆打断：“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总爱操心这些大人的事，你说你妈欠了你舅舅的钱，但你爸妈亏欠最多的就是你！”
纵然陈娟和周建民都走了八年了，但每次提起他们俩，外婆都要好一顿数落。
“你爸爸就是个坏的，就不说了，你妈妈也是的，有病就去治病，寻什么短见呢？留你一个在世上，可不可怜？她这个当妈的，真当是狠心，自己生的女儿，还没一个男人重要。哎，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
说完，外婆重重落下一句：“你以后可得擦亮眼睛，不要喜欢上哪个男人，就不管不顾地跟着他跑了。”
周窈听着，轻笑出声：“知道了外婆，我还没有谈男朋友，也没有要结婚，你放心吧。”
祖孙俩又说了会话，周窈听出来外婆有些精神不济，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她这才注意到被自己捏在手里把玩了许久的东西。
是一个有些褪色的哆啦A梦玩偶。
当年她匆忙离开舟市，带走的几乎都是一些必须品，比如证件衣物之类的，唯有这个哆啦A梦，一个消遣的东西，也被她带了出来。
玩偶巴掌大，这些年几乎是她到哪就带到哪，看到它，就想起自己年少时那短短一个学期都不到的青葱岁月。想起她也曾愉悦过，开心过，即便是如今再回想起那段日子，依旧觉得当时每一天都怀揣希望的自己，是那么闪亮。
当然，也要感谢那个把希望带给她的人。
想起在海市偶然的相遇，周窈多少有些感慨。她自认已经过了看见喜欢的人就会小鹿乱撞，悸动到魂飞魄荡的年纪了，但时隔八年再见到顾，她依旧会心里心脏狂跳。
